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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96nn

[原创] 《岔路》小说三部曲之一《百年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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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7 20:58: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二章

当孟珙走入郑损的军营时,只要不是傻子,就都可以感觉到军营之中的凛然杀气。孟珙身后区区十个亲兵不自觉的握紧了腰间的佩刀,随时准备拔刀出鞘,挺身保护他们的主帅。

倒是当事人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般,在营门处按照川军的要求下了马匹,悠然的走在两派刀剑出鞘,盔明甲亮,寒光阵阵的健壮士卒之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士卒身后隐藏的点点闪烁光芒,只要是在军营中待过的人,都会看出来,这些光芒乃是箭矢顶端的箭头所发。

由武装士卒组成的人墙直达郑损的中军大帐。帐外,郑损没有出现,迎接的人乃是一身征尘的先锋余玠。与余玠见过后,稍稍表示出歉意的郑军先锋走进大帐禀报。过了一阵,才听到一个亲兵高声道,“传荆襄制置使孟珙入见。”

这时,就是孟珙涵养再好,也不禁动动眉头。孟珙是荆襄制置使、正三品上冠军大将军,按照品阶,应该是低于身为四川宣抚使、从二品光禄大夫、兵部尚书、益州节度使、判知成都府事的郑损。但是,孟珙在起兵之初,便权领了宋国的平章军国事兼枢密使,虽是“权领”二字,但出师有名且朝廷大义在握,于此时宋国之内也是最高官吏了,而郑损不但不预先出迎,就是通禀之后,也有如传见属下般仅仅由一员亲兵高声通传,实在是无礼之极。孟珙几乎就想甩袖离开,但是,一想到此时郑损的二三十万大军,想到那隐隐将己方军营围住的川军,想到己方军营内负伤挂彩根本无力再战的兵士,咬咬牙,孟珙还是低下头,走进了郑损的大帐。

还好,郑损虽是无礼,但还不至于高坐帅位,当孟珙走入有如宫室大小的帅帐后,宋国四川宣抚使大人还是走下帅位,迎到了内帐门外,也是给孟珙留下了最后一分面子。

“璞玉贤弟,郑某迎接来迟,还望璞玉贤弟不要怪罪才是。”郑损满脸堆笑,抱拳主动开口问候道。

“哪里哪里,”看到郑损面带笑容的样子,孟珙就是有千般不满,也只得暂时压下,同样堆出笑脸回道,“郑大人鞍马劳顿,千里远来支援孟珙,孟珙代表朝廷记下郑大人的殊功,他日克复京师,光复朝廷正朔,定要重重褒奖郑大人才是。”孟珙不傻,先以朝廷大义稳住郑损,同时又标示出自己代表大宋朝廷行事的身份。

先责之以大义,再诱之以重利。他之所以这样作,无非就是为了继续拉拢住郑损,若是郑损暗自保持实力,凭借孟珙自己大营中那几万伤残兵将,后面的仗可怎么打,想想大宋经营了百余年的江南京师之地——临安府——的坚固城防,孟珙的心就在不住的攥紧,但是额外的,宋国荆襄制置使的心中,还有另外一个隐隐约约不好的感觉,不是没有想到,而是他不愿继续想下去而已。

“哦?”郑损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随即展开更加灿烂的笑容,“璞玉贤弟,这次劳你过营而来,我们可要好好叙谈一下。”说着,大宋四川宣抚使大人与荆襄制置使大人把臂走入内帐。

帐内并非往常帅案、座椅的布置,反是支着一张野外扎营时不多见的八仙桌,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酒席,桌子旁边,站着两个人,分别是余玠和杨大渊,只是现下两人的脸上稍稍有些尴尬。孟珙明白,这是因为,二人身为郑损的属官,却只让上司一人出门迎接,而且迎接的还是一员地位远在他们二人之上的朝廷重臣,若是不尴尬,才有问题呢。

郑损倒是好像什么都没有意识到的样子,先是将孟珙安置在客位,自己走到主位坐下后,他的两个将领才在二人中间坐下,算是陪客。大宋四川宣抚使大人一坐下,便端起酒杯频频劝酒。孟珙搞不清楚他的用意,一天的战斗下来,整日滴水未进的他也早已是饥肠辘辘,便索性放开了肚子,抓起筷子扫荡起桌面上的佳肴,若是郑损、余玠、杨大渊三人劝酒,也不客气,酒到必干,现出一副武将面貌。

看着桌上的酒菜被孟珙一人风卷残云似的干掉一多半,又见壶中的酒几乎已经空掉,郑损将酒杯放下,开口对孟珙道,“璞玉贤弟,这次哥哥请你过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希望与贤弟好好商议一下朝廷之事。”

孟珙心下暗道一声“来了”,虽然有些不舍,却也只好将手边的一条西湖醋鱼放在一边,整整甲胄,正色道,“孟珙驽钝,还请郑大人明言。”

混不在意孟珙的言行,郑损胖胖的圆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一双小眼睛眯缝住,“璞玉贤弟,其实呢,现如今,大宋朝廷之事,皆是由你我二人一言而决。那些京师官员以及各地牧守,或从贼,或观望不定,实不是我大宋之重臣烈士,更不如你我二人一般首举义旗,传檄天下捍卫大宋社稷,仅此一点,你我便是大宋的千古功臣了。”

顿顿嗓子,郑损看到孟珙坐在那里没有出声,也不管他,只是继续说下去,“况且,你我二人手中权柄在握,正是涤清朝堂,一扫大宋百余年来颓气,中兴朝廷的良机,也正是大丈夫建立丰功伟业之时,损素知璞玉贤弟心怀社稷,如此良机,难道贤弟就不动心么?”

故意看看孟珙的脸色,郑损等了片刻,才慢悠悠的开口道,“只是,这名不正则言不顺,你我二人若是要作出这样的伟业,还需尽快正名,以免诸小人乘虚而入才是,璞玉贤弟以为如何?”

孟珙听得云山雾绕,终于还是将最后一句听得真切,心中冷笑着,嘴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稍稍迟疑一下,才张嘴问道,“这个么……本来事急从权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在下与郑大人不过代表了荆襄与四川两处而已,若是天下牧守们都起来反对你我,到时又该如何是好?”

“哼哼,”郑损冷笑几声,昂然道,“贤弟太过虑了,先不说贤弟手中荆襄防军十万之众,就是哥哥我现在手握精兵五十万,倒要看看那些蛇鼠两端的家伙们胆敢说些什么。”

“啊……”孟珙几乎跳起来,四川四路有多少兵马,他还是知道的,就是郑损弃守四川,能征集的兵马不过二十万左右,现在这所谓“五十万”的数字,是怎么出来的?

郑损看到孟珙的样子,很是满意,但他自己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示意两个属下代替他回答。余玠脸上现出惭色,坐在那里没有出声。倒是成为郑损行军参谋偏将的杨大渊有些自得的开口道,“这很简单,大帅一路行来,生怕手中兵力不足以对抗史逆的京师禁军,便将沿路各州县所有兵马全部带来,以备急需而已。”

孟珙心中了然,暗自骂道,这个郑损,实在是损透了,我在前线拼死拼活,你倒好,一路扩张实力,是不是要等着伪吴的军队将你我各个击破,才能清醒过来。心中暗恨,但是,他却不好表现出来,同时,由于郑损的实力大增,又接收了这次吴军大部分的降军,只怕已经不止五十万这个数目,反观自己手下的荆襄、两淮防军,就是将驻守荆襄的部队算在一处,也不过三十万而已。不得已,孟珙低声道,“那……依照郑大人所见,应当如何是好呢?”

郑损见到孟珙终于屈服下来,得意的道,“璞玉贤弟放心,你看我已经准备好了。”说着,他递出一张纸笺交给孟珙。

“啊……”孟珙扫了一眼纸笺,就惊叫出声,他知道郑损会借着此次起兵,谋取高官厚禄,却没有想到郑损的叫价这么高,“郑大人,这……这与体制……不合吧。”原来,纸笺上写着,郑损由原先的“四川宣抚使、从二品光禄大夫、兵部尚书、益州节度使、判知成都府事”,加封为“楚国公、右丞相兼枢密使、正一品太尉、天雄军节度使、两浙宣抚使兼两浙诸州府经略安抚使、判知临安府事”。

“这又如何?”郑损不屑的道,“那些个朝中的文武廷臣,现下都有从贼从逆的嫌疑,又会有谁来多话?我们二人为大宋立下扶立殊功,又怎么不能享受与功勋相匹配的官爵?朝廷就是裂土封王也不为过。再者,哥哥我为了匡扶社稷,连防地四川都丢了,那我手下几十万兵马又该如何养活?朝廷总要给我一块防地,养活兵马吧,两浙不错,出产富饶,正好留给哥哥我养兵。”说着,他又露出理解的笑容,对孟珙道,“其实,作哥哥的还是很照顾贤弟的,不信贤弟可以继续看下去。”

孟珙闻言继续看下去,下面是关于他自己的官爵,孟珙由原先的“荆襄制置使、正三品上冠军大将军”,迁为“陈国公、左丞相兼枢密副使、开府仪同三司、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安国军节度使、荆襄两路(辖京西南路与荆湖北路)宣抚使兼荆襄两路诸州府经略安抚使、判知襄阳府事”。

看过之后,孟珙脸色惨白,他明白,这是上了郑损的贼船了,郑损对他头上的那些个“权领”官职虎视眈眈,是早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这些封赏,根本就是为了一手把持朝政而设立,而且在现下的时局,正等待自己二人扶立的、那位还不知道在何处的皇帝陛下,一定会答应这些封赏的。到时,一个不好,他只怕就要面对儒林的骂名了。

头上冷汗滴落,但是,身处郑损大营的孟珙又不能不答应,不得已之下,他在郑损递来的一份早已拟好的奏折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发表于 2006-6-9 10:25:13 | 显示全部楼层
[B]以下是引用[I]96nn[/I]在2006-06-07 20:57:11的发言:[/B][BR]锅锅14日就要答辩,可是他的论文还被导师骂了一顿,现在再催就得跳楼了。

呵呵,不急不急,偶不是催。
论文比小说重要,锅锅加油。
 楼主| 发表于 2006-6-9 20:11: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三章

当大宋楚国公、右丞相兼枢密使、正一品太尉、天雄军节度使、两浙宣抚使兼两浙诸州府经略安抚使、判知临安府事郑损,与陈国公、左丞相兼枢密副使、开府仪同三司、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安国军节度使、荆襄两路宣抚使兼荆襄两路诸州府经略安抚使、判知襄阳府事孟珙,统帅着总数在七十六万之巨的军队。沿着钱塘江水陆并进,出现在宋国南方都城临安城外的时候,已经是隆兴府之战后一个半月的事情。绵长的队伍,前军在临安府东南、西南两侧的钱湖门、嘉会门外下营的时候,后军才刚刚自百多里以外的桐庐启程。

临安城依然是那样的平静,似乎什么事情的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唯一与往日有些不同的是,高高扯起的吊桥和紧闭的城门,截断了本应在城门处川流的人群,使得此时的临安城好像没有了以往的活力。

当亲兵高举书写着“右丞相兼枢密使郑”和“左丞相兼枢密副使孟”的大旗出现在钱湖门外的时候,原本的寂静被突然间打破了,百余匹战马带着他们的骑士,人喊马嘶的在城外肆意奔走,骑士们手中的“宋”字大旗与临安城上的“宋”字旗号相呼应。好像作为对那些个亲兵骑士的到来的回应般,钱湖门的吊桥轰然落下,五丈高的铜制城门慢慢打开,一支队伍自城内走出。

亲兵们对于这样的变化有些吃惊,不过,他们毕竟是四川诸路防军以及两淮防军的精锐,勒住缰绳后,仔细的观察一番自城中走出的队伍,便急急忙忙的奔回正在构筑的大营,向统帅去汇报了。

作为统帅之一的孟珙,听到亲兵们的报告后,有足够的理由反对郑损轻率的举动,尤其是作为主帅的两人亲自去阵前查看局势这样的行动。但是,不知为什么,一向喜欢待在十万大军之中,身边站满铁甲军兵士的权领宋国右丞相兼枢密使的郑大人,这次竟然不顾安危,亲往阵前查看,这种情况让孟珙有些摸不到头脑。

当两位宋国权领丞相大人来到钱湖门外的时候,看到的是数万人一同跪拜在地的壮观场景,这些人中间,有身着朝服的大臣,有披带甲胄的武将,更多的,是穿起宋军服饰的军兵。就在这些之前,有一个身着紫色朝服、腰束金带的男子几乎五体投地的拜倒在那里,浑身不由自主的哆嗦着,比起在他身后那些个双膝跪倒、两手着地的朝臣们,此人多了些惶恐。

孟珙稍稍一夹马腹,提前几步,对着那个正哆嗦着、身形排在最前的大臣道,“你是何人,抬起头来。”这人不敢怠慢,急忙自地上跪起,将一张脸迎向孟珙,脸上满是媚笑。“李全!”孟珙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当初李全投靠了史弥远的时候,红极一时,大宋朝官员中不认识他的人只怕很少。此时看到史弥远篡位的最大助手,孟珙心头立刻升起一团火气,剧烈的燃烧着,他狠狠的盯住眼前对面谄媚笑容的男人,大声喝道,“来人,给我将这个逆贼绑起来,即刻处斩!”

“慢!”还没等孟珙的亲兵拥上来,他的身后响起了郑损有些惶急的声音,“璞玉贤弟,先手下留情,这个李全不能杀。”

孟珙奇怪的回身望向距离他不足一个马身的郑损,“为什么不能杀?史贼篡位,有一多半的原因要出在此人的身上,当初朝臣们的联名劝进表章,更是在此人的威逼之下签名的,难道此人不该杀么。”

看着孟珙满含杀意的目光,郑损的身子有些微微摇晃,极力躲开这道仿佛可以杀人的视线,吞咽了一下口水,才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史逆为乱,多半原因还是史贼自己狼子野心,李全虽然带头劝进,但是朝中大臣没有在劝进奏折上签名的又有几人?难道为了这个原因,璞玉贤弟还要打开杀戒,将朝中文武斩杀一空么?”

“可是……”孟珙有些语塞,他知道,郑损说得有道理,若是将满朝文武全部斩杀,先不说这种可能性是否可以实现,就是这样的消息传了出去,就必然会引起大宋全国官员的不满与仇视,到那个时候,事情便不可收拾了。但是,李全乃是史弥远的死党,若是就这样将此人放掉,孟珙大是不甘心,“可是,李全乃是逆贼之首,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他大声辩解着。

“是么……”郑损不置可否的拉长声调道,“璞玉贤弟,这话有些不对吧,逆贼之首似乎不应该是李全吧,好像是史逆弥远才对,是不是啊,李全,你倒说说看,史弥远现在身在何处?”

自从孟郑二人开始争执时起,便几乎是哆嗦成一团的李全,这时听到了郑损的问话,有如抓住一棵救命稻草般,突然来了精神,在地上半跪而起,抱住放置在他身边的一个木匣,双臂虽然仍旧在哆嗦着,却打起精神将木匣高举过顶,放开嗓音道,“回禀右相大人,叛贼史弥远已经被小人斩杀,首级就在此处,还请右相大人验看。”

“璞玉贤弟,你看看,这个李全虽然有过,但是也立下了大功么,这功过相抵,我看就算了,也是为了安抚朝中大臣们的人心么,李全都可以免罪,又有谁不能赦免的呢?”郑损一副大度的样子说道,说话,他又转头对李全严厉的说道,“李全,我虽然可以赦免朝中所有官员,但是史逆一门却不在此列,你可将史逆的满门拿住么?若是放跑了一人,我还是要杀你的脑袋来顶替的。”

李全听到这话,吓得扔掉手中的木匣,连连在地上磕头道,“多谢右相大人赦免李全从贼之罪,李全今生今世定然作牛作马报答大人的旷世恩典。”说着,他也不抬头,只是以头触地,手臂向后伸出,指向一群被捆绑着的人群道,“回禀右相大人,史逆一门上下,包括史逆的几个逆子、女儿女婿孙女孙婿以及各府的丫鬟、仆妇、佣人、家丁,全部一万三千一百八十七口,一个不少,全部在此,还请右相大人验看。”

“嗯……”郑损点点头,随即不屑的道,“本相哪有这等闲工夫,来人,史逆一门,男子全部就地斩首,女眷发为营妓,终身不得赦免。”命令刚刚出口,他手下万名川军精壮抢出队列,杀气腾腾的冲向了那群被牢牢捆绑着的男男女女。

“啊……”孟珙有些惊讶于刚刚还在高呼着宽仁的郑损,仅仅片刻之间,就下达了这样一个足以染红西湖之水的命令,他一把拽住想要拨马进城的郑损,惊恐的道,“郑大人,那可是数千人的性命啊,其中大多是些无辜的人,他们只是在史逆府上做事而已……”

“做事?”郑损冷冷的看着孟珙,“做什么事?是谋逆的大事吧。哼,孟大人,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和那些逆贼搅在一起,你是朝廷的重臣,而那些贱民,不过是一群逆贼而已。”说着,郑损一把推开孟珙,带着大队人马,在李全的引领之下,自那些被围住的人群旁,从钱湖门开入了临安城。

“什么……逆贼……我是逆贼……”孟珙不能接受郑损的言词,仍愣在那里,口中喃喃的念叨着。猛然。一阵阵惨厉的呼叫声传来,顺着声音望去,他看到的是一场屠杀,没错,是屠杀,当那万名川军将被捆绑的人群分成男女两堆后,首先对那些失去抵抗能力的男子举起了刀枪,这些人中间,上至须发花白的老人,下至还在哺乳的婴孩,一个没有幸免,虽然他们也竭力向围着他们的军士们拥去,但毕竟是一群失去了抵抗能力的羔羊,刀光闪烁之间,鲜红的液体直冲九霄,仿佛可以将天空染红一般,孟珙的眼中,全是鲜血的颜色。

突然,一个物事进入了孟珙低下的视野之中,那是一个人头,一个老人的头颅,老人的双眼虽然已经失去了神采,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清楚的告诉孟珙,在老人死去的一瞬间,是那样的不敢置信,是那样的不甘心。史弥远,这是史弥远的人头。孟珙立刻认出头颅的主人,“原来,你也是到最后才知晓,自己作错了事情。”孟珙有些自嘲的对着头颅低声道。

当孟珙策马走过人群的时候,马身右侧忽然传出了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叫之声,回头望去,他看到,那些应该看守犯人的川军士卒,这时竟然冲进了被捆住的“逆贼”女眷之中,毫无顾忌的撕下女人们身上的衣衫,并褪下他们自己身上的裤子,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对那些姿色尚可的女眷们大肆奸淫起来。

孟珙看的怒不可遏,一举手中马鞭指向那些正在奸淫女眷们的川军兵士,就要下令。可是他的手臂被一个人从身后急急拉住,回身看去,却是从军参赞的邓若水。孟珙怒道,“平仲为何阻拦,难道就要孟某看着那些畜生们作下这等败坏纲纪之事么?”

邓若水脸色严肃的对孟珙道,“除非孟公可以免去这些女人成为营妓的命运,否则,他们迟早会有这样一天的。而孟公为了此事与郑损翻脸,以前的所作所为不就付之东流了么,这一点孟公想过没有?”

听到这话,孟珙好像被人放掉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手臂无力的放下,不忍目睹这惨厉的一幕,将头转向另外一侧,可是,在那里,他看到的是一地死尸,不甘心的死尸,大地全部被染红,血水正流淌入西湖之中。“呀……”孟珙大吼一声,放开缰绳,目不斜视,任由坐骑快步冲入钱湖门。但是,耳边不断响起的女人奋力挣扎时的尖叫声以及尚未断气男子的呻吟声,让权领大宋左丞相兼枢密副使的孟珙,感觉自己仿佛是行走在森罗地狱的入口一般。
 楼主| 发表于 2006-6-12 11:20: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四章

进入内城,郑损在大殿之上安抚了随同李全投降的朝臣一番,保证各居其位不咎既往后,随即提出,“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日既匡复大宋社稷,当即刻选出皇帝才好,诸位都是朝中重臣,不知应该立那位宗室才对?”

这可是个尖锐问题,回答的不好,就会得罪眼前的这位手握数十万军卒、实际执掌朝廷大政的胖子,是以,朝臣们一个个寒蝉若惊的四下相互对望,就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看到朝臣们慑于自己的威势不敢开口,郑损心中大是骄横,又向下反复看看,才慢吞吞的说道,“既然诸位不愿为国分忧,那郑损不才,也只好先提出一个人选,诸位看看如何吧。”朝臣们早就在等着此话,这时他自己说出口,自是应者如云,听得郑损心下着实满足。看到朝臣们再说不出什么来,他才继续说道,“昔日理宗之立,乃史逆阴谋耳,济王竑素有大才,史逆恐其立于朝堂,史逆自己不得独揽朝政,是以谋立理宗。而济王竑虽薨于醴泉,然王妃吴氏尚在,并有一幼子乳名贵和,年方五岁天资聪颖,可为新帝。”

“又是一个幼帝?”朝臣们的脑中首先生出一个念头,随即又想到当初济王竑虽身为太子却在宁宗死后没有成为皇帝,以及其后为史弥远威逼自缢的往事,说起来,立济王竑的后人为帝,还真的说不出什么来,“只是……”不少朝臣心中琢磨着,“只是,没有听说济王竑有一个儿子,听年岁,还是一个遗腹子,这样一个孩子,似乎有些出身不明……”但是,此时正是郑损、孟珙两人掌握朝政,手下重兵数十万,那些个大臣们想要站出来质疑,却看到了大殿之上明晃晃的刀枪,又想想这时史逆刚刚伏诛,若是轻率的站出去质问,会不会被扣上一个逆党的帽子?朝堂之上的大臣们咽了咽吐沫,抬了抬脚,最后还是没有动地方。

孟珙虽与朝臣们有着一样的想法,但他是武将出身,又久阵边疆,对于朝中的事务并不清楚,济王竑有没有儿子的事情,更是不明所以,况且,论皇族世系来看,如果这个贵和被立为皇帝,应该正是族系最近的一支了,在道理上郑损还是站得住脚的。孟珙不愿两人执政之初就发生争执,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提出异议。

满意的看到自己提出的人选被朝臣们默认,郑损心中升起一种藐视殿上诸人的感觉,在他此时看来,朝堂之上的这些大臣们根本不足以顾虑,只要手握兵权,就可以握住朝政大权,所谓的大臣,不过是兵权的应声虫而已。“既然诸位大人们没有异议,就这样定下来,先请陛下与太后入住后宫,称监国,择日登基。”

郑损最后拍了板,朝臣们更是再无任何异议,虽然对应该远在数百里之外的贵和母子为什么会出现在临安这样的事情多有存疑,但皇帝的位子都让人家当上了,再提出这样的问题,不是自找没趣么。

朝臣们议政完毕,本应散去,但是作为朝廷两位丞相的郑孟二人没有离开,大臣们也不好先行走出大殿。但是,郑损却有些失神般,头微微侧过去,望向通往后宫的殿门,眼中流露出一股热切的神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珙看在眼中,心下一惊,再瞧瞧诸位大臣的目光齐唰唰的望向郑损,其中蕴涵的心情有惊有怒还有的好像若有所思。孟珙急忙站出一步,对郑损大声道,“朝议已毕,还请右相回府休息,明日还有早朝。”

郑损那飘走的魂魄被孟珙这样大声一叫,立时被招了回来,有些讪讪的看看朝堂之上的大臣们,也不回答孟珙什么,轻甩下袍袖转身走出大殿。


是夜,临安城内,宋国右丞相兼枢密使郑损临时府邸。

由于郑损乃是四川安抚使,在临安城内并没有自己的府邸,是以在他进城后,便征用了史弥远篡位前所居住的相府作为他的临时府邸,至于真正的右相府,那是要等到新帝登基下旨赐邸以后才那能挂上牌子。

掌灯时分,一个长长的车队悄悄的来到相府后花园外的小门处停下。自头车上跳下一个中上身材的男子,满脸堆笑的来到守卫小门的一个军校面前,“这位军爷,劳烦您通禀一声,就说‘检校少保,彰、化保康军节度使,京东镇抚使,左右金吾卫上将军李全求见’。”说话,此人将一个巴掌大的鹿皮袋囊塞入了这个军校的手中。

军校翻起眼皮瞟了一眼面前的中年男子,解开鹿皮袋囊借着小门上房挂着的灯烛向里面看去,内中竟是十余锭金块,灯光一晃几乎将这个军校的眼睛闪花了。军校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然换了副真诚的笑脸,“这样啊,李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我这就去通禀,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今日前来拜访我家大帅的人实在太多,这个时候,大帅能不能见李大人,在下可说不准。”


足足过去一个半时辰的光景,那个军校才姗姗而来,对那中年男子一拱手道,“大帅有请李大人书房见面。”

书房之内,郑损拖着疲倦的身子,懒洋洋的半卧在躺椅上,庸倦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中年男子,身边还有两个姿色中等的丫鬟在为他锤腿。“李大人……”中年人已经在下边跪了有一刻钟,郑损才仿佛注意到似的,惊奇的说道,“这不是李大人么?为什么李大人跪在这里呢?你们都瞎了么,还不给李大人看座。”

那中年人急忙膝行几步,以头触地道,“右相开恩,小的惶恐,右相面前哪有小的座位,小的只要能日日如此跪在右相面前,聆听右相教诲,便是天大的福分了,又怎么敢在右相面前放肆坐下呢,还望右相不要怪罪小的拜谢来迟之罪。”

李全前段话说的郑损很是满意,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但是,当李全后面说到后面时,他的脸色突然变冷,口中重重的哼了一声,“李大人,做的好事啊,你偷偷向我通报夺取临安的时候,是怎么说得?那时你又是怎么做的?我倒要问问你,这临安城内,怎么会遭到乱兵洗劫?大内皇城之中的细软金银又都到哪里去了?最最可恨的,宫中的宫女、先帝的嫔妃都哪里去了?难道是史贼临死的时候一股脑杀掉了不成?说,为什么不等本相抵达后统一处置?”

李全听了这话,脸色惨白,将头磕的咚咚直响,不几下便在额头见了血迹,他声音带着呜咽的回话道,“右相明察啊,右相啊,小的承认,上面的事情有些是小的作下的,但是,小的作这些事情,也是为了右相着想啊,小的对右相的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啊……”

郑损听得有些糊涂,抬起头奇怪的问道,“为了我好?你纵兵抢光了大内皇城,又将所有宫女或杀或奸淫,你这也是为了我好?李全你他妈的是不是以为我郑损好糊弄?要不要我现在将你交给孟珙,他可是刚刚从我这里离开,如果你出现在孟珙的面前,看看他会不会活活剐了你!”

“右相啊,小的这么作正是为了右相大人着想啊,”李全一边磕头,一边急急的分辨道,“右相此次匡复朝廷大功,虽汉高祖唐太宗之辈亦不可比,纵是本朝太祖也无法与大人相提并论啊,”说到此处,他偷偷翻起眼观察一下上面的郑损,只见右相大人虽是微微皱起一下眉头,却面带笑容的并不加以阻止。李全心中暗自放心,继续向下说道,“右相立下如此殊功,朝廷就是禅位相让,也不为过……只是大人忠心于朝廷,自是不会接受。小的为右相私下想着,大人虽不能坐上金殿上那个位置,但是享受么……自是应当最高级的……”

提到禅位这等敏感话题,李全不得不稍稍抬头观察郑损的表情,还好,这时宋国右相大人神情不过一滞,还是没有阻止他的话,但是郑损脸上的表情虽是没有太多变化,却不好揣摩其内心的真正想法。李全的手心之中已经全是汗水,但是话已经说到此处,而下面的话题正是他赖以保全自己性命的砝码,由不得他不说下去,也就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小的为右相所计,暂时将大内诸等物事暂时保管起来,以为大人日后使用时再呈上大人。而且……”

说话,李全指了指那两个丫头道,“而且,这等粗使下人,实在不应当用来侍侯相爷这般英雄,是以,小的虽将皇城之内的部分宫女驱赶了,也私下为大人留下了许多姿色上等的货色,以为大人填补后宅之需,还有……”说着,他又以膝代步,半爬半行的来到郑损耳边,带着得色的说道,“而且,小的为大人留下了大内之中所有有品阶的女人,都是以前皇帝的女人,保证大人可以得到皇帝般的享受,哦,不,就是皇帝都没有这样得享受,因为,不少女人还是他们的长辈,他们是摸不到手的,现在,嘿嘿,可全进了大人您的后宅,由着大人你挑选了……”

郑损闻言,脸上立时露出惊喜的神色,一把抓住了李全的手道,“真的?所有带着品阶的女人都送来了?”

李全犹豫一下,才吞吞吐吐的道,“也……也……也不是所有的,赵昀的皇后谢氏还是不知所踪。”说话,他露出一副淫亵的笑容道,“可是,赵昀两个最漂亮的宫人贾氏和阎氏已经送入了大人后宅,就等着大人品评了。”

郑损略略有些失望,随即在躺椅上支起身子,伸腿踹开两个丫鬟,“快,摆驾回后宅。”


第二日,宋国朝廷中传出旨意,检校少保,彰、化保康军节度使,京东镇抚使,左右金吾卫上将军李全,出任枢密副使;籍田令贾似道迁为太府少卿、湖广总领财赋。

又十日,大宋监国贵和改名为赵祯,祭告先皇后,进位为帝,改元正隆。
 楼主| 发表于 2006-6-16 22:48: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五章

就在宋国内部一团糟的时候,身处淮南东路治所之地的韩璐羽,也被搞的焦头烂额,其原因,就是即将抵达此地的朝廷旨意。

两淮富庶,富在盐场,且扬州这样的城市,自古便是商贾云集之地,其繁华更不用说。但是,自宋国朝廷南渡以来,两淮就变成了北朝与南朝的缓冲地带和战场。南渡初年的几次拉锯战下来,富庶繁华的两淮之地几成焦土,虽然以后的近百年再无大的战事,不过,只要金宋开战,两淮之地一定被波及的情形却没有改变,是以,这些年来,两淮之地尽管有所恢复和发展,可是其繁华已是远逊以往之日。

早在起兵之初,韩璐羽就开始谋算如何才利用这富庶的两淮之地。当他的兵锋有如迅雷般扫过两淮大地的时候,跟在军队之后的、诸多隶属于方子谦名下的商队,用看不到边际的车队,搬空了淮南东路和淮南西路各个州城、府县的官库,那几处重要的盐场,更是一粒不剩的被打扫干净,所有海盐、钱粮,通过南京路水军的帮助,全部运往方子谦遍布在南京路各地的仓库。韩璐羽对于方子谦的行动只有一个评价——“你领导的是一群蝗虫”。

没错,韩璐羽早在进兵两淮之初就没有打算在此地久留,毕竟,比起一个根基已经稳固的南京路来说,交换两淮这样地处战争边缘且自己没有建立多少基础的土地,实在不划算。若是他韩璐羽今天将两淮和南京路全部吞进肚子里,相信明天金帝从彝的讨伐部队就会自金国各地源源不断的开来。说到底,现在的金国,不是“安史之乱”后的大唐,金帝从彝也不是坐视藩镇割据而无能为力的唐僖宗,金国的实力虽然经过蒙古侵袭后大幅衰落,却还没有达到无法收拾一个地方叛将的地步。

算计着已经将两淮搜刮的差不多的时候,韩璐羽开始命令手下们打点行装,准备与金国朝廷派来的官员们交接,回自己的老家南京路去了。就在这时,潜伏在中都的探子为他送来一份情报,让志得意满的韩璐羽感觉有如跌入冰窖一般。只见不大的纸条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今日朝议,陛下亲决,加北京路筈柏山猛安、安化军节度使、山东东路左翼都提控、知济南府事完颜阿喜,为昌武军节度使、淮南制置使,进封彭城郡侯、正二品下银青荣禄大夫。加南京路统军使、延庆郡公、武胜军副总管、正三品下骠骑卫上将军韩璐羽,为淮南制置副使、正三品上龙虎卫上将军,即刻到任,不得有误。加南京兵马司都指挥使廖昆为权领南京路统军使、武胜军副总管、从三品下镇国上将军,加武胜军万户隋强为南京路副统军从四品中定远大将军”。

韩璐羽傻傻的坐在椅子上,手脚冰凉,嘴里低低的叨咕着,“千算万算,还是中计了,中了皇帝的算计,这是调虎离山啊……”

一边正与韩璐羽议事的严实拿起落在书桌上的字条,细细的看过,转手交给彭义斌等人。有些性急的张君佐倒吸一口凉气,“大帅,我们就这样被调离了南京路?调离了河南?那我们在南京路的基业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朝廷?”

严实搓了搓手,看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愤然的神色,只得开口道,“若是我们不遵圣旨,不出半月,山东两路的兵马就能开到两淮,凤翔路人马就能进入河南地界,一月之内,河北东西两路的人马就能抵达河南或者两淮,两月之内,河东、西京、中都的武卫军就可以到达淮南,三月后,完颜陈和尚进攻宋国四川诸路的陕西军就能顺大河而下抵达河南。”说罢,严实苦笑着长叹道,“按照朝廷谋定而动的惯例,我想,朝廷业已将调动兵马的命令下发给这几处了吧,我等稍有异动,就会被罗织上反叛的罪名,正顺了陛下撤藩的心意啊……”

严实的一番话,更加重了众人的忧色,再无一人站出来说话,此时的韩璐羽心中乱成一团,不过让他稍稍安慰的是,这些人久在他的麾下,一早将身份定为韩系的一员,此时在表面上倒是没有看出哪个人现出想要背叛他的意思。可是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得将头转向平日素有智谋的彭义斌。

众人之中,彭义斌的身份最为特殊,只有他以及他手下的南京路水军诸军校,没有接受金国授予的官职,不,正确的说,是朝廷根本就不知道此人的存在。当初彭义斌归顺后,韩璐羽按照其本人的意思,向金国朝廷上报说此人解甲归田、安心种地去了。就这样,彭义斌成为了南京路诸将中的黑户,相应的,南京路水军也成为了韩璐羽的私军,只接受韩璐羽的调遣,不听金国朝廷的号令。

就在彭义斌想要说话的时候,他身侧的刘斌高声叫道,“大不了,我们叛了他狗娘养的女真人,投大宋去,凭我们的实力,再加上两淮、河南的地盘,大宋总要给我们一个什么安抚使、制置使的官位,也好过在这些女真人手下受那窝囊气!”

刘斌这话在金国内部说的可是大大的不敬,外加反心表露,砍十个脑袋都够了。好在此时屋内所有人都是韩系的成员,对于金国朝廷的管束看的很轻,不然,谁会陪着韩璐羽在此商量如何对抗朝廷旨意?

只是,听了刘斌的话,不仅韩璐羽默默摇头,就是彭义斌、严实等人也跟着摇起头来。“咳咳,”彭义斌清清嗓子,压住了那些低声议论的声音,“诸位,先不说大人与宋国有仇,这次夺取两淮之地杀伐甚重,就是前次剿灭李全,也与宋国结下了大仇,而李全现今正在宋国朝廷得势,他如何能容的下大人,难道要大人侧身在这个鼠辈之后?”看到此言激起了众人的共鸣,彭义斌才继续说道,“更何况,此时的宋国,经过史弥远之乱后实力大损,是否能继续与金国维持敌对的局面都不可知,又如何能包庇我们呢?那不是引火烧身么?要我看,若是我们去投,宋国最好的对策,就是将我等投宋的文书送到中都,坐实了大人叛变的意图,再看着我等被人剿灭,借女真人的手报了前两次的大仇。”

彭义斌的话虽有些危言耸听之嫌,但也是一种可能性,此话一出,屋内众人霎时脸色惨白,若是投宋都是一条死路,那么他们岂不是没有了活路?

“但是……”彭义斌语锋一转,道,“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活路,”说着,他转身面对韩璐羽道,“大人,若是河南所有官员、将领,以及两淮所有将领军卒都反对这个任命,应该不算叛变吧……”

韩璐羽的脑子已经开始冷静下来,这时更是一点就透,“你是说,联名抗命……嗯,这样说来,事态虽严重,倒没有反叛的借口,如果朝廷所任命的几个接任官员都拒不遵从旨意,相信朝堂上的那位陛下也要好好考虑一下了吧……”

“再有,那个孔成,还有我们平日里去送钱送礼的朝中大佬们,这个时候也该发挥功用了,”顺着彭义斌的思路,严实接口道,“这样,我们没有反叛,只是对朝廷的任命不满,各地的军队若是随便离开防地进入河南与两淮,他们倒成了意图不轨的叛军,我们便出师有名,并且朝廷中一旦掀起反对我等离开河南的声音,那么我们还可以写信促使高老将军那里一起联名上书,在地方上策应,说不定还有一搏之力。”

“我岳父那里?”韩璐羽苦笑着摇头道,“就不要提西北路了,我岳父现在只怕比我更惨,虽然没有被调离防地,但是西北路每年的所有税赋却被强制上缴,而朝廷每年的军饷粮秣只够维持四万步卒。你们也知道我岳父在西北路的摊子铺的有多大,十几万的糺军骑兵啊,要他怎么养活?虽然用了些我教的法子,但那四万人的军饷还经常有拖欠的时候,现在的岳父基本就是在依靠我派出的商队供给。可是……朝廷最近不知怎么好像知道了商队与我的关系,对商队的检查突然严格起来,不仅是钱粮,就是盐铁进入西北路都很困难了。”

说着,韩璐羽长叹一声,“你们也知道,岳父对那些蒙古鞑子的控制,全靠盐铁,一旦失去这道枷锁,鞑子就好像没有被驯服的恶狼,会狠狠的咬向原先的饲主。而且商队运去的钱粮也不足以支撑他所有开销,好在岳父平日广有积蓄,西南路招讨使武仙又是岳父先前部将,时不时可以偷偷接济一下,但是,我不敢想象,要是岳父的积蓄用光了,到时会出现怎样的局面?”

屋内诸将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事情竟然会向着一个如此不利的方向发展,粗豪的史天祥咬牙切齿的道,“大人,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么?如果这样,还不如反了,拼上一下,说不定我们起兵杀到中都,将完颜从彝拉下来,让大人也坐坐金銮殿的那个位置。”

“别胡说!”对于史天祥的忠诚,韩璐羽没有丝毫怀疑,史家与他的关系更是亲密,是以,他可以毫不留面子的怒斥过去,“你不想活了,我还要为手下十几万弟兄们的生死考虑呢,再说,就是留在两淮,我们大不了从新发展就是了,也不是完全不能活下去……”

就在这时,史天倪突然自屋外急匆匆的赶来,一向稳重的他边走边大声叫道,“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楼主| 发表于 2006-6-18 09:11: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六章

看到史天倪惶急的神色,韩璐羽心中一惊,一个深深埋在心底的念头升了出来,脸色也跟着变得苍白起来,身子微微的哆嗦着,颤声问道,“和甫,什么事……如此惊惶……难道是……是河南……”

屋内众人根本没有见过韩璐羽脸上会出现如此失态的表情,有些不明所以的望向史天倪。只见史天倪站在屋子中央,有些无奈的点点头,“是的,大人,廖昆已经上表拜谢,他接受了南京路统军使的官位……”

此时隋强尚在军中,作为留守南京路的将领之一,廖昆接受了官位,也就是表达出南京路军卒对于朝廷的顺从,同时更向诸势力明确的表明:貌似团结的南京路众将之间,出现了裂痕,南京路诸将并不是铁打的一块。

“背叛!”韩璐羽一拳击在书案上,大声叫道,“他这是背叛,没有我的同意,他竟敢私下接受朝廷的任命,叛贼!”

在场的众将脸上也跟着流露出赞同的表情,只有彭义斌若有所思的呆了一下,才对史天倪发问道,“和甫老弟,廖昆的拜谢表章是什么时候到达中都的?”

史天倪脸上也出现了惊奇的表情,似乎在思考什么,又好像不知不觉的回到道,“是朝廷旨意发出后半天……”

彭义斌皱眉道,“商社的情报从中都到两淮尚且需要三天时间,我们接到情报就在刚刚,那么廖昆是怎么知道朝廷的旨意的?难道他未卜先知?”

史天倪好像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有两个可能,一,廖昆在朝廷发出旨意的时候就在中都,但是他为什么离开南京路防地去了中都?并且没有通知大人呢?二,就是廖昆先于朝议便知道了旨意的内容,这才能够提前写出这份拜谢的表章……”

说到这里,韩璐羽手下的两大智将脸上俱是露出恐惧的神情,身子同时转向韩璐羽,异口同声的说道,“大人,只怕廖昆早就背叛了大人,今次出征两淮只是朝廷为了控制南京路的一个局……”

韩璐羽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面沉似水的冷声道,“朝廷对完颜陈和尚是怎样任命的?”

史天倪翻了翻手中的几张薄纸,回道,“完颜陈和尚于六月初三起兵,六月二十日攻取利州东路,随即分兵,七月十一日完成对利州西路的攻略,七月十八日攻取潼川府路,七月二十七日攻取成都府路,郑损留守四川的兵力不支,守臣多有归顺者,惟知潼川府曹友闻领兵节节抵抗,后退守潼川府路与夔州路之间重庆府。朝廷在下达对大人的旨意同时,任命完颜陈和尚为陕西制置使,领四川安抚制置使。”

“妈的,”张君佐大骂出口,“这明摆着是在削弱我们这些汉臣的实力么,”说着他转身对韩璐羽道,“大人,反了吧,今次只是将大人调离南京路,下次女真朝廷只怕就要取大人的性命了,就是为了自保,大人也要乘早动手啊!”

韩璐羽没有作声,倒是刚刚进来的张荣骂了一句他的孙子,“闭嘴,张君佐,让大人好好考虑一下,”说完,又沉声对韩璐羽道,“大人,此事干系重大,还望大人三思。”

有了老将军的话,屋子中的议论声瞬间消失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的盯着坐在正中帅位上的韩璐羽、这位年轻的金国统帅。

良久,韩璐羽深吸一口气,没有抬头,只是死死的看着放置在书案上的地图,“和甫,关于两淮的盐场,朝廷中有什么旨意么?或者户部有任命下来么?”

史天倪反复翻看了下手中的情报,摇头道,“没有,没有任何旨意和任命,只是说要求那个完颜阿喜与大人尽快恢复两淮秩序,并严防南朝渡江或从荆襄发兵复夺两淮。”

点点头,韩璐羽继续发问道,“关于你们的封赏,旨意上是怎么说的?”

这次史天倪根本没有犹豫,立刻回答道,“朝廷按照大人报上去的功劳以及拟订的封赏,全数批准了,没有一个人的赏赐发生变化,全部都是按照大人的奏折原文下旨。”

“那……我的那位叔祖韩老大人,有什么影响么?”韩璐羽脸上仍然没有什么神情的问道。

“哦……”史天倪一拍脑袋,“对了,虽然韩老相爷没有什么恩赏,但是大人的两位表兄弟被加了从七品下的儒林郎,那个孔成因为参赞军务有功,被加了正八品上文林郎。”

“这个完颜阿喜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韩璐羽不管身边那些个将领们脸上感觉不可思议的神情,继续发问道。

“嗯……”史天祥翻到最后一页纸,照着念道,“完颜阿喜,宗室子,好学问。袭父北京路筈柏山猛安,听讼明决,人信而爱之。察廉能,除彰国军节度副使,改上京留守判官。提刑司奏彰国军治状,迁同知速频路节度事,改归德军,历海、邳二州刺史,皆兼总押军马。宋统领刘文谦以兵犯宿迁,阿喜逆击,破之。复破戚春、夏兴国舟兵万余人,斩夏兴国于阵。迁镇国上将军,再赐银币,为元帅左监军纥石列执中前锋。渡淮,破宝应、天长二县。师还,迁同知归德府事,改泗州防御使。丁母忧,起复。大安二年,改太原防御使,迁镇北军节度使。大安六年,改知大名府,充马军都提控,历横海、安化军节度使,充宣差山东东路左翼都提控、知济南府事。”

“嘿嘿,”韩璐羽低头笑道,“也是个老头子了,你们说说,皇帝派这样一个老头子来作我的上司,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一边站立许久都没有吭声的史天泽突然说道,“难不成陛下是希望大人继续在淮南待着,继续防御南朝,至于这样一个老头子,是怕大人握有太大的权力,加上一个人来牵制大人,又不希望像上次那个完颜娄室一般再弄出什么不好的事端来?”

“总归就是一句话,”韩璐羽猛然抬头,眼中精光射出,“陛下既希望让我干活,又不希望我掌握淮南的全权。”

“那……”史天祥好像有些明了的道,“看来陛下还不希望我们就这样被剿灭了?”

“嘿嘿,”史天倪冷笑一声,“剿灭了我们,谁来替他们挡住南朝的报复?再说了,陛下现在连北方的藩镇还没有完全撤出,又如何有闲暇和富裕的兵马来搭理我们?”

“哼……”韩璐羽冷冷的冒出一声,“武叔,张柔大人是不是有一个儿子在军中?”

“对,张大人次子张弘杰正在军中,曾随天祥大人攻略两淮,以军功应升为百户。”严实沉稳的声音回答了主帅的问题。

“好,就让张弘杰给张柔大人写封信回去,就说我升他作了万户、副都统,扬州兵马都监,暂时不能回家,希望张大人不要见怪,另外,听说张大人刚刚得了一个第九子,取名弘范,就说我甚为喜爱,想认弘范为养子,收在身边,恳请张大人同意。”

“可是……”严实迟疑的问道,“张弘杰年纪不过十七岁……另外,大人已经有了嫡子,何必再认下张弘范呢?”

“哎,”韩璐羽神情严峻,大手一挥,“就这么写,不要多问。另外……”看到严实走出屋子去找张宏杰,韩璐羽转身对站在一边的隋强道,“隋强,你现在就写拜谢的奏章,奏章送出的时候,你即刻率领骑兵一万五千启程,到了南京后,这万五千骑兵就划归你的属下,驻扎在南京城,没有我的命令或者你的同意,任何人都不得调动,明白了么?”

隋强略略低头思索一下,大步走到韩璐羽的书案前,躬身施礼道,“大人,隋强一定在南京牵制住廖昆,只要隋强在南京一日,廖昆就别想动南京路的一兵一卒。”

“明白就好,”韩璐羽点点头,走出书案之后,来到隋强身前,手扶着隋强的臂膀道,“隋大哥,小弟在南京的所有产业和兵马,就托付给大哥你了,有你在南京,又有讹可大人执掌河南事务,我相信廖昆那个叛贼闹不出什么事端。”

“大人,一切就交给隋强好了,对了……”说着,隋强犹豫一下,抬头看到韩璐羽鼓励的目光,才继续道,“末将有一幼子,名叫文良,今年十五岁,末将希望犬子能入大人麾下,随便作个武卒,他日大人功成,犬子也可以为我隋家增光。”

“好,”韩璐羽激动的拍拍隋强的肩膀,“文良乃是隋大哥的嫡子,韩璐羽自不能亏待了他。嗯……”沉吟一下,他对一边的史天倪道,“和甫,在我的亲军中补上文良的名字,勋位么……就先屈就百户好了。”

“多谢大人。”隋强又一抱拳后,大步走出屋子,去清点兵马了。

“如此一来,南京路上有完颜讹可,下有隋强将军,政事由张柔分担,那些商号产业归在了子谦的名下,我倒要看看廖昆怎么办事?”韩璐羽脸上露出了一股好似幸灾乐祸的表情。众将看到韩璐羽冷静下来后处断的如此有条理,也跟着笑出声来。

走到府衙大堂的门口,韩璐羽看着阴沉的天空中正逐渐现出身影的红日,冷笑着道,“陛下,你动手太早了。”
 楼主| 发表于 2006-6-21 19:59: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七章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暂时在淮南安身,韩璐羽就不能如先前般对淮南各地进行掠夺式的抢运,相反,他还要亲自走到各处的仓库进行检查,以确定自己的家底。当他来到扬州城的军械武库检查时,被堆放在角落中的一些物事所吸引,慢慢踱步过去,随手拿起一支来在手中把玩。这物事乃是巨竹做成,中心被掏空,一侧开口,一侧堵死且状有握柄,竹筒之上还有一个锥尖粗细的圆孔,似乎与筒内相通。这物事有些分量,韩璐羽拿在手中掂掂,又一手握住握柄,一手抬着竹筒向前方指指,有些好奇的对跟在身后的手下们道,“这是什么物事?倒是蛮像我朝的飞火枪……”

一边陪同视察的史天倪接过这竹筒,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道,“是有些相象,但是飞火枪是绑在长枪之下,而且飞火枪的外筒是十六重的敕黄纸,这个东西可是竹筒啊。”

萧锐走了过来,接过那物事摆弄着,他是昔日韩璐羽父亲手下,又照顾韩璐羽母子二人甚久,当韩璐羽去南京路上任后,便走动门路来到韩璐羽手下,官居千户,成为其亲军首领。萧锐是军中行伍出身,见到这物事摆弄几下,才道,“这是突火枪,我朝虽有,但制造不易,又在战阵之上没有太大用处,是以只有中都武卫军中装备了不到千支,大人没有见过也是平常。”

“哦……”韩璐羽来了兴趣,接过那名叫突火枪的物事,一边把玩一边询问萧锐道,“世叔,你见过这突火枪?但不知它的用处是什么?怎么发射?为何我朝不用?但是……”说话他环视了一下武库之内的突火枪存量,“但是仅仅这扬州武库的突火枪存量,便只怕不少于千支吧。”

萧锐笑笑,指着突火枪对韩璐羽解说道,“这突火枪主要分为身管、火药、子窠、药引四个部分。现在大人手中拿着的就是身管了,通身为粗竹做成,后端严封,置有握柄,前端开口,竹身中空,以便放置火药,而筒内置放火药后再填入子窠,塞实后于引孔处插入药引,点燃药引则子窠射出……”边说边做,当萧锐说完这番话的时候,他已经在一边武库校尉的帮助下,麻利的将手中突火枪装填完毕,带着韩璐羽等一众亲随来到武库外的空场之上,将药引点着,指向六七十步以外的一个箭靶。

众人看着药引一点点的燃尽,直至火光消失在突火枪身管上的那个引孔之内。忽然,众人耳边一声炸响,伴随着炸响一股浓烟自突火枪身管中发出。只见萧锐脸微微侧过,但是仍不免被浓烟熏黑。韩璐羽等人没有心思笑话萧锐,而是转脸向那箭靶看去,只见虚置的箭靶业已被击落在地。一个亲兵跑去将箭靶拾来,韩璐羽、史天倪等人凑头一看,脸色微微变化,原来那箭靶之上遍布孔洞,竟然已经被铁制的子窠所射穿。

韩璐羽眼珠滚动一圈,转头询问那武库校尉道,“这突火枪威力可及多远?操作困难么?”

武库校尉急忙回答道,“禀大人,突火枪威力可及百步左右,操作么,仅是麻烦而已,倒不是很困难,普通军士稍加训练也就可以操作了。”

“哦……”韩璐羽的声音拉长,脑子同时飞快的转起来,嘴里好像漫不经心的道,“若是有数千突火枪列于阵前,当敌军进攻之时,这突火枪轮番发射,那便是克敌制胜的一大利器啊……”

这话刚好被萧锐听到,只见亲军统领大人脸上露出苦笑,不得不提醒道,“大人,这……只怕不可能……”看到在场所有人都将眼光转向自己,萧锐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打扰韩璐羽的兴致,“大人,先不说这突火枪要求极严,火药稍有受潮便不能使用,是以阴雨天气根本无法发挥作用。而且,这突火枪的装填之法虽简单,却极为复杂费事,若是敌人已经在百步之外,对骑兵,突火枪只有发射一枪的时间,这还要事先将火药子窠装填好才可以。就是遇到步兵,也顶多可以装填一发子窠,然后这些突火枪便失去作用,近身搏杀时,只怕连烧火棍都不如了。”

说到这里,几个随韩璐羽视察武库的将领脸上已没了初时的兴奋神色,有些讪讪的低下头,不敢看韩璐羽。

谁知,韩璐羽听了萧锐的话后,没有如手下一般变颜变色,反而大声笑起来,“哈哈,世叔,小侄问问世叔,这突火枪若是要造出一支来,所费几何?一把军械监制作的强弓或者硬弩又要所费几何?”

“这个……”萧锐并不负责军械的采购,有些不知所以,倒是一边的严实看到他张口结舌的样子,便代他回答。

“一张强弓于南朝需钱三贯五百文上下,硬弩应是五贯六七百文左右,”严实恭敬的回答道。

“呵呵,好,我再问问,一支羽箭需钱多少?”韩璐羽对于严实的回答显然很满意,干脆转身直面这个并不经常出声的手下。

“嗯……”严实微微思索一下,才慢声道,“一支弓箭大约八十文,一支弩箭也在七十到七十五文之间。”

“那……造出这样一支突火枪又需要多少钱呢?”韩璐羽接过萧锐手中的突火枪,抚摸着问道。

南京路兵马并没有采购过突火枪,而严实在红袄军时也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火器,韩璐羽的问题顿时将他问在当场。好在他身边的耿鸿乃是行武出身,平日与严实关系又很是亲密,见到他回答不出,便报出价格道,“这样一支突火枪,不过需要两三年生的巨竹而已,在其后部加上木制手柄也不需多少钱,集中打造起来,一个突火枪的身管不过二三十文上下。”说话,他不用韩璐羽继续问下去,又补充道,“突火枪之中内实之物,不过柳炭、硫磺、硝石,再配以铁粒作为子窠,加之药引,一次发射所费不过三四十文。”

“听到了?”韩璐羽微笑着对手下将领们道,看到几个将领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轻松道,“造弓万张,需要牛筋六千七百五十余斤,需牛角万一千只。要是我们造突火枪万支,不过需巨竹两三千根,上好的硬木几百株而已,以我们现在财力匮乏的状况,这突火枪不正适合我军么。”

“只是……”萧锐担忧的道,“突火枪在阵前至多可以射击两次,用途实在太过狭窄了……”

“那我们培养一个合格的弓弩手需要多长时间?”韩璐羽胸有成竹的问道。

“半年,若是要求精准,还需半年。”萧锐没有多少犹豫的答道。

“一个突火枪的射手,需要多长时间培养呢?”韩璐羽追问道。

“这个……”萧锐在心中估算一番,有些迟疑的回到道,“若是要射的精准,大约需要个月时间,若是只要临时培训,一日即可……”

“这就是了,”韩璐羽手臂一挥,“如此一来,用了突火枪,便可以弥补我军弓弩的不足,不是很好么。至于说突火枪一次射击后装填火药时间过长的问题,既然它如此简单,我军大可在配备的时候,一人的定额分为三四杆,步卒平日行军时背上一杆,其余装在军需物资中,战阵时将其余的突火枪装好火药放置在步卒身边,打完一杆就换上另外一杆好了。”

“可是,手持突火枪的兵士在近身搏杀之中几乎就是没有战斗力的。”萧锐争辩道,“一旦敌人贴近,他们的突火枪根本就没有填实火药和子窠的时间,只能任由敌人屠戮,这时的突火枪还不如弓弩实用呢!”

“嘿嘿,”韩璐羽的脸上展出一副险恶的笑容,“谁说这些兵士只能手持突火枪了?”看着几个手下,他摇着头道,“既然培养他们熟练装填火药和子窠所需时间甚少,那他们平时岂不是没有事情做?不可以这样,他们还要配上长枪或者腰刀,训练中射击仅仅是一个部分,还要训练他们搏杀,作战中敌人在远处他们就用这突火枪射杀,等敌人来到近前,他们只要将突火枪扔下,捡起兵器便又成为步卒了么。这样一来,我军不就是凭空多了数万射手,而且不妨碍他们作为步卒作战么。”

说话,韩璐羽看着一众手下,严肃的说道,“你们不要领会错了,我不是要建立一支像弓弩手一样的、专门使用突火枪的部队,我要得是将突火枪装备给我们的步卒,以达到如虎添翼的目的,我们的步卒,他们的武器首先是腰刀长枪,在训练上,也应当按照这个观念分配近身搏斗与突火枪射击两者的训练时间。”

一众将领们面面相觑,他们在此之前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建制,要他们在片刻之间接受韩璐羽的观点,实在有些困难。但是,韩璐羽的观点又好像有那么一些道理,他们不过心中存着疑虑,不好说出来罢了。看着几个同僚有些不大敢说话的样子,严实小心的建议道,“大人,这个……能不能先装备千人试试看,若是真的如大人所设想一般好用,我军再大规模装备不迟。”

韩璐羽其实也是心中打鼓,他一时兴起提出了这样一个建制的军队,没有经过实战,此时如何敢咬定自己的论断就一定成立,听到严实的建议,他也就借着台阶往下一步,“那好吧,先暂时装备步卒五千人,演练看看。但是……”说着,他语锋一转,“这突火枪一定要大量打造,于战阵上它是有些笨重,但是用到了守城上,嘿嘿,这可是利器啊。”

众将见自己的主帅接受了自己的观点,而且突火枪在守城时的功用也确实可以想见,自是群声赞同。

“可惜啊……”韩璐羽没有将手下的附和之声听进耳朵,只是抚摸着突火枪有些遗憾的道,“可惜,这个东西是竹子做的,用上百十次就会变的干脆,到时只怕就要作废不能继续使用了。”不理睬萧锐佩服的目光,他继续道,“而且这个火器有些小了,若是守城之时,能有合抱粗细的突火枪架在城头,那一次可以发射的子窠多么可观,不谈杀伤几何,仅仅是一次发射后声音,就可以震动敌人,取得先声夺人的效果了。”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由之,韩璐羽一个无心之语,却被韩军的军中铁匠牢牢记住,就在韩璐羽说出这些话之后不出五年,便有铁匠献上铜制的突火枪,韩璐羽大喜之下,亲自为之命名为火铳。越明年,又有匠人以火铳为雏形,以青铜千斤铸巨型火铳献上,由此,火铳遂成为军中必需。


附:


“……自烈祖韩璐羽巡视扬州武库以后整整三百年,华国大军在遂发枪与铁路的装备下,彻底击跨了盘踞华族北方大漠数千年的游牧民族,取得了对北方游牧部族绝对胜利,萦绕在中原统治者心中近两千年的北方威胁从轩辕四一四七年后彻底散去,北方游牧部族不再是中原帝国的巨大危机,相反,他们成为了帝国的忠犬,成为帝国版图继续扩大的武力来源。而华帝国的蒙古骑兵军团也越过突厥骑兵、易洛魁骑兵,成为世界三大骑兵之首。

在这场化狼为犬的斗争中,我们不得不将目光注视到一个人的身上,那就是早在弱冠之年便提出‘一纸平蛮策’,又在未及而立之年力排众议在军中推行火器的烈祖圣武大帝韩璐羽。历史有着诸多的偶然,但是这个两次为历史所青睐的人,在流逝的历史长河之中,是如此的耀眼。”

——引自华朝末年徐光启所著《平北史略》


……轩辕三八四七年(宋质帝开庆六年、宣宗正隆元年,伪吴景安二年,金绍德十五年,西历1236年)十月,烈祖视扬州武库,力排众议,置突火枪五千于军。轩辕三八五一年,有匠人吴某献铜制突火枪于烈祖,烈祖大喜,御赐此物名为“火铳”,越明年,有匠人李某以青铜千斤铸巨型火铳献,烈祖喜而纳之。由此,火铳无论大小,皆成为军需战阵必备之资。……

——引自《华史稿·烈祖圣武大帝本纪》


……轩辕四○七○年(华敬宗中天十七年,西历1459年)七月,官军北击鞑靼,其时鞑靼酋可儿图者,挟本部及兀良哈人马抗天朝,欲邀官军于大漠。八月,战于兀鲁骨河。虏潜围官军于荒野,欲聚而攻之,我师知,以燧发枪及炮为阵待之。天明,敌果来袭,我师枪炮齐发,乱其阵势,复出骑追之,虏大溃。兀良哈人众亡者甚重,惧,乃遣使入天朝,求隶大华之属,从讨可儿图。时人谓此战乃断鞑靼之左臂也。……

——引自《华史稿·敬宗本纪》


……轩辕四一三九年(华武宗建业元年,西历1528年),河北都指挥使、北边招讨大将军罗治边者,率马步及炮军七万,并女真、兀良哈、科尔沁、察哈尔诸部人马,往讨暴戾之鞑靼酋突兰。时虏会于北,骑众犹十三万。官军逾大漠而北,与战斡难河。鏖战二日,我师捷,斩首二万六千,余虏非伤即俘,豕逃之众尚不足万,官军之伤死者三千有余。……

——引自《华史稿·武宗本纪》


越数年,鞑靼、察哈尔、鄂尔多斯、兀良哈、科尔沁及辽东之女真诸部,遂废羁縻之制而置流官。查昔纵有汉、唐之盛,置诸都护,亦不能亡裘衣被发之胡虏,然今大华功毕,匈奴授首,朔漠南北皆入天朝之属,乃成汉、唐之未就,雪晋、宋之尘耻,全中华之威名也。此役捷,(罗)治边之武功,遂为后世传矣。……’

——引自《华史稿·罗治边列传》


……轩辕四一四七年(华武宗建业九年,西历1536年),瓦剌骑众四万入掠天山之南,我师三万自兰州发,行诸铁路,方五日即至,围而攻之,虏不查,溃,亡俘者二万余众。瓦剌遂数十年不敢南牧矣。……

——引自《华史稿·武宗本纪》
 楼主| 发表于 2006-6-24 18:53: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八章

就在众人离开武库的路上,骑在马上韩璐羽突然说道,“知道我为什么如此重视火器么?”转头看看身后的将领们脸上露出迷惑的神情,他笑着道,“知道我是靠什么发迹的么?”

韩璐羽之所以发迹,乃是靠着几枚震天雷一举炸死了蒙古的大汗以及随同的十余名蒙古万户重臣,才被金帝从彝另眼相看,一步登天由武卫军的什长成为当初的“权领南京路副统军”。是以朝中许多女真大臣们在提到韩璐羽时,都是带着轻蔑的口气道一声“那个什长”,当然了,这些人在收到孔成送出的礼物时,还会乐呵呵的叫韩璐羽一句“韩大人”。

对于这个事情,南京路出身的官员将领们都是知之甚深,不过碍于自己的身份以及韩璐羽的权势不好说出口,而韩璐羽在平日对于发迹的过程也是绝口不提。今日两淮制置副使大人心情显然很好,竟自己提起了这件事情,几个随同他出来巡视的将领嘴上虽不说话,却一个个将耳朵高高竖起,生怕漏过一个字。

“璐羽发迹,不过靠了十枚震天雷而已,”韩璐羽轻松的道,“可就是这十枚震天雷,炸死了纵横草原数十年,南下侵犯我朝近二十年的蒙酋铁木真以及他身边众多的万户重臣,直接导致了蒙古鞑子今天的分裂,并解了中都城的围。诸位试想,若是动用军卒,就是当时最精锐的西北路糺军骑兵,要想将这些鞑子大官一网打尽,得需要多少兵马?只怕万人也不敢说能一举成功吧。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嘿嘿,那是说书的笑话,真的战阵之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啊。”

看着手下们脸上赞同得表情,韩璐羽笑着道,“可是呢,只要窥好时间地点,不过一个小兵,十枚预先埋好的震天雷,怎么样?什么成吉思汗,还不是成为一具归于尘土的尸体,什么蒙古万户,还不要为他们的首领陪葬。”说着他总结道,“可见,这火器若是用好了,比之万骑还要有威力。”说完,他一放缰绳,坐骑撒开蹄子,飞快的向扬州城的太守府奔去。


回到临时设在扬州知府衙门的制置使行辕,韩璐羽对着迎面迎接过来的史天泽劈头就问道,“那个制置使完颜阿喜到了没有?”

史天泽恭声道,“还没有……”抬眼看到韩璐羽脸上奇怪的神情,他补充道,“听商号的情报说,是制置使大人身体欠安,正滞留在大名府养病呢。”

撇撇嘴,韩璐羽带着嘲讽的语气对手下们笑道,“一个六十几岁老头子,不老老实实的在家颐养天年,还跑这么远来当官,这位阿喜大人还真的不是一般忠于国事呢。”

手下们没有丝毫顾忌到讽刺的主体是他们的上司,跟着韩璐羽放声大笑出来。可是史天泽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脸色严肃的询问韩璐羽道,“大人,制置使大人迟迟不能到任,然而今年的秋粮已经下来,我们应该用什么标准征收税粮呢?另外,盐场已经恢复生产,是否还要如以前一般将全部海盐都送到南京路方公子那里?”

作为两淮主官的两淮制置使迟迟不能到任,大堆的政务无法正常处理,韩璐羽皱皱眉,没有发出什么怨言,只是问道,“我军攻取两淮期间,两淮空出了许多土地,有这回事么?”

“有,”年轻的史天泽朗声回答道,“由于我军进攻两淮期间,两淮的宋国官吏多有阵亡、战死、殉节者,有很多属于他们名下的土地也就成为了无主之地。另外宋国居住在两淮的退职官僚、豪族、大户在我军攻取两淮期间也纷纷渡江南逃,他们家产可以带走,但是土地无法带走,这些人的土地,现在也可以列为无主之地。”

满意的上下打量一番史天泽,韩璐羽回身对史天倪道,“和甫,你这个弟弟,嗯,着实干练,有将相之才啊,在我的手下作一个百户,委屈他了。”

看着自己的弟弟得到上司的褒奖,史天倪心花怒放,露出笑脸道,“天泽还需多加锻炼,在大人手下做事,是天泽的福分,我们史家能得到大人如此信任和优遇,是史家的福分。”

“只要有能力,又对我忠心的人,我韩璐羽是不会吝惜对他的赏赐的,这样吧,天泽今次的事情忙完,就升为千户好了。”韩璐羽大度的说道。

史天泽得到封赏,自是大喜异常,急忙和其兄长史天倪拜倒在韩璐羽身前。其他诸人,虽没有立刻得到赏赐,却被韩璐羽这番话所打动,个个脸上带着兴奋而期盼的神色,在心中暗自盘算着。

韩璐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急忙扶起眼前的兄弟二人,他尚未说话,却见史天泽立刻道,“天泽无功受禄,有愧于大人,还希望大人立刻示下税粮解决办法,天泽一定尽快办完这个差事。”

“既然两淮多有空地,天泽立刻将这些空地统计出来,再贴出告示,告知两淮无地或者少地的客户与四五等户,凭借户籍与黄册在衙门登记,即刻一家得到一份田产,只要他们在这块田产上连续耕种二十年,每年的交给衙门四成的收获,就能永远拥有这块土地,而且……”说着,韩璐羽犹豫一下,才继续道,“而且,这些农户在缴纳这四成收成后,不必再缴纳朝廷的税役。”

“啊……”听到这里,正将韩璐羽的命令默记于心中的史天泽惊讶的轻声叫了出来,看到上司没有半丝责怪的目光,他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大人,这样一来,朝廷的收入以及我们的军需岂不是要减少许多?”

“唉……”注意到身边手下们也都有同样的疑惑,韩璐羽长叹一声,“淮南与河南不同,虽然都是金宋交界之地,但是金强宋弱的局面自从宋国南渡以后就没有什么改变,历来金宋交战,几乎都是在淮南境内爆发,甚少将战火烧到河南之内。是以,这百年以来,河南的发展蒸蒸日上,而淮南却由于始终存在的战争威胁,根本连以前金宋交战时的创伤都没有恢复,更谈不上什么发展。淮南的繁荣景象,全靠盐场在撑着,所以,我军既然要在淮南安身,首先要做的事情,不是算计得到多少军需钱粮,而是要尽快的恢复淮南的经济。”

几个手下脸上露出了赞同的表情,也是,虽然以前听说两淮如何的富庶,但是自从韩军进入两淮以来,这些个金国的将领们看到的是遍地的草棚、沿路的饥民、低矮破损的城池,在这里他们看不到想象中的富的流油的场景。这样的一种景象,让他们大失所望,是以当金帝从彝要将韩璐羽安置在两淮时,这些原先南京路的将领们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和抵触情绪。

此时听到韩璐羽的说法,将领们不得不由衷赞同,要想在两淮待得长久下去,依靠眼前这个破烂的两淮大地是绝对不行的,要想改变两淮的经济状况,首先要做的恰恰就是恢复生产了。

看到手下们基本赞成了自己的政策,韩璐羽这才继续说道,“天泽,你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通知两淮的豪族大户,今年他们对佃户的租税,不得高于四成,如果他们能做到的话,我就不收他们今年的税粮。”

“好的,”史天泽痛快的答应下来,两淮是新占的土地,土地上的豪族大户与宋国朝廷的联系可能十分紧密,但是与金国朝廷的关系么……几个月以前还是敌国,怎么可能有什么联系呢?如此一来,有着军队作为后盾的金国两淮制置副使大人的命令,也就少了豪族大户们可能中的对抗,再说,韩璐羽为了安抚这些家伙,不还免了他们的税粮么。所以,史天泽心中几乎可以肯定,韩璐羽这项政策不会受到太多的阻碍。

“……这个盐么……”已经走到二堂,在书案后坐下的韩璐羽道,“盐场的盐每年交出三成给朝廷,若是朝廷问下来,就说盐场被战火破坏严重,暂时无法提高产量。至于那些剩余的海盐,你知道如何处理的。”

见史天泽点头表示明白,韩璐羽最好总结道,“我们既然被人撵出了河南,那我们就要在淮南扎下根来,我们的根在哪里?就在老百姓,只要老百姓认同了我们,我军不会缺少钱粮、兵员、军械,就有了和朝廷周旋的本钱,所以,我们现在就算是勒紧腰带,也要挺过这段困难时期。再说了,河南虽然不在我们的管辖之下,但是我们的商号还是能够不断将钱粮、军械送到淮南来的,那我们还怕什么呢?”

众将被韩璐羽一番话鼓动的心中波涛汹涌,热血沸腾,纷纷拍着胸膛向他们的主帅表示自己的忠心。看着手下一扫先前的颓气,韩璐羽觉得自己终于可以靠在太师椅上喘口气了。
 楼主| 发表于 2006-6-28 11:26: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九章

众人刚刚走出房间,韩璐羽就看到方子谦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快步进来,“天啊,还让不让人休息一会了……”他痛苦的闭上眼,自顾自的呻吟着。

“大哥,生意上出了一些事情,”果然,一向爽快的方子谦来到韩璐羽身边,不用任何掩饰,直白的说道,“那些个倭国人切断了和我们的贸易,禁止我们的商船在他们倭国登陆,决定专门和宋国进行朱船买卖。”

“嗯……”韩璐羽眉头皱起,“倭国人……”他在脑中全力回忆着那些个所谓倭人的印象,“……你是说那些身材长得和猴子差不多的家伙?那些个见面就知道鞠躬的家伙?那些个曾经朝觐天朝的大汉的家伙?”

“哦……”方子谦一愣,“大哥所说,前面两个倒是那些倭国人的特点,只是最后一点……这个……小弟可是不很清楚了……”

“呵呵,”韩璐羽笑起来,随手拿起书案上一本书递给方子谦道,“你嫂子最近要大哥我多读书,你是知道的,经史子集,大哥最感兴趣还是史书,这几日正看到《后汉书》,来你看看,”说话两淮制置副使大人站起身,为方子谦翻开那本《后汉书》,“来,你看看,对,就是《东夷列传》写的清清楚楚,‘建武中元二年,倭奴国奉贡朝贺,使人自称大夫,倭国之极南界也。光武赐以印绶。安帝永初元年,倭国王帅升等献生口百六十人,愿请见。’啧啧,他们还是我大汉天朝的臣属呢。”

“可是……”方子谦犹豫道,“可是这些倭人的国王现在叫做什么‘天皇’了,自己还自称是日本,这个称呼的来源,据说是他们的国家乃是日出之地,也就是太阳的老家……”

“放屁,”韩璐羽脸色一变,一掌拍在书案上,“他们这是僭越,一介蛮夷,竟敢自称皇帝,视我中土天朝无人么?”

看到韩璐羽现在的表情,方子谦心中一凉,他太了解眼前这个大哥了,此时的两淮制置副使大人虽然神色变化不大,但心中只怕已经是怒火中烧,他有些后悔竟然在这个时候与韩璐羽说起倭国的事情,不由得心中揣揣的想着:完,大哥现在的情况,只怕一会说到正题的时候,不会有什么冷静的对策,希望他不要提出什么渡海远征的方案才好……”

生了阵子气,韩璐羽忽然想到身边的异姓兄弟,转头询问起方子谦道,“你忽然提起我们对倭国的贸易作什么?哦,对了,你说他们停止了对我们的贸易,专门和宋国作生意?为什么?”

“这个……”方子谦犹豫一下,才为两淮制置副使解说道,“我们以前对倭国的贸易,都是直接将货物拉到倭国平户等港口,交给倭人的商人后,直接运走在当地收买的货物或者黄金,但是,倭人的幕府将军最近对我们的商人下达指令,要求我们的商人在购买商品的时候支付铜钱,最不济也要一半支付铜钱一半用倭国的商品充抵……”

“不可能,”韩璐羽手一挥,“我们自己的铜钱都十分紧张,不可能再向他们输出铜钱,”说话,他又补上一句,“如果倭人继续坚持的话,我们就停止对倭国的贸易好了。”

“啊……”方子谦惊叫出声,他几乎就要抓住韩璐羽的衣襟质问了,“你知道我们对倭国的贸易,一年可以收入多少钱财么?停止贸易?停止对倭国的贸易,我们哪来如此巨大的金矿啊?停止了贸易,你知道一年会损失多少钱?不行,不能停止贸易!”

韩璐羽有些摸不到头脑了,他脸色古怪的望着方子谦,试探着问道,“对倭国贸易……嗯……一年可以收入多少……”

方子谦白了他那位不当家的大哥一眼,恨恨的道,“现在我朝内部以及夏国的贸易基本稳定下来,就是高丽也有些容纳不下我们输入的商品,好在前几年开辟了到倭国的航路,用大型福船二十艘远航,贩卖过去我们从宋国装载的绢、绫、锦、陶瓷、茶叶、香料、药品、书籍、笔墨纸砚、文人绘画、各种香木,到了倭国,再运回真珠、水银、倭刀、折扇、硫磺,不足的部分,干脆就按照当地的金钱比价,折成黄金运回来。仅仅往返一趟,我们就可以收益百万贯上下,一年走上五六趟,你的军饷就不愁了……”

“等等……”韩璐羽闭着眼睛仔细回味着方子谦的话,突然出声打断了异姓兄弟滔滔不绝的谴责,“……你说……倭国出产硫磺?”

方子谦一愣,不知韩璐羽问话中的含义,只得机械的点头应道,“是啊,硫磺这东西在倭国到处都是,便宜的很,偏偏他们那里还有许多的温泉,倭人整日洗温泉澡,很少有病,除此以外,硫磺的用处也就不大了。”

“哼哼,”韩璐羽从鼻子中挤出几声道,“本来不想继续和这些僭越的矮子作生意了,没想到,他们那里竟然有我需要的东西,看来生意还不能停啊……”回身看到方子谦疑惑的神情,他笑着为兄弟解说道,“今天我下令大批制作突火枪,以装备我们的步卒与守城军队。而突火枪要发射就必须使用火药,这个火药呢,需要用硝石、硫磺、薪炭配制。你知道的,我朝的硫磺和硝石能进入咱们手中的很少,硝石还可以从夏国贩来,而硫磺就主要出产在宋国了。宋国也很重视火器,是以能走私出来的硫磺不多,我正为这硫磺的源头发愁呢,谁想到你竟然为我发现了一个硫磺的来源,好啊,这下突火枪的火药不愁了。”

“先别高兴,”方子谦冷着脸为韩璐羽泼凉水道,“你若是不能将眼前的事情应付过去,只怕倭国的硫磺你也用不到。”

“这个呀……”韩璐羽抚摸着留着存许长胡须的下巴,有些犯愁的说道,“还真是个问题,交出一半的铜钱是不可能的,我们哪里来如此许多的铜钱?但是,不给铜钱又不能贸易……不如……”说话,他用一种狰狞的表情望向方子谦。

“不可能,”方子谦断然否定他心中的想法道,“先不说我们还不是很熟悉航路的风浪,就是我们现在的三十条福船,一次全力输送不过人马粮草五千人左右,倭国虽然不大,要全部平定下来,也要十万之众才能成功,你征倭调动十万将士,就不怕朝堂上的皇帝陛下借机占了两淮?那个时候,我们到哪里去安身?去的人少了不济事不说,若是让倭人打个灰头土脸的回来,我们的贸易岂不更没了希望。”

“也是啊,看来硬的是行不通了……”韩璐羽没有丝毫颓丧的神情,他将身子靠在太师椅上,伸展了下身子,“那就要用软的,用水磨石的功夫了,只是如此一来,时间就会用上很久,见效慢啊……”

“只要你有办法就可以,大不了我们先交给他们一年的铜钱。”方子谦咬咬牙狠心道。

“你在倭国也作了几年的生意,相信我们的暗探已经派过去了吧,”韩璐羽晃晃脑袋道,得到方子谦肯定的答复,他才继续说道,“那你说说倭国内部的情况,让我也想想从哪里下手才好。”

方子谦露出一副“早知道你会这样问”的表情,展开手上的一叠纸张,介绍起来,“倭国的国王自称天皇,都城设在京都。天皇以下最大的官就是幕府将军了,全称是征夷大将军,独立开设幕府,代替天皇执掌倭国的军政大事,这个幕府么,设在了一个叫做镰仓的地方。幕府首代将军叫做源赖朝,大约在我朝章宗明昌三年、宋国绍熙三年(西历1192年)的时候被册封为这个什么征夷大将军的名号,算是建立了幕府。承安四年(西历1199年)源赖朝病死,其子源赖家嗣位,但不久后便被源赖朝的夫人北条政子以及这个女人的父亲、幕府的权臣北条时政架空了实权。泰和三年(西历1203年),源赖家让位于其弟源实朝,当年就引发了倭国内乱,源实朝以及其外祖父北条时政发兵消灭了政敌,其后北条时政完全掌握了幕府的全权,而且源赖家也在泰和四年(西历1204年)不明不白的死去。崇庆四年(西历1219年)源实朝突然死去,源家没了后代,幕府不得不从倭国京都的朝廷中请来贵族的子孙成为幕府的将军,当然,北条家的幕府执政地位并没有变化。现在倭国当政的将军乃是一个叫做九条赖经的贵族,执政么,是那个北条时政的孙子,叫做北条泰时,天皇则是个什么四条天皇……”

“等等……”听到这里,韩璐羽止住了方子谦继续念下去,“你是说……在倭国内部,有一个天皇,是皇帝;有一个将军,建立了个幕府,掌握了倭国的军政大权;还有一个幕府的什么执政,抓住了幕府的大权,连将军都敢杀,是不是?”

方子谦看看资料,“那两个姓源的将军是不是北条家的人杀的,这里没有说,不过仔细想想,也只有他们能做到吧。”

“真他娘的乱!”韩璐羽狠狠的骂道,“什么狗屁国家,皇帝不像皇帝,臣子不像臣子,就是臣子的臣子都可以篡权夺位,可是,为什么那个什么源赖朝、北条时政的不去杀了他们的天皇,自己当皇帝呢?”

方子谦有些为难的翻翻资料,“从这里写的看,倭人以为天皇都是神的子孙,虽然不掌握权力了,地位也是不可动摇的。崇庆六年(西历1221年),皇室曾经对幕府发动了一次比较大的反抗,皇室动员了一万人左右的军队聚集在京都附近对抗幕府。然而幕府很快就动员了近二十万的大军,击跨了皇室的军队。尔后,三个退位的天皇,叫做什么后鸟羽上皇、顺德上皇、土御门上皇的,被幕府发配到了三个孤岛上,当时四岁的仲恭天皇也被废黜。但是,幕府扶植的天皇,还是从皇室中找出来的,叫做什么后堀河天皇。看来,就是倭国的幕府也不敢轻易篡皇位的。”

“嘿嘿……”韩璐羽的露出了一脸的奸笑,“子谦,都说到这样的程度了,你还想不出什么计谋么?”
 楼主| 发表于 2006-6-30 20:22: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章

方子谦的脸上也露出奸诈的笑容,“大哥的意思,是……分而化之……鹬蚌相争……?”

“对头……”韩璐羽一拍大腿,“还是子谦明白我的心思。”说着他将头凑近了方子谦,稍稍压低声音道,“我看,这件事情的关键,就要着落在那个四岁退位的什么仲恭天皇身上。想想他是崇庆六年退位,今年是绍德十五年,这个小子也应该是十九岁了。一个曾经坐在至尊之位上的人,幼年便被赶下帝位,他的心中此时只怕是充满了怨恨吧,额外的,还有那几个叫做什么后鸟羽、顺德、土御门的老家伙,他们的心中一定也忿忿不平。想必当年倭国的幕府在废黜皇帝后,也清除了许多皇室的同党,这些同党或者同党后裔的心中,现下的怒火应该仍然在熊熊燃烧,这些人还是有一定号召力的,如果将他们武装起来,不知道会出现怎样的结果呢?到时候战乱一起,谁还能管的到我们作生意时是否使用铜钱呢?”

“啧啧,”方子谦怪笑着道,“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啊。但是,如果这些个贵族不成器呢?要是他们被迅速击败或者提前发现了呢?我们是不是还要再培植一个候补的人选?”

韩璐羽连连摇头的道,“不,不,不,我们不只要培植一个候补人选,我们要一次多培植几个人选。子谦你看,倭国的朝廷和幕府之间有矛盾,我们可以乘虚而入的加以挑唆,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对其他与幕府有矛盾的势力进行挑唆呢?”看着方子谦若有所思的神情,韩璐羽出奇的有耐心的为他解释道,“你看,这个所谓的将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傀儡,但是,这个贵族傀儡就真的愿意作个傀儡,一辈子听北条家的摆布么?我看未必啊,你大可派人去试探一下。另外,幕府的内部,那么多的幕府家臣,他们原本是效忠于那个什么源家的,可是源家突然没了后代、绝户了,他们竟摇身一变,成了以前同殿为臣的北条家的臣子,他们能甘心么?不一定吧,只要你的探子细心观察,总会找出一两个这样心怀不满的幕府臣子,那时稍加培植,不又是一个很好的火种么……”

“对呀……”方子谦一拍巴掌,顺着韩璐羽的思路继续下去道,“还有源家以前击败的什么平家,说是被赶尽杀绝了,我就不相信平家一个子孙都没有了,就没有一两个想报仇的平家子孙或者家臣后代,只要仔细找,总会找到的。还有,源家虽然说是绝户了,但是据说在倭国内部,姓着源的人还不少呢,他们为什么就不能继承幕府将军的位置呢……嘿嘿……到时候,倭国的乐子可就大了,战火四起,我们想对谁作生意,就对谁作生意好了。”

“哼,禁止贸易……”韩璐羽冷哼道,“自己内部还没有安稳呢,就想禁止贸易……看老子这次不整治的你们称臣纳贡不可。”

“可是……”方子谦突然想到什么,有些迟疑的开口道,“只是,我们对倭国的生意,主要是贩卖一些丝织品、文具、陶瓷、药品、书籍什么的,这些都是无事之时才能用的上的东西,若是战事一起,只怕这些个货物也就卖不出去了,那时我们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怕什么,”韩璐羽混不将方子谦的话当回事,“若是他们打起仗来,我们就改成贩卖武器好了,就是不知道倭国的弓弩、铠甲、刀剑什么的比之我们质量和数量有没有什么优势?”

方子谦回忆一阵,才肯定的说,“倭国的刀剑比我们好些,锋利上不少而且适合劈砍,可以称为军中利器。但是他们的铠甲……”说话他龇着牙摇摇头,“可就太差了,根本就是一层薄薄的铁片而已,虽然看着蛮吓人却起不到多大的防护作用,普通弓弩就可以射穿。而他们的弓么,是用竹子做的,据说只能射到七八十步,还不及我们强攻的一半射程,至于弩,他们根本没有。”

“那就好了,”韩璐羽有些兴奋的道,“山猴子的刀剑锋利,我们就向他们买进刀剑,让他们自己都没的使。他们的铠甲不结实,我们呢就向他们卖铠甲好了……等等……”说话他又仔细考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们不单卖给山猴子们铠甲,还要卖给他们上好的货色,卖给他们宋国的纸铠,既轻便又结实。”看到方子谦脸上惊奇的表情,两淮制置副使大人露出奸笑着解释道,“纸铠虽然好用,到底是用纸做的,破损了便只能扔掉。而卖铁铠过去,不止要卖给那些山猴子们上好的铁器,在铁制铠甲破损后,他们还可以自己修补。纸铠就不一样了,我不相信,几百上千层纸结结实实的蒙在一起做成的铠甲,他们能修补好?”

方子谦脸上露出恍然的笑容,不由得佩服起韩璐羽的心智起来,“而且,一旦倭人依赖起我们的纸铠,就不得不继续向我们购买,因为,在宋国,纸铠是禁止向外出售的。”

“对,”韩璐羽一点头,“至于那些弓弩,相信我们优良的强弓硬弩到了山猴子的国家,一定会胜过那些竹子做成的破弓,而弓箭和弩箭由于制作上的要求严格,相信那些山猴子也会逐渐依靠我们的供给,这样一来,我们就等于把握住了山猴子们的脉门,我们想要什么样的价钱,他们就不得不按照我们的价格出钱,只要他们之间没有分出高低胜负,他们就不得不向我们购买武器,我们的财源就不会有枯竭的一天。当然了,我相信子谦也不会让他们的战争很快结束的,是不是?”

方子谦笑着道,“怎么会呢,大哥给我指了一条长远的财路,小弟怎么会如此不珍惜呢,在小弟看来,这条财路,怎么也应该保持五十年才不算亏负啊……”

“还有呢……”韩璐羽补充道,“既然对倭国的贸易增加了,彭义斌也不要闲着,再给我训练出一支可以出海作战的水军出来好了,那个时候打造出十艘八艘专门用来作战的福船出来,顺带着抢抢宋国的商船,正好切断宋国与倭国的贸易,让我们可以独揽倭国的利益。”

“还有……”方子谦补充道,“那个时候,我们还可以利用水军,封锁住淮河的水路以及海路,将中都与两淮的联系切断,朝廷如是想发出什么旨意或者派什么官员来,大哥有商号的情报可以提前知道,于是就能利用水军选择是否允许这些旨意或者官员到达两淮境内。如果不满意的,大可以在淮河之上或者海上将他们黑掉……”说话,方子谦伸出手掌作了个手势,“若是朝廷追问下来,大哥也可以推给水贼与海盗,正好借着剿灭水贼海盗的借口再将水军扩大。”

“原来,你是我们这里最毒的啊!”韩璐羽仿佛第一天认识方子谦一般,上下打量着,“这样阴损的计谋都能想出来。”

“嘿嘿,我还不是和大哥你学的。”方子谦急忙将责任推给了坐在太师椅上的两淮制置副使大人。

“少来了,以后有这样的计谋,早早说出来,”韩璐羽笑骂着,忽然他想到一件事,“子谦,上次我让你送走的人,你送到没有?”

方子谦见韩璐羽问起正事,也收起嘻笑的神情,正色回答道,“是宋国寿春兵马都监刘雄飞的家眷吧,我专门派人将他们送到了宋国的都城临安,安置在枢密副使兼左丞相孟珙的府上。可惜了,刘大人的夫人李氏没有救活,只能让两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带着两口棺材回到宋国了。”

“其实……”韩璐羽幽幽的道,“其实,本来我想在寿春为刘大人的尸身风光大葬的,但是恐怕这样一来在宋国于刘雄飞大人官声有损,才仅仅在寿春用侯爵的礼仪为他起了一座衣冠坟。而刘大人的一对儿女也着实的可爱,我都想将他们收在身边,作我的义子义女,也为承宪作个伴。不过……”说话,韩璐羽神情黯然,“不过,这样也好,刘大人乃是我们汉人的英雄豪杰,他的子女不应该在蛮夷之国长大,还是应当将他们送回宋国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亲兵的声音,“禀告大人,两淮制置使完颜阿喜大人的车驾已经到达了府衙门外,史大人请大人尽快出去迎接。”

韩璐羽惊异的望向方子谦。被注视的人急忙分辨道,“大哥,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一进来就在商量倭国的事情,小弟将这件事忘到脑后去了。这个完颜阿喜不知怎的来了精神,十天前从济南府驾着车驾急匆匆的向着两淮赶路。估计着就是今天到达。”

当两人来到府衙门外的时候,韩璐羽正看到几个从人正自一两四马拉乘的车驾上,将一个被丝锦被褥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抬了下来,另外的几辆马车上,从人们正一箱箱的搬下许多的物事,还没有靠近,他就能够闻到阵阵药味,显然的,这些个硕大的木箱之内,装满了各种药石。那个紧裹在被褥内的人也没有与韩璐羽打招呼,被在几个妇人的指挥下,急匆匆的被抬进府内,好像生怕他被吹到一丝风似的。

韩璐羽回身对闻讯而来、站在背后的史天倪、严实、方子谦等人笑着道,“真不知道这位阿喜大人怎样想的,这官就如此吸引人么?巴巴的赶来上任,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楼主| 发表于 2006-7-2 21:26: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一章

金绍德二十年,宋正隆六年,西历1241年,九月十七日,

北方的霸主,金国的皇帝,完颜从彝的心情很好,或者说是非常舒畅,以至于他想去运动一下有些疲劳的身子。“作些什么运动?”站在寝殿门外,金国的皇帝突然有些犹豫起来,若仅仅在御花园内走走、看看景色,有些达不到想要运动的目的;若是临幸哪个妃子的宫中,继续昨日晚间的床上运动,又似乎很无趣;若是在皇城之内骑骑马,即位三十几年来都是这样发泄多余的精力,一早的就腻了。“作些什么运动呢?”从彝迟疑的在殿门外来回的踱步,低声叹息着,“唉,这个皇帝当的,竟然比之早先只是个王爷的时候还要无趣,那个时候的自己,想要出门找乐子发泄一下简直太容易了,中都之内大小勾栏青楼,闻名的酒楼吃食之处,还不是想去就去。实在感觉无趣的时候,就去城外的猎场打猎……”

突然,正在回忆年少轻狂时代的金国皇帝身子一顿,脸上慢慢露出了笑意,“对啊,去打猎,现在秋高气爽的时分,正是打猎的好时候么,”想到便作到,完颜从彝大声的对不远处站值的立仗护卫大声命令道,“来人,备马,朕要出城狩猎。”说话,他已经迈开大步向宫门处行去。

皇帝出猎乃是一件大事,平日是早早定下日期以便内侍、护卫们提前准备,谁知今日皇帝竟然突然要出城狩猎,内侍、护卫们大感措手不及。不得已,一个得宠的内侍硬着头皮快步跟在从彝身后,低声劝谏道,“陛下,这个……出猎……应该提早准备……而今日……陛下出行的诸仪仗以及亲军……并没有准备……为防止不测……是不是请陛下……”越说声音越小,那内侍悄悄抬头看看大步走在前面的金帝,见到皇帝脸上没有什么不快的神色,才咬咬牙,最后说道,“……是不是请陛下……暂罢出猎……等明日诸仪仗以及亲军们作好了准备,再召集各位朝中的大人们……一齐出猎才能显出陛下的威严……”

“哎……”金帝从彝一摆手,“朕一个人出猎乃是为了散心,叫上大臣们,岂不是耽误朝政。再者,现在正是巳时中,此时出猎,到了晚间天色擦黑就能回来,要什么仪仗,嗯……”他猛的站住身子,想想后才继续说道,“就带上站值的亲军千人,再佐以当值的护卫、弩手、控鹤、伞子、长行好了,这些加在一起也有千人上下,足够护卫朕的安全,反正城郊猎场常年有武卫军三千守卫,立刻出发!”

那内侍一个不防,几乎撞到突然止步的从彝身上,擦擦额头的冷汗,见皇帝心意坚定,已经不可更改,他不得已下,只好朝几步外的一个小内侍努努嘴,示意此人快去传旨,自己则继续跟在皇帝身后侍侯着。

当护卫将皇帝的御马牵来时,金帝从彝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转目带着找寻的意思询问道,“怎么是这匹玉花葱?朕的乌云踏雪呢?”

跟在从彝的那个内侍急忙跪倒在他的身边,以头触地道,“回禀陛下,乌云踏雪齿龄太长,已经在前日死了,当时禀报过陛下的……”

“哦……”完颜从彝回忆着,神色之间有些落寞,“是啊,在朕即位以前,乌云踏雪就跟着朕了,那个时候它还是一匹三年的小马,一晃三十几年过去,它老了,死了,而朕呢,也不是当初那个二十一岁的年轻王爷了……”摸着颌下的胡须,金国皇帝带着自嘲的笑道,“朕今年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乌云踏雪……它……不能继续陪着朕了……”说话,身形好似突然之间变得有些佝偻的他摆摆手,“传朕的旨意,厚葬乌云踏雪。”说罢,他又转头看向那匹玉花葱,“也罢,今天就骑它了。”

身子麻利的跨上玉花葱,完颜从彝轻轻一抖缰绳,这匹白中带着青色斑纹的骏马立刻放开四蹄,踏在宫城内的青石地砖之上,快步奔向远处的宫门。

「有多少年没出城狩猎了?」完颜从彝的脑中突然想到这样一个问题,「好像自从泰和八年登上帝位后,自己就再没有去过城郊猎场了吧?从彝心中苦笑,登基后就是北方蒙古蛮夷的反复侵袭,自己不单要处理如山的政务,还要日夜为那些火烧火燎的军情发愁。而有老将独吉思忠为自己分忧的时候,蒙古的骑兵已经兵临中都城下,谁还敢出城狩猎了……」

坐在玉花葱上的金帝从彝有些走神,双手已经松开了缰绳,任由着胯下的坐骑奔跑着,好在从千中选一的骏马中又反复选拔而出的玉花葱,再经过大内御马监的调教,早已经养成了沉稳的性子,虽是撒开蹄子奔跑,却始终身形不变,让马鞍上的金帝从彝坐的稳稳当当。

「总算是那个韩璐羽一炮将蒙酋铁木真给炸死了,被围困在中都城内的金国军队把蒙古鞑子撵回了大漠……」金帝从彝继续着他的神思,「……可是,回过心神的自己,看到的却是被鞑子破坏的满目疮痍的河北大地,无数的城池被蒙古人有如旋风般扫过之后人畜无存,财货更是被搜刮的一干二净。可以在这场风暴中生存下来的城池,无不被守卫者修筑的固若金汤。顺带着,那些原本由朝廷任命的官员武将,坐在坚固的城池里,也不是很听话了。这种情绪感染了河北河南、陕西等处大大小小每一个地方官吏,上至招讨使、留守使,下至一个小小的县令,都对朝廷的诏令有些阳奉阴违,这个景象让自己想起了唐末的藩镇之乱。于是乎,除去需要重新回复河北往日的盛景外,自己又多了一个工作——削藩!」

“削藩,还不能引发全国的暴乱,好难啊……”从彝长叹一声,脑中不断思索着,「先下手的,当然是那些处在中都附近的河北地方,一个一个县令、一个一个知府知州的慢慢调开,有的高升,有的因为各种罪名被抓捕进刑部大牢。若是实力比较强的地方官,就悄悄收买这个人的手下,实在无法下手的,干脆将武卫军开到县境之内,用赤裸裸的武力威逼此人,当然这种作法声响太大,也很容易在官员中造成不良影响,使用的并不是很多,其中过程相对顺利。各种原因,还有一条,虽是自己不愿承认的,但也不能不正视,那就是,自己削除的,都是汉官和契丹官员,对于女真官员,自己根本没有动,甚至一些人还被加大了手中的权力,比如说西京的完颜合达,陕西的完颜陈和尚,河南的完颜讹可……」

“哼,就是这些女真人的权力再大,也比将权力留在汉人手中安全的多!”从彝低声坚定的说道,「现在,全国之内,手握兵权的汉臣,除去西北路的高德玉,就是淮南的韩璐羽了。其实,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一体的,清除了高德玉,也就等于切断了韩璐羽的一个外援,清除了韩璐羽,那就是打掉了高德玉的后盾。可是……」金国的皇帝又犹疑起来,「这两个都是手握重兵,高德玉手中有骑兵十几万,那韩璐羽就更加不得了,虽然五年前中了自己的调虎离山计,被困在破落的两淮,成了阻挡南方宋国的一面盾牌,但是他手中毕竟还有几近二十万的兵马,更有淮水作为屏障,最近淮水与海上出现的那些个海贼、水匪,已经将淮南与朝廷的联系切断,而这些海匪水贼,似乎也姓着韩呢……」从彝恨恨的想着。

「不过,」从彝带着一些欣慰的想到,「韩璐羽虽然现在成了气候,有些尾大不掉,但是他的岳父高德玉,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关节,淮南杯水车薪的支持,以及那十几万糺军骑兵巨大的消耗,还有为控制蒙古鞑子而每年付出的盐铁,应该已经倒空了高德玉的库房,以为凭借手中骑兵就可以威胁朝廷了,」从彝的脸上露出冷酷的笑意,「现在还不是被朕牢牢控制住,若是想要他高德玉死,朕只要维持这样的局面到年底,呵呵,到时没有军饷和粮食供应的糺军与蒙古部落闹起兵变,还不立时将高德玉杀了……嗯……不能这样,如果发生兵变,后果太严重,闹不好会在西北边防上破一个大大的漏洞,朕还是派出官员替换掉高德玉的好,那个时候,他高德玉应该再没有了以前的傲气了吧,倒是派谁去呢?完颜皇族之中,还有谁可以出镇边塞呢?」

“只要将高德玉拿下,那么韩璐羽贸易的一端就被掐死,而且他也失去了良马的来源,而河南与山东两地再派驻上重兵,到时他只有在叛变和老老实实当朝廷对付宋国的屏障之间选择,”从彝难得笑出声,“朕想,他会继续当朝廷的屏障吧,毕竟,宋国对他的援助根本不能指望,而他手中的兵力,又不足以抵抗朝廷倾国之兵,淮南之地,就是经过了五年的发展,也不能和整个朝廷抗衡不是,呵呵,这些汉人,竟然猖狂了十几年……”

猛然间,从彝发现,整支队伍已经到了中都城郊的猎场,而且已经到了好些时候,看到皇帝在思考什么,所有的侍卫们都不敢出声,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等候着从彝自己回过神来。

自嘲的笑笑,“老了,喜欢瞎想,”从彝拿下宝雕弓,象征性的射出一支箭去。那些个亲军侍卫们看到皇帝发出信号,立刻大声呼叫着冲入猎场之中,将猎物们惊吓出来,方便从彝射杀。

射了两个时辰,有些疲惫的金国皇帝抬起头望望日头,骄阳已经过了正中,“应该是未申之交了吧,”从彝自言自语道,“可是……”回头看看身边侍卫手中的猎物,他十分不满意,“都是些什么……”看着侍卫手中的野兔、山鸡一类不大的猎物,从彝感到脸上有些发烧,「当初,朕可是能射杀猛虎的,难道三十年没有打猎,竟然只能捕猎一些野兔、山鸡了么,这样的猎物拿回宫中,岂不是让所有人笑话……」想到这,他一抖缰绳,宝雕弓轻磕胯下的玉花葱,让马儿向远处一片山林冲去。

侍卫们急忙抽打坐骑跟上自己的皇帝。无奈,金帝从彝胯下的乃是万中挑一的宝马良驹,岂是他们能够跟上的,几个喘息之间,皇帝与侍卫们之间的距离就被拉开了。

突然,树林中一阵枝杈晃动,敏觉的从彝侧脸望去,就在他身侧不远处的树林之中,竟然跑出了一群野鹿,远远可以听到野鹿后面的哄喊叫嚷声音,可以肯定,这些野鹿是受到了惊吓,被赶出了树林。

许是受到了惊吓的缘故,野鹿虽然已经发现了正在奔驰的从彝,却没有躲避的意思,竟然直直的向着从彝以及胯下的玉花葱冲了过来,速度极快,眼看就要冲撞在一起了。

好在从彝当年也是马上的骑士好手,危急之中,他急扯缰绳,死死拽住绷紧的丝缰,使得奔跑中的玉花葱放慢了速度,在野鹿群经过的路线之前停住马蹄,将野鹿放过了自己的马前。看着壮实的野鹿,刚刚脱离危险的从彝咽下口水,将手伸向了马鞍边的宝雕弓。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几只雌鹿跑过后,一头壮实的雄鹿虽然身子经过了玉花葱,但是雄鹿头上高高的鹿角却碰在了玉花葱的马眼之上。虽是轻轻一碰,但是带着雄鹿飞快速度的结实鹿角去撞击脆弱的马眼,任玉花葱平时受了多么严格的驯养,此时都经受不住,它被惊吓到了。

受惊的玉花葱突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高高的将前蹄蹬向那伤害到它的雄鹿。雄鹿跑了,玉花葱没有蹬到,但是,御马身上正想射杀野鹿的金国皇帝完颜从彝却没有一丝一毫先兆的被玉花葱掀翻落马,手中的宝雕弓掉落在地,头上的金冠不能阻挡从彝宝贵的头颅与地上一块马鞍大小的青石撞在一起,血,瞬间流了出来。

坐在马上的金帝从彝从被胯下的玉花葱掀翻起,感觉时间好像凝固了一般,就在他的脑袋与青石相碰的刹那,一支飞快的箭矢自他的头上飞过,射向了那企图奋起追向雄鹿的玉花葱。但是,在金国皇帝看来,这支与天空中骄阳重合而过的闪亮箭矢,让他想起一件传说中的事情——白虹贯日!
 楼主| 发表于 2006-7-6 10:51: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二章

“……金绍德二十年,秋九月十七日夜,有彗星犯紫微。是夜,帝崩……”《金史·桓宗本纪》


金绍德二十年,宋正隆六年,西历1241年,九月十八日,

身在中都的金国大臣们并不知道皇帝完颜从彝的消息,自从昨天傍晚一队皇城亲军不顾中都街道上行走的百姓安危,拍马将一辆马车送入皇城大内后,整个中都就开始戒严,所有出门的百姓就被从中都城军营内火速出动的武卫军驱赶回家。过了酉时后,更是不许一个人随意外出上街,据说已经有百余人因为犯禁而丢了脑袋。至于说大内皇城,更是由侍卫、亲军们把守的严严实实的,任何想要入内探询皇帝情况的大臣,都被亲军都副指挥使蒲察官奴挡了回来,就是他的顶头上司殿前都点检完颜六斤来到,都被其一口拒绝。看到如此情形,更加重了群臣心中的惶恐与疑惑。

大臣们心中惶恐不安,在大内宫门处集聚起来,即使已经过了丑时都没能散去。不过,守卫宫城的亲军与负责中都城防的武卫军好似接到了命令,并没有出来将这些人驱逐。

卯时初,宫门大开,宫中内侍宦者开始唱班点卯,准备早朝事宜。看到这种景象,众大臣心中才稍稍平静下来,“既然还能继续早朝,想必陛下应该无事吧!”很多人心中都是这样想的。

按照往日情形,众臣排整队列,穿过宫门鱼贯而入,来到大安殿准备开始早朝。虽来不及更换吃些饮食,但是大臣们看到今日的宫内,除了站殿武士与侍立的亲军多了一些外,好似与往常并无不多大区别,总算是心中平安下来。

卯时中,钟磬齐鸣,皇帝上殿,众臣入内,不敢抬头,立刻下跪,山呼万岁,行三拜九叩大礼,参拜过后,有宦者在金阶上高呼“平身”,众臣这才站起身子。

早就在观察大殿内情形的众臣们,眼角稍稍上瞟,惊讶的发现,龙椅之前,今日突然悬起了珠帘,隐隐约约之间好像珠帘后有两个人,一人端坐龙椅之上,一人在龙椅边站立。

正当众臣们有些吃惊时,耳中只听宦者用尖尖的嗓音高声道,“皇太后有旨,众臣跪接!”

皇太后?金国的朝臣们脑中发楞,什么时候金国出了皇太后了?皇帝从彝早在即位前就没了亲娘,现在又从哪里冒出了一个皇太后呢?大臣们的脑子有短路的趋势,起码现在以及不能正常思考了。

“威——”看到众臣没有跪下聆听懿旨,站殿武士、侍立的亲军们开始用他们手中的兵器敲击大殿上的御砖,口中发出威胁的声音,使得群臣们想起,他们此时身在大安殿上,如是不能遵从旨意,只怕立时就是一个抗旨的罪名下来。不得已,金国的大臣们撩开朝服下摆跪在地上。

一篇中规中矩的骈文旨意在宦官那尖尖的嗓音朗读过后,大臣们心中发颤,几个完颜氏皇族老臣在懿旨还没有宣读完毕时,就几乎按压不住心中怒火,想要站起身子与珠帘后的那个人理论了,好在他们身边的几个大臣将这几个上了年纪的王爷强自按住,等到了懿旨宣读完毕。

原来,懿旨的下发者,乃是金帝从彝的皇后聂散氏,其之所以称皇太后,内中原因不说自明,金国的皇帝完颜从彝陛下,已经在昨日夜间因为狩猎不慎重伤驾崩,死前并没有留下传位的明确旨意。然而,聂散氏并无所出,从彝的两个儿子都是嫔妃之子,一个十岁,一个六岁,年纪幼小。这才有了聂散氏的懿旨,宣布传位卫王完颜永济,“以保证朝政安稳”。

当内侍宦官宣读懿旨后,几个宦官拉开珠帘,露出了内里的人物,龙椅上坐者正是原先的卫王完颜永济,只见他头戴青罗为表、红罗为里、天板下有四柱、前后共二十四个珠旒的皇冕,身着青罗为衣、红罗为裳夹制而成的窄袖衮服,绣着日、月以及九条升龙图案。这衮服加皇冕,乃是皇帝有大祭祀、加尊号、登基等重要时刻才使用,看来,完颜永济是把今天的早朝当作登基大典的预演了。而就在他身边站立之人,乃是永济之子、工部侍郎完颜从恪。只听内侍那尖尖的嗓音道,“懿旨已毕,众臣朝见新君,众臣拜……”

内侍话音未落,原本跪在那里的郢王完颜永功,濮王完颜守纯,定国公、判大睦亲府事完颜承晖,申国公、尚书左丞抹撚尽忠几人已经腾的站起身子,他们的动作之迅速,完全不像是六七十岁的老人所应该有的。只见郢王完颜永功指着上坐在龙椅上的完颜永济大骂道,“永济,你什么东西,竟然敢篡位谋乱,还不给我滚下来,让大行皇帝的嫡亲皇子嗣位。”

“对,大行皇帝自有皇子,不需要宗室入主,卫王,你还是快快下来,我可以不追究你今天大胆妄为的不赦之罪。”身为判大睦亲府事的定国公完颜承晖正是管着宗室事务,平日里完颜永济见了他都是脖子发凉,恨不得一躬弯到地上。而现在,这样不堪的一个人竟然会登上皇位,完颜承晖的心中可说是五味杂陈,听到身为永济兄长的郢王完颜永功大声痛骂永济,也就由着心性大声附和着。

一边不约而同站起身子的濮王完颜守纯和申国公、尚书左丞抹撚尽忠二人也连声附和起来,一时间,严肃的大安殿内竟然吵成一片。女真大臣们看不得一向柔弱的卫王完颜永济这样几乎于篡位的登上皇位,自是大声不依,又看到几个年长德望极高的宗王大臣站出来和永济对着干,也就大着胆子嚷嚷起来,要永济立刻走下龙椅。倒是那些个汉臣们一个个相互看看,虽也站起了身子却默不作声,冷眼看着女真人之间的纷乱。

“都给我闭嘴!”叫嚷声之中,一个阴沉的声音高高响起,“皇太后的懿旨你们也不遵守么?”

完颜永功顺着声音看去,脸上冷笑道,“从恪,你不过是工部的侍郎而已,有什么资格站在金阶之上,今日别说是你,你们父子两个都得给我滚下来,老老实实得作个臣子。大安殿上的这个位置……哼哼……没有你父亲得份,你更不要指望!”

完颜从恪阴阴的笑着,冲着完颜永功拱拱手道,“郢王,今日我再叫你一声伯父,我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嘿嘿,你可以慢慢听么,”说话,他冲着那个传旨得内侍打个颜色过去。

那内侍点点头,带着一丝谄媚得笑意又打开一份圣旨,大声道,“传旨,皇子完颜从恪聪颖有礼,勤劳政务,着即册封从恪为太子,授监国,总理朝政军务。钦此。”

“哼,狗屁太子监国,真是一个无用的王爷,将我们女真人的脸都丢光了,自己不行就要儿子作什么监国,还没有听说皇帝在朝太子就可以称监国的先例呢。”既然已经翻脸,完颜承晖索性也学着完颜永功的样子大肆撒野起来。

“哦……”完颜从恪脸上带着一丝的笑意,“如此说来,承晖大人是不反对我父皇登基喽?”

“呃……”情急之下话语有失,被人抓住语病的完颜承晖急忙分辨道,“放屁,你这个小子想要抓老夫的语病么?没门,别说老夫不同意,就是大睦亲府都不会同意你们父子今天的行径,等下散朝,我就下令剥夺你们父子的宗室皇籍,叫你们这对叛逆被天下人都唾弃。”

“对!” 濮王完颜守纯年纪还青,立时大声附和起来,“对,定国公不要放过了这对谋逆的父子,一定要将他们的皇族宗籍剥夺掉……”

“都闹够了没有?”突然之间,完颜从恪冷指着完颜永功、完颜守纯、完颜承晖几人冷森森的道,“站殿武士何在?侍卫亲军呢?给我将这几个家伙给我抓起来。”

他的命令刚下,马上冲上来十几个身着金甲的站殿武士与一身锦衣的亲军谋克,将尤自站在那里大声痛骂完颜永济的三人死死按在地上。看到这个情形,其他跟着嚷嚷的大臣们赶快住了嘴,直到这时,这些大臣们才发现,刚刚他们骂了如此长的时间,那些武士和亲军们都没有丝毫动作,而完颜从恪一个命令,这些武士和亲军就听话的将三个宗室给抓了起来,其中道理他们还不明白么……

“郢王、濮王、定国公,”完颜从恪笑盈盈的走下金阶,来到三人面前,“只要三位今天向我父皇称臣,孤王就赦免了三位刚刚的狂妄无礼之罪,如何?”

“呸!” 完颜永功一口唾在完颜从恪脸上,“我虽是永济的兄长,却也不能看到我大金国落到他这样人手中,于情于理,永济都不配登上这个皇位。”

完颜从恪伸手擦去脸上的唾液,不再搭理完颜永功,转身询问另外两人道,“你们呢?”

就在这时,自从早上入朝以来就没有露面的术虎高琪突然大步走入殿内,转过目光看看情形,分开群臣来到三个被按住的宗室面前。看到这位手握中都防卫兵权的右都元帅到来,濮王完颜守纯来了精神,他挣扎着企图站起身子,大声的对术虎高琪道,“术虎元帅,快,快去调集兵马,剿灭完颜永济和完颜从恪这两个叛逆,对了,还有蒲察官奴这个逆贼……”他不傻,既然宫中的侍卫和亲军都听从了从恪的调遣,那么身为亲军都副指挥使的蒲察官奴也跑不了干系。

“呵呵,”完颜从恪笑出声来,转身对术虎高琪道,“术虎大人,他们要你调动武卫军来剿灭我呢。”

术虎高琪来到几人身边,对着完颜守纯被压在地上的脸就是一脚,然后才对完颜从恪道,“太子殿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人,留下何用,不如杀之。”

“呃……”完颜从恪微微犹豫一下,立刻对按住三人的亲军、武士道,“将他们推下去,杀!”

地上三人听到这话,立时大骂出声,直到三人被退出殿外还能隐隐约约传来他们的叫骂声。不多时,三个亲军谋克拎着三个血淋淋的人头走上大安殿交令。看着人头,完颜从恪笑意更甚,他对术虎高琪道,“此三人谋乱,虽已身死,其家属却不能放过,其家中男子处斩,女人充为官妓,家财抄没,这件事还要劳烦术虎大人了。”看到术虎高琪拱手走出大安殿后,完颜从恪才对另一边哆嗦成一团的申国公、尚书左丞抹撚尽忠道,“老大人,不知道你的意思如何呢?”

三个人头,两个王爷一个国公,现在不单单身首两分,就是家中男女都不能幸免,抹撚尽忠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得将已经哆嗦成一团的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不住的叩头道,“老臣愿为皇上和太子殿下效忠。”

不单是抹撚尽忠,完颜从恪的血腥手段也震慑了其他的女真大臣,他们看看形势,不得不跪倒在地,对着龙椅上的完颜永济以及站在永济身边的完颜从恪山呼起“万岁!”倒是那些汉臣们心中无所谓,反正都是他们女真人之间的事情,谁当皇帝还不是一样,都是女真人,汉人是绝对轮不上的。

看到大臣们业已臣服,完颜从恪意气风发的下令道,“传旨,加封诸制置使为王爵,宣各地制置使立刻进京朝见新皇。”
 楼主| 发表于 2006-7-9 14:32: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三章

当由密探发出的关于朝堂巨变的情报被方子谦急匆匆的送到韩璐羽手中时,刚过而立之年不久的两淮制置副使大人正坐在府邸后花园看着几个孩子开心的玩耍。“你来了,子谦,看,世诚多顽皮,总是去抓若兰的辫子……唉攸……怎么承宪和弘范都摔到池塘里去了,快,快,快去救孩子……”说话,年轻的制置副使急匆匆的跑了过去,手忙脚乱的将两个儿子自池塘里抱了出来。

看着几个丫鬟将落水的两位公子带下去洗澡换衣裳,一个不留神,那边韩若兰又大声的哭了起来,原来,小丫头竟然被顽皮的向世诚用毛笔涂成了个大花脸。有些无奈的指着向世诚,韩璐羽对方子谦道,“我们这个外甥啊,还真是一刻不让我轻闲,”说话,他不理坐在亭中假作喝茶装傻充愣的方子谦,轻轻一拍巴掌,脸上七分无奈三分装出来的威严道,“世诚,还在欺负你姐姐,快,向你若兰姐姐道歉。”


向世诚是方子谦姐姐的儿子。方子谦三岁死了爹娘,全靠一个大他十二岁的姐姐方淑娴将他带大。方淑娴十八岁那年嫁给了中都城内一个小商人向怀仁,自然的,六岁的方子谦作为小舅子也进了向家。向怀仁的名字听来好像是“像坏人”,但是,他本人却是一个十分老实厚道的人,对六岁的小舅子就像是亲生儿子一般,而且对一直无所出的方淑娴也从来没有什么抱怨,就是方子谦被签发成武卫军后,那个方子谦的顶头上司、作为什长的韩璐羽时不时到家中来蹭饭时,也总是乐呵呵要韩璐羽过去陪他喝几杯。

韩璐羽平步青云成为南京路把持大权的人物后,原想接向怀仁夫妻两个到南京路去享福,但是生性老实的向怀仁不愿离开中都的老宅,任方子谦几次上门邀请都不同意,无奈之下的方子谦与韩璐羽二人,只得为向家留下一大笔钱,另外每月送去数目不斐的银钱。

偏偏就是这些钱生了祸事。原来,向怀仁凭空得了巨款,自然想将生意扩大,他在中都最繁华的地段买下一个漂亮的门面,摆脱了每天在街头风吹日晒的苦楚,也坐在柜台后舒舒服服的当起老板来。向家商号的货源,自然也是来自方子谦,经营的都是些南方宋国私运来的珍贵丝绸、锦缎,因为手头宽裕,有时还私下放些款子给那些一时周转不开的老客户,这些老客户中就有一人,叫做术虎元德的。这个术虎元德祖上是一个世袭的猛安,又和当朝权臣术虎高琪沾着一丝远远的亲戚,从向怀仁这里赊走了几百贯的宋国绸缎后,还借走了三百贯钱,谁知,自此以后就再不见此人上门。向怀仁心中焦急,终于忍耐不住,乘着年关将近,到了术虎元德家去讨要欠款。

哪知此人一翻脸,蛮不讲理的说向怀仁诬陷,招来一群女真人将向怀仁围起来死命的殴打。被人救回家中的向怀仁没过半夜就断了气。刚刚生产不久的方淑娴不得不挺着虚弱的身子到中都大兴府去告状,这大兴府尹一早受了术虎元德的贿赂,再说女真人打死汉人的事情,在金国实在太平常,是以当堂判方淑娴诬告勋戚贵族,重责了一百刑杖。方淑娴一个刚刚生育的女人如何受得了这一百刑杖,还没过五十杖就已经死了。

当方子谦接到消息赶到中都的时候,只能从留在中都的孔成手中接过出世不久便没了爹娘的向世诚。为姐姐、姐夫二人操办过葬礼后,悲痛的方子谦来到南京路,要求韩璐羽帮忙报仇。听了事情的始末后呆呆的坐在书房内许久的韩璐羽,即将出征两淮的他提笔写了一封书信送到了河南制置使大人的府邸。

后来自中都传来的消息,河南制置使,业已晋爵为东平郡王的完颜讹可,当年腊月,借着入京朝觐皇帝的机会,带着五百亲卫找到了那个术虎元德家中,不由分说,如狼似虎的南京路武卫军就冲了上去,将整个世袭猛安大人的府邸砸了个稀烂,全家上下人人腿折胳膊断,术虎元德本人更是受到前所未有的照顾,四肢生生打折,还挑了手筋和脚筋,整个脊梁也被武卫军们打成两段,直到最后,完颜讹可还不解气,抽出脚对着此人两腿中间的第三条腿狠狠的踹了下去,彻底将此人废掉。据说现在的术虎元德手脚不能动,下身全无知觉,吃喝拉撒全得在床上解决,比之死人不过多了一口气而已。

过后方子谦带着厚重的礼物去河南制置使府邸答谢的时候,东平郡王大人抬腿将那些摆在面前的礼物踢开,拉着方子谦的臂膀说道,“承云鹏老弟看得起,将我这个中都城的混混侯爷当作兄弟般,你们做的事我不管,也不想管,我只要舒舒服服当我的富翁侯爷就好。”说话,这位女真贵戚话语一转,“但是,谁若是得罪了我的兄弟,想要打断我这舒服的日子,老子也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再者……”他将方子谦按在座椅上,“再者,你是云鹏老弟的兄弟,也就是我完颜讹可的兄弟,兄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欺负兄弟你,就是在老子这个东平郡王的头上拉屎撒尿,老子气不过,上次进京,不仅仅是为你报仇,更是为我自己出气,子谦老弟不要太过意不去。”

事后,韩璐羽听了方子谦转述完颜讹可的话,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听到方子谦最后说,“……这个女真人的王爷,真是看不透他,他是女真人,我们是汉人,竟然如此维护我这个汉人,说起来,事情总是让我感觉透着几分怪异呢。”

韩璐羽悠悠然的接口道,“完颜讹可王爷上京的时候,正是我们刚刚困在两淮的日子,他这样一个举动,不仅仅是为你出气,还是在向我表明一个态度,表明一个立场。现在好了,河南还是我们的天下,中都里的那位陛下以为可以凭借一个背叛我们的廖昆控制南京路,至不济也能把持住南京路的兵权。他可是没有想到,在南京路,我们上有完颜讹可支撑局面,下有隋强架空廖昆的军权,若是动粗,隋强手中还有一万五千精锐的南京路骑兵,政务上还有张柔,整个南京路的文武之事根本由不得廖昆做主。现在,我可以将心全放下来了。”


“大哥……大哥……”

一个声音将韩璐羽自回忆中招唤过来,他抬起头望望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的方子谦,“怎么?子谦,呵呵,我是不是老了,开始喜欢回忆以前的事情了,”说着,他注意到方子谦手上的字条,“哦?什么重要的消息,竟然要你亲自送来?”

方子谦没有说话,一脸肃然的将字条交给了韩璐羽。两淮制置副使大人嘻笑着打开字条,看了没有两行字,他的神情已然大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代之以满面的冷峻。

足足半个时辰,韩璐羽已经将字条反反复复的看了无数边,上面不到五百字的情报他此时已经能够默背出来。终于,他放下字条,望向亭子外湛蓝的天空,又思索一阵,才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身边的方子谦说话般的说道,“岳父有救了。”

方子谦思考一下,迟疑的问道,“大哥是说……完颜从恪召集各镇制置使的事情?”

点点头,韩璐羽端起圆桌上的细瓷茶碗,泯上一口当年的吓煞人香润润喉,独自思考一阵后,才道,“就是这件事,完颜从恪的手法太过明显,加封王爵,那么,当这些人回到各自的防地,再立了功勋又应当如何奖赏?答案只有一个,这些人以后不可能再有机会立下功勋了。”

“如此说来,朝见新皇后,他们就会被剥夺兵权,”方子谦沉吟着,突然,他抬头望着起身站在亭子外的韩璐羽道,“那我们呢?我们怎么办?你是制置副使,也要去朝觐新皇么?”

摇摇头,“我才没那么傻呢,”韩璐羽说着冷笑起来,“整个大金国,除去两淮外,还没有一个藩镇设置了制置副使,先皇的作法明显是在压制我,但是也为我不去朝觐完颜永济提供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再者说,最近南边的实力有所恢复,又有些不大稳当,我留下来镇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么……”方子谦挺直身子,“如果有旨意诏令大哥进京,又当如何呢?”

“……”韩璐羽没有说话,他低头思考一阵,才慢声道,“完颜永济的即位,明显不符合祖制,很大的嫌疑是篡位,天底下不服他的人,只怕不止朝堂上被杀的那三位王爷、公爷,如果他能这样得到皇位,天底下有实力的完颜皇族,谁不会心动呢?”

方子谦没有明白韩璐羽的意思,奇怪的看着自顾自说话的大哥,“只是,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不要忘记了,”韩璐羽突然抬起头笑着对方子谦道,“我们还有一个上司的,而且那个人马上就要被招入中都夺去兵权了,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可是完颜氏的皇族出身,他,”说话,韩璐羽盯着方子谦道,“他,也是有资格继承皇位的。”

“……啊……”方子谦显然没有想到韩璐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大哥是说……我们……”

“反了!”韩璐羽索性为他说出了那个禁忌的词汇,“有这样好的借口,又能得到天底下众多女真贵族支持的机会,我们干吗不去搏一下?我们和岳父一南一北发兵,胜利的机会可是很大呢。”

“可是……大哥你那位上司会同意么?”方子谦有些担心的问道。

“他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还赖在制置使的位置上,明显是个官迷,我就不信他不想当皇帝!”韩璐羽斩钉截铁的说道,“况且,我们还可以发矫诏,用聂散皇太后的名义号令天下,再用完颜阿喜老大人的名字发出讨贼檄文,那个时候,老家伙就是不想干,也要硬着头皮做到底了。”

方子谦咋咋舌,又仔细的回味一下,才点头道,“大哥,你好狠,只是,大哥在中都的叔祖一家可要快些接出来才是。而且,过些日子那份圣旨我们还要让它过淮水喽?”

“这个当然,我叔祖一家要赶在我们起事前接出来,毕竟我那个叔祖对我还是不错的,我自己又是这一代的延庆郡公么。至于圣旨,我们当然要让它过来,不然,我怎么去劝说那位老大人呢。”

“嘿嘿!”兄弟二人同时奸笑起来,各自准备事宜不提。
 楼主| 发表于 2006-7-12 13:28: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四章

就在谋反二人组紧张而有序的准备着叛乱大计之时,一个突然传来的情报让两人产生了措手不及的感觉。

那个时候,韩璐羽正坐在两淮治所之地、扬州城外军营中的帅帐内,向手下们分配任务。他没有对一众部下说出实情,经过廖昆的叛变后,对于手下之中是否继续藏着朝廷的内线,他有些不确定,虽然方子谦向他提供过一些名单,毕竟是没有真凭实据的东西,他只是吩咐继续严密监视后,再没有了动作。

现在的他要进兵中都,知晓内中实情的部下只有两个人:一个人是史天倪,此人虽是河北人氏,却早就举族迁徙到了河南境内,正是由于他韩璐羽的一手提拔,史天倪才能成为今天的两淮武安军万户、两淮制置使步军都统制大人,在两淮境内,他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凌驾众人的显官了,更何况,史天倪的家业全在河南与两淮,如果生出异心,韩璐羽只需动动嘴,就可以将史家满门消失,这些都有效的保证了史天倪的忠心;另外一人就是彭义斌了,此人坚决不受金国的官职,情愿担任韩璐羽府上的家奴、私官,以两淮水军都统制的名号为韩氏效力,其忠心自是不必怀疑。

就在韩璐羽将要向部下们宣布今日聚将的目的时,只见方子谦匆匆而入,以眼色制止了他的言语。虽不知自己这个兄弟的目的,两淮制置副使大人仍然紧紧闭嘴,看方子谦下一步动作。

方子谦没有一句废话,“大哥,西京急报,完颜合达反了。”说话,他将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张交给韩璐羽。

“啊……”帅帐之中,知道事情真相的、不知真相的人俱是大大吃了一惊。这些天韩璐羽着手布置发兵中都的事宜,金帝从彝驾崩的消息也借着各种渠道传到了两淮,而消息中最有分量,莫过于新帝完颜永济要两淮制置使完颜阿喜上京觐见新皇的圣旨了。当然,在圣旨中永济也没有忘记两淮的制置副使韩璐羽大人,严令韩璐羽必须随同完颜阿喜一起进京。不过,完颜合达虽然也是一镇的大员,可是他乃女真人,金国的朝廷也是女真人的,女真人造女真人的反,难道这个完颜合达竟是想效仿当年的世宗皇帝,谋夺皇位么?

随即,稍有头脑的将领便把这个想法排除脑外,是的,完颜合达是女真人,他的先祖据说也与完颜氏皇族有着亲戚关系。可是,他这个皇族的出身,距离当今皇帝的血缘实在是太远了,就是他自己都不认为自己是皇族的一员,提到自己时也只是谦称一句“东京完颜瞻”而已,丝毫不敢乱说什么皇族身份。

“可是,完颜合达既然不想当皇帝,那他造反作什么?”既然排除了完颜合达想自己称帝的想法,众将心中又升起一个疑问出来。

韩璐羽却没有想到自己手下众将会由方子谦的一句话生出这样许多的念头来。他接过那份情报,便仔细的观看起来。良久以后,才有些颓然的放下情报,向方子谦打个颜色,“子谦,还是由你对大伙介绍一下吧。”

方子谦喝口茶水润喉,喘过一口气,这才对一众将领们说道,“根据情报,三天前,也就是九月二十八日,河东制置使完颜合达向天下展示先帝遗诏,根据遗诏,先帝驾崩前已经传位大皇子完颜守继,永济一党不过是谋逆篡位,同时他还发出了讨逆檄文,要求天下各镇出兵讨伐逆贼。根据遗诏,他权领尚书令并枢密使,暂时节制天下诸镇,对天下各镇的制置使也进行了加封,我们的上司阿喜大人得到的官位就是权领平章政事并枢密副使,完颜讹可大人都得到了权领尚书左丞相并枢密副使。只说待新帝正位大宝后,再对各镇勤王兵马进行正式的封赏。”

听了这话,帅帐内的众将们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这确实没有谋逆篡位,不过,代君王进行封赏大事,与谋逆篡位又有什么区别呢?诸人心中生出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看到诸人有些迟疑,史天倪轻咳一声,“咳,咳,子谦大人,据说中都在永济即位后就严格盘查进出的百姓,不知道完颜合达的遗诏,是怎样传到西京的?会不会是矫诏?”

方子谦没有看史天倪,而是望向了他大哥韩璐羽,两人眼神对视,脸上俱是一副想笑却又笑不出的样子。方子谦看了一眼韩璐羽后才转向史天倪道,“当时完颜合达展示遗诏,我们的探子也有机会看到这份诏书,呵呵……”说到这里,他竟笑出声来,“据说遗诏上没有玉玺,所加的玺印不过是一个尚书省的大印,以及一个尚书左丞的官印而已。”

“哦……”史天倪怀疑的看向方子谦,他的眼中也有一种想要发笑的意味。史天倪、方子谦、彭义斌、韩璐羽四人的目光终于碰到一起,四人再也忍耐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彭义斌最是夸张,笑的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帅帐的地上,好像小孩子一般边笑边拍打着地面。

四人怪异的行径把帅帐内的其他人看的更加惊奇,有些人甚至怀疑,“莫不是这四个人患了失心疯?”当然,也有心思缜密的人,很快就想出了内中的关节,虽是对于四人为何发笑尚不明白,也大着胆子站出来发问。严实就是这样一个,他歪着头思考一阵,才小心的向韩璐羽问道,“副帅……会不会这遗诏乃是假的?”

韩璐羽笑了一阵,感觉自己的行为有失威严,也就停止笑声,这时听到严实发问,一脚将问题踢向了方子谦,“子谦,你来回答武叔的问题。”

方子谦也不得不止住笑声,虽然脸上仍然带着笑意,也只得反问道,“武叔,你猜猜,这遗诏是由谁交到完颜合达手中的?”看到严实一脸谨慎的思考着,他摆摆手,“严大人,你不用猜了,就是那个尚书左丞抹撚尽忠。”说着,他又翻出一份情报道,“据说西京的檄文当天就传到了中都,那完颜从恪大怒,当即命令将抹撚尽忠全家处死。”说着,他心有余悸道,“这个抹撚尽忠也够狠的,为了传出这份遗诏,竟然连身在中都的家人都不顾了。”

严实听到这里,心有戚戚的点头道,“真的?那样的话,抹撚尽忠也算是一个绝情绝义的人物了。”

看了一眼情报,方子谦对韩璐羽道,“不止一个抹撚尽忠,中都城内的女真大臣与皇族现在已经逃走了五成以上,虽然完颜从恪下令封闭城门,但那些已经逃走的女真大臣们是追不回来了,这些人现在都聚集到了西京,完颜合达那里现在已经可以称得上一个小朝廷了。”

眉头一皱,韩璐羽问道,“女真大臣们都逃走了?那中都的朝廷中依靠什么人运转?”

“汉人啊,”方子谦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大哥以为这些年来,中都的朝廷都是什么人在支撑?那些女真大臣们又有几个是真有能耐,是凭借自己的能耐升上高位的?想当年,也不过是出了独吉思忠大帅一人而已,朝政之所以能够运转下去,还不是靠着各部院的汉人在支撑局面。现如今少了这些女真大臣,不过是少了一下部院的主事而已,朝政不会停转的。”

无奈的摇头,韩璐羽看看着些死死盯住他的手下们,挥挥手道,“现在就选择投靠哪一边还太早,再说了,完颜合达的旨意中也没有关于我的册封,先稳住阵脚,也让他完颜合达看清楚,这两淮真正主事的人是哪一个。”

众将脸上露出笑意,却没有再如刚刚几个那样大胆的笑出声音来,只是一拱手便退了下去。

看着人已经走光,方子谦才笑着对韩璐羽道,“大哥,你不觉得完颜合达的造反,与我们的步骤差不多啊。”

点点头,韩璐羽同意的道,“我还以为仅仅我们一家不堪忍受永济的作法,原来这些女真人也不是铁板一块。既然他们愿意出头,就让他们先自己斗去吧,我正好看看哪一边的风头更硬。”

“等等!”方子谦一把拽住马上就要走出帅帐的韩璐羽,急急的问道,“大哥,那个女人,那个从宋国带来的女人怎么处置?人家可是主动找上门来的,还有那么重要的东西献给你,我应该怎样处置才好?”

皱皱眉,韩璐羽有些头痛的道,“带回我家是绝对不行的,别说你嫂子不高兴,就是我也不喜欢多出这样一个女人出来。不过……”说话,他沉吟道,“那几样东西确实太重要了,我们不能不收下,”说着,他压低声音道,“这样吧,你在南京城内找处僻静所在,将她安置在那里,至于那几件东西,就暂时保管在我这里好了。”说完,他就急匆匆的要出门。
 楼主| 发表于 2006-7-17 13:56: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五章

“喂……”方子谦又一次抓住韩璐羽的衣袖,“你到底去哪里啊?这样着急。”

“我是去完颜老头那里,要他不要赶着上京去。”韩璐羽一看方子谦不依不饶的样子,只得站住脚步,看方子谦到底有什么事情要说。

“那个老头……”方子谦听了他的话,脸上有些古怪的道,“你这些天没有收到完颜老头的情报么?”看到韩璐羽有些茫然的摇头,他无奈的道,“那老头自己只怕都没有你这样心急,人家滑头着呢……”又见韩璐羽奇怪的望着他,方子谦摊开双手道,“自从九月二十五那天接到圣旨,说是即刻进京,可是完颜老头借口疾病缠身,就要拖延时日。后来虽然在宫内的太监反复催促下不得不收拾行李作进京的准备,可是老头这行李收拾起来就是四五天,还没有看到他动身,完颜阿喜这个老狐狸哪里是在准备进京,分明就是在搬家。”

“嘿嘿,”韩璐羽听后嘴角上翘,闭上眼微微思考一阵,才带着诡异的神情对方子谦道,“子谦,你继续注意全国各地的情形,我么……给完颜老头吃一副药去。”说着他转身离开了帅帐。


金国两淮制置使的官邸就在当初宋国的官衙旧址,韩璐羽也懒的为完颜阿喜这个看着快要死的老头再新建什么豪华府邸,只是收拾一下就让完颜阿喜住了进去。据说当时的官衙中还有没有收拾干净的血迹留在那里,将阿喜几个年轻美貌的小妾吓的不轻。

谁知阿喜这个老头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根本就对韩璐羽没有一句抱怨的言语,反是韩璐羽有些过意不去,阿喜毕竟是他顶头上司,只得在后来送去不少的宋国丝绸、金银饰物,将一开始有些生硬的关系缓和下来。

只是这些年完颜阿喜总是病势缠身,能够亲自主政的时候并不是很多,虽然阿喜在两淮也大肆安插了许多亲信,可是比起韩璐羽早早下手在军政财务等要害衙门安插下的人相比,阿喜的亲信显得是那样的人单势孤,好些跟着阿喜赴任的女真子弟忍受不了大事小情看汉人眼色做事的情形,纷纷向阿喜请辞,任老头如何劝阻都无济于事。是以韩璐羽和完颜阿喜两个人的关系,只能说是表面热情罢了。

到了制置使大人的官衙,按照规矩递上名帖,韩璐羽借着等待的时间悠闲的看着几个制置使大人的家奴从屋中慢慢悠悠的搬出一个笨重的衣箱放到院子里。可是当韩璐羽转了一圈回到原处之后,却惊讶地看到刚才院中摆放衣箱的地方已经变得空空如也,而家奴们又慢吞吞的从屋里把一个一模一样的箱子搬了出来,仍旧却放在了这里,让韩璐羽顿时生出了“莫非这世上真有东西会自己长腿跑回屋里”的念头。“就这样准备上京的行李?”他心中闪过一个好笑的想法,“这样准备下来,只怕三五年内完颜阿喜这个老家伙都走不出这座制置使官衙呢……”

在迎接出来的管家引领下,韩璐羽来到了后宅的花厅,说实话,完颜阿喜经常在后宅接待韩璐羽,虽然这样看着两人亲密无间,可是韩璐羽毕竟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让一个年轻男人经常跑到自己的后宅来,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没有一丝一毫的忌惮。韩璐羽曾经在心中暗自揣测,这个完颜阿喜如此作为,是要向他示好呢?还是想要抓住自己什么把柄以便弹劾他?心中既然生出警惕,年轻的制置副使大人自不会再搭理那些对他作出种种媚态的美貌姬妾。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还没有进门,韩璐羽就高声对半卧在躺椅上的完颜阿喜道贺起来。

“哦?璐羽也接到进京的旨意了?”阿喜自认年岁可以比上韩璐羽的叔祖韩天臣,也就作出长者姿态,用称呼韩璐羽的名字来表示两人之间的亲密。可事实上,这个老头只要身上病情稍稍减轻,自己能爬起来的时候,总是在训练制置使官衙中他从前个任所带来的那五百亲卫。

“啊?”故意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韩璐羽奇怪的道,“我是向大人恭贺升任平章政事一职,与上京何干?”

这下连完颜阿喜也被搞糊涂了,“平章政事?老夫何时竟然升任如此高位?为什么老夫没有收到消息啊?璐羽是从何处知晓的?”奇怪归奇怪,对于能做到平章政事,老头还是很感兴趣的。

心中骂上一句“官迷”,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异色,他笑着递上了一份经过修改的情报,“这是小子一个手下从西京送来的消息,详细正式的任命也不会超过十天就会到达吧。”

看过那张文字的完颜阿喜“啊”的一声,从卧榻上坐起身子,随即发觉他的身体并不能支撑他作出那样龙精虎猛的动作,老头以比之坐起快上一倍的速度又倒在了卧榻上,有气无力的问道,“璐羽莫要蒙我,这些可是谋逆的大罪,你我都是国家重臣,不要胡乱言语,更不可随意开玩笑啊。”

“这情报断不会出错,”韩璐羽摆手让老头放心,“关键是看大人是否想要接受这个任命了。”

“这个……”完颜阿喜在官场打混一辈子,如何不清楚其中的奥妙,如果接受了这任命,一旦完颜合达事败,他又如何能脱的了干系,“可是……若是合达成事,而我又没有附从,岂不是也要出事?”他低声嘀咕着。

看着老头犹豫不定的样子,韩璐羽心中冷笑,脸上却作出关心的样子道,“大人,难道十分为难么?”

完颜阿喜抬头看到韩璐羽镇定的样子,心中忽然想到什么,对他的副手问道,“璐羽既然如此沉稳,一定是有了腹案,何不说出来,你我商量一下?”

“这个……小子有一个不成熟的对策,”装作惶恐的样子,韩璐羽摸着颌下不长的胡须,慢条思屡的道,“其实呢,这两伙人打来打去的,都是皇族之间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大人是否也有与他们相同的心思?”

相同的心思?完颜阿喜不过是略微一愣,就明了韩璐羽的意思,什么相同的心思,还不就是在问他阿喜是不是也想当皇帝。这个心思要说老头没有,那是假的,可是,这样的想法又如何能对外人说,更不可能对一个与老头不是一条心的人说了,万一说出来后韩璐羽将老头拿下,送到正在对峙的两伙人之中的任何一边,完颜阿喜都将不得好死。是以,老头捋着胡须,闭眼思考一阵,才慢声道,“老夫为国尽忠,惟有一死而已,璐羽以后不要再胡乱猜疑老夫。”

看到老头作态,韩璐羽也不点破,只是作出一副更加高兴的样子道,“那就更加简单了,”看到老头有些奇怪的样子,他作个手势,“大人如今为合达与永济所看重者,不过就是两淮的兵马而已。现今合达已经开出价码,要用平章政事和枢密副使来收买两淮的兵马。那么永济呢?他给大人的仅仅是一个虚置的王爷。不过……”说着,他话语一转,“不过,这是完颜合达起事以前的价码,完颜合达起事造反,永济自然首先要镇压合达,为了安抚局势,相信他还会开出一个更好的条件。现如今,大人只要待价而沽,看谁出价最高,就帮助谁。我相信,凭借两淮的精兵,加到任何一边,都是足以扭转乾坤的力量。”

完颜阿喜被韩璐羽说的直点头,可是老头心中却闪过一个念头——这两淮的精兵是闻名金宋两国,可是他们到底不是我完颜阿喜的,而是你韩璐羽的私产,我又如何能动用呢?

韩璐羽如何看不出老头眼中流露的疑惑,他继续出言道,“不过,看大人的身子,这上战阵的事情还是由璐羽代劳的好,不过……”说着他故作为难的样子道,“不过,璐羽仅仅是偏居一隅的武夫罢了,代替大人上阵杀敌,只怕在名分上说不过去。”

阿喜立时明白,这是韩璐羽在向他开价了,老头知机的顺着自己副手的话语道,“璐羽放心,老夫自是不会让你为难,你看,如果事成,老夫保举璐羽为两淮制置使兼任武安军总管如何?”

金国的先帝从彝在将韩璐羽困在两淮后,给了两淮兵马一个武安军的名号,军总管自是身为两淮制置使的完颜阿喜兼任,韩璐羽现在是武安军的副总管。

听到完颜阿喜的出价,韩璐羽有些迟疑的道,“大人升迁,小的自是也会随着大人一起高升,这个……”

完颜阿喜听出韩璐羽的意思,那是在说,‘你走了,制置使的位置难道还会落在别人手中?这个出价不满意,再换换。’老头有些犹豫,一颗心高高悬起的问道,“那璐羽的意思是……”

“嘿嘿,小子也是想要为国尽忠罢了,”韩璐羽一脸不怕你不答应的神情道,“那山东制置使徒单金寿一向看着小子不顺眼,还希望大人能将此人罢去,由小子兼任算了。”

“啊……”完颜阿喜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大骂韩璐羽,真是野心不小,霸占了两淮后仍不知足,竟然还想得到山东两路,可是他脸上也跟着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个其实没有什么太难的,可就是不知道老夫那时的职权能不能帮到璐羽啊……”老头还价了。

暗骂一句狡猾,两淮制置副使大人拍着胸脯道,“小子一定为大人效死力,让大人只在一人之下,大人看看可好?”

“真的?”听到这话,完颜阿喜眼中几乎可以放出电光出来,“璐羽不是在哄骗老夫?”

“大人难道是对两淮的精兵没有信心?”韩璐羽反问过去。

“有,有,有,”完颜阿喜此时也不顾自己的身子是否经受的住,强自坐起身子一把拉住韩璐羽的手,“璐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花厅那响起大小两只狐狸阴险的笑声。
发表于 2006-7-22 10:13:51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发表于 2006-7-22 20:28:03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什么?
楼主,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怎么迟迟不出“二”呀?
 楼主| 发表于 2006-7-23 14:01:48 | 显示全部楼层
=_= 二正在酝酿中,一还没有写完呢……
 楼主| 发表于 2006-7-23 14:03: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六章

就在韩璐羽加紧操练两淮精兵的时候,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照例,消息是方子谦亲自送来,而两淮制置副使大人正坐在家中后园内与几名心腹议事,只见方子谦脸色有些阴沉的匆匆走入制置副使大人那并不华丽的后花园,将一张抄写情报的薄纸递给了花园的主人。

看过情报的韩璐羽脸色没有变化,但是,从不质疑自己手下情报网的他,今次竟然突兀的问了一句,“消息可靠?”得到方子谦点头确定后,两淮制置副使大人将写有情报额薄纸交给身边的史天倪。

“啊……”史天倪仅仅看了一两行字迹,就震惊的叫出声音来,惹得一边的彭义斌和严实疑惑的目光。匆匆浏览过,将薄纸交给彭义斌,史天倪脸上肌肉有些不自觉的抖动着,嘴里的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如此看来,这个完颜从恪的手段可是太厉了,初登大宝就用这样惨厉的手段,只怕群臣不服啊……”

“哼,只怕?”一边的彭义斌冷笑道,“这些金狗之间的火拼眼看就要开场了,和甫为何还说什么‘只怕’,你以为这个完颜从恪杀死太后和先帝二子,就会将完颜合达效忠的对象铲除么?完颜合达既然已经走上公开对抗完颜从恪的路子,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

“是啊,”严实一目十行的看过薄纸,也接过话头道,“完颜合达若是罢手,他谋逆的大罪也无法摆脱,以现今完颜从恪的手段上看,他合达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好下场,还不如索性放手一搏,说不定还能立下拥立大功。只是……”说着他好像在思索着,“只是不知道合达将要拥立何人为帝?希望这个人不要如太后和先帝二子一般身在中都才好。”

“嘿嘿,合达会这么傻么,”方子谦理清思虑,冷笑着,“而且,我敢打赌,这个新帝必是名气不显的支系皇族,而且岁数不会太大。”

“也不一定,”此时的史天倪已经镇定下来,看着眼前几人浑不将太后与两位皇子的死放在心上,他暗自无奈,说到底,此时的韩系一班人马,效忠的对象已经转为韩璐羽一人,而韩璐羽的效忠对象呢?这个只有韩璐羽自己才能知道了。史天倪放下心事,参与到讨论中来,“其实,完颜合达此人,倒很是效忠完颜皇室的,而且他的野心并不是很大,人臣之首说不定可以满足他。不过……”说着,他又捡起那张薄纸道,“不过,其他那些姓着完颜的地方藩镇的心思,就不好猜测了。”

“多说无益,”作为主人,同时也是两淮的实际控制者,韩璐羽突然出声道,“和甫,你们召集一下众人,将这个情报让他们看看,顺便商量一下我们下一步的出路。我去将这个消息通知我那位上司。”

“哦?”彭义斌有些奇怪的看看他所尽忠的对象,“大人一定要为这个金国的朝廷效忠么?为什么我们不向南方问问呢?”说到底,他还是一个反金的首领,又曾经接受过宋国的官职,在心中难免对宋国抱有些希望。

刹那间,在座主人的声音全部消失,几个人惊奇的看着彭义斌,作为属下的史天倪、严实的眼光在彭义斌与韩璐羽之间来回移动,不知韩璐羽会对这个建议生出怎样的态度。方子谦甚至将手伸向他藏在腰间的软剑,只要韩璐羽一声令下,他就可以出手将彭义斌擒下。现在是非常时期,谁也不敢保证在座主人中没有南国埋伏下来的奸细,就是韩璐羽一向信任有加的彭义斌也不能逃脱方子谦暗中监视的视线,在整个两淮甚至这个世上,方子谦只信任一人,那就是他的大哥——韩璐羽。

定定的看着彭义斌良久,韩璐羽笑着拍拍眼前年过四旬的壮汉,“我知义斌此话是为了璐羽好,不希望璐羽以一介汉奸的名声留在青史之上。这个事情等我回来,大家一齐讨论下,如何?”说着他满脸笑意的反问彭义斌。

听到这话,一边的史天倪、严实二人算是放下心来。而作为事情的主角,彭义斌也将悬起的一颗心落下,脑门不经意间流出的冷汗暴露了他刚刚心中的惶恐。其实,早在话一出口的时候,这个两淮乃至河南的水军总管大人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平白引起上司对自己的怀疑不说,甚至可能被格杀在这座并不华丽的后院中。

当彭义斌看到站在韩璐羽身后的方子谦将手慢慢摸向腰间的时候,更是印证了他早先的猜测。进入韩璐羽的后园,任何人不得携带武器,唯独一人例外,此人不单可以携带一口软剑自由出入整座韩府,而且韩府的所有护卫都是出自此人招募和调教,可以说,此人就是韩府的高级护卫总管,虽然这个职位有人担任。而以方子谦这些年勤加努力修炼的成果,以一口软件,搏杀他彭义斌这个手无寸铁的武夫,应该是没有问题,更何况韩璐羽、史天倪、严实几人随时可以上来帮忙,更不要提那些站在后园墙外的护卫,人数虽然不多,却个个是好手。

直到韩璐羽笑着安抚他,彭义斌才感觉自己捡回一条性命,以韩璐羽平常的习惯,不会对一个将死之人如此热情的。既然主君放过了自己,更兼说出了自己内心中的实际想法,深感自己投靠对主子的彭义斌自是不敢再多言,满怀感激的拱手作礼后,与史、严二人一起下去办事去了。

看着彭义斌走出后园,方子谦悄声询问道,“要不要加大对此人的监察?”

“不必,彭义斌虽然大事很精明,却在小事上经常犯糊涂,今日他的话应该是出自内心为我好,”说着,韩璐羽回头笑问方子谦道,“你认为,我就这样乐意当这个金国的大官么?要知道,就是凭借我现在的权势,也挡不住身后百年那些文人们的悠悠之口,他日青史之上,你我的评价,不由你我作主啊……”


满怀心事的韩璐羽神情有些黯然的来到制置使大人的官衙,手下军校上前通禀后不久,阿喜的长子完颜从康便亲自迎接出来,热情的将韩璐羽一行人迎入后宅。完颜阿喜年岁太大,加之久病缠身,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都是个问题,自是无法照顾这些迎来送往的事情,是以,整个扬州城都知道,制置使大人的官衙中,已经由大公子完颜从康代替制置使大人迎送客人。当然,这位大公子平日躲在后宅深闺之中,轻易是不会现身的。

“只不过……”韩璐羽经常在心中坏坏的想着,“这个完颜从康不知道给他老子头上戴上多少顶帽子呢?嘿嘿,这些帽子还都是绿油油的……”

不知道此时韩璐羽心中下作的想法,完颜从康对于汉人出身的韩璐羽倒是极为热情,应该是从他那个半死不活的老爹口中晓得了两人之间的约定。他将制置副使大人送到上次见面的花厅后并未离开,而是殷勤的为韩璐羽献上茶水点心等物事。完颜阿喜仍是老样子,好像一具尸体似的倒在躺椅上,“但也不过是好像而已,”韩璐羽恶意的思考着,“就是不知道,这些年来,他怎么就没有真正成为一具尸体呢?”

心中虽然带着不堪的想法,表面上仍然作足姿态,施礼过后,韩璐羽并没有依照阿喜老头的吩咐坐下,反是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问道,“大人可相信璐羽的情报来源?”

“这个……”完颜阿喜没有想到韩璐羽突如其来的问题,稍稍迟疑后才慢声道,“璐羽的情报无不准确,看来璐羽在中都之中也是人缘广布啊。”他认为韩璐羽关于中都的情报如此准确,乃是依靠了那些朝中的汉官的缘故。

听出话中意思,也不去点破这个误会,韩璐羽继续道,“那好,璐羽下面这些话,都是来自中都的情报,大人不必怀疑它的准确性。”

看着韩璐羽如此郑重的样子,阿喜老头以及完颜从康大生疑窦,老头的身子微微爬起,不住道,“璐羽不必客气,本官自是不会怀疑璐羽的。”

“好,”韩璐羽站直身子,咽下些口水,再不管完颜老头可能出现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三日前,中都内传出消息,完颜从恪听说合达大人以拥立先帝皇子的名义对他们父子进行讨伐后,大是震怒,下令亲军以谋逆大罪将两位皇子抓入刑部天牢,赐先皇后聂散氏白绫一丈。当晚,先皇后聂散氏自尽于冷宫之中,第二日清晨,刑部天牢传出消息,先帝两位皇子已经被从恪派人赐予鸩酒加以毒杀。”

“啊……”阿喜老头几乎从躺椅上跌下来,逼死太后,毒杀皇子,这些都是不赦大罪,加之先帝完颜从彝的死并不是如外人看来那样清楚明了,他此时几乎可以肯定,永济、从恪父子二人是行逼宫谋反登基的,可是……他迟疑的看看花厅中另外二人,“这个从恪的手段未免有些太过狠毒了吧,此时正是应该广收人心的时候,怎么可以如此行事?”

摇摇头,见老头出奇的没有怀疑自己情报的准确性,又看到一边的从康已经双腿战栗,几乎无法站住的样子,韩璐羽心中更生鄙视,口中倒是恭敬的回答道,“这个不晓得,不过,后来从恪发出一道密旨倒是与大人你我关系密切。”

“哦……”阿喜稍稍回神过来,急切的问道,“什么旨意?”

“呵呵,”韩璐羽笑着看向半坐在躺椅上阿喜,“从恪的密旨上加封璐羽为延庆郡王、参知政事兼任两淮制置使,并密令璐羽即刻将大人拿下,解送中都……”

“啊……”一边的完颜从康几乎跳起来,伸手就抄起桌子上的茶杯砸向韩璐羽,然后手忙脚乱在花厅内寻找着可以作为兵器的物件,嘴里大叫道,“快来人,快,韩璐羽谋反了,快将韩璐羽拿下。”

看着迅速涌入的制置使大人亲卫,韩璐羽没有丝毫动作,仅仅一个冷森的眼神过去,就将那些亲卫阻止在身前一丈之处。

阿喜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那个有如猴子般上窜下跳的儿子,再看看刀兵临前巍然不动的韩璐羽,叹气道,“你们上来作什么?都给我滚下去。”

看到自己父亲将可以作为依靠的亲卫们撵走,从康不解的抓住阿喜的身子摇动道,“爹,你疯了,让亲卫们下去,那韩璐羽作乱的时候,我们就要等死了!”

“你……”阿喜想要痛斥自己的儿子,随即有些无奈的倒在躺椅上,对韩璐羽道,“璐羽若是想要谋害你我父子的性命,就不会仅仅一人孤身犯险了。是不是,璐羽?”

“可是……”从康不服的道,“可是这个扬州城的兵权都在他的手里啊……”

“啪!”的一个巴掌抽过去,阿喜气喘如牛的大声道,“你这个笨蛋,你也知道这些么?若是璐羽想要你我父子二人的性命,只消一个属下带上三千兵马,你认为我们能脱身么?”说话,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韩璐羽道,“璐羽既然将话说明,想必是不想为那对篡位谋逆的父子效力了?是也不是?”
 楼主| 发表于 2006-7-26 23:15: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七章

冷眼看着他们父子二人的演出,韩璐羽心中冷笑,看来这个完颜阿喜倒是有些见识,不过年岁太大,在官场上虽然油滑,却已经没有多少可以发挥的时间了。脸上露出一副诚挚的笑容,他对阿喜道,“可不是么,今日璐羽前来,就是为了大人的前途和性命着想,也是为了璐羽和大人今后的富贵而来,却徒惹大公子如此猜忌,璐羽心中实在是……”

“咳咳,璐羽不必多言,犬子见识不明,让璐羽笑话了,”阿喜赶快打住韩璐羽的诉苦,急忙将话将正题上引,“那么,璐羽看来,我们现在立时起兵讨伐那对谋逆的父子?”

“不,”韩璐羽摇摇头道,“现在起兵,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看不出我们两淮的重要性,时机不对啊。”

“哦?璐羽何出此言?”阿喜奇怪的问道。

“现在已经明确发兵支持合达大人的,有北京留守移剌蒲阿、西北路招讨使高德玉、西南路招讨使武仙、东京留守完颜达吉、山东制置使徒单金寿等地方藩镇大员,更有一些河北各地的州城府县主官也依附合达大人。”说到这里韩璐羽抬眼看看若有所思的阿喜老头以及那个一脸茫然的从康,又继续道,“另外,得到消息称,陕西制置使兼任四川安抚制置使完颜陈和尚已经从四川起兵二十万,讨伐逆贼永济父子,现在正在向西京急进,不出一个月将会与完颜合达大人的兵马合流。那个时候,聚集在西京的兵马将会增加到五十万之巨。”

“爹,我们快去西京吧,这是一场不可能输掉的仗啊,我们现在去,刚好可以赶上合达大人与陈和尚他们起兵。”一边的完颜从康兴奋的嚷嚷道,完全没有了刚刚躲避韩璐羽时的惶恐样子。

“唉……”看到儿子如此不成器,完颜阿喜叹息一声,转头看向韩璐羽道,“此时起兵,确实不是好时机,璐羽看我们应当如何?”

“镇守两淮,让宋人无机可寻!”两淮制置副使斩钉截铁的说道。

“宋人?”阿喜一脸的愕然,泰和南征后,金国不去找宋人的麻烦,宋国就已经烧高香了,加之几年前宋国的那场内乱,此时的宋国怎么可能还会找机会进攻金国?随即老头明白了韩璐羽的心思,满是皱褶的老脸绽开来,“是啊,我们现在应该谨守边防,以备不测,无论最后谁胜谁负,我们守卫边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哈哈哈哈!”

“是啊,不是我们不想襄助,乃是南边的边事吃紧啊!嘿嘿嘿嘿!”韩璐羽也跟着笑道。两淮制置使官衙的后宅花厅内,又一次响起了两只狐狸阴险的笑声。


韩璐羽回转城外军营,听闻手下众将已然到齐,即刻升帐议事。

主帅位前,众将早已从史、彭、严三人口中得到消息,各自心中暗喜,希望金国内部愈乱才愈好,方便他们从中取利。看着手下众将脸上挂着的笑容,韩璐羽坐在帅位上有些好笑,到底此时乃是先帝新丧,几天前又死了先皇后与两位皇子,在平日时节,现在正是全国大丧、守制的时节,哪会允许臣子们如此肆无忌惮的谈笑。

正当韩璐羽想着心事的时候,年仅而立之年的张君佐忽然站出来,对韩璐羽一拱手道,“大帅,此时金国内乱,正是我等一展才华的时候,不知大帅有何打算?”

众人止住话语纷纷望向张君佐,一些个心思灵透的已经想到张君佐将要问些什么,心中不禁揣揣。韩璐羽面带微笑的反问回去,“君佐可有哪些良策?”

“这个……”张君佐犹豫一下,已经听说彭义斌先前遭遇的他略微思考一阵,才决然的抬头望向自己的主君,大声道,“大帅何不南面侍之,求得一纸诏书,再挟北伐大义,凭借大人以及南朝的汉人名分,北进中原,立不世功业。”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彭义斌的遭遇他们已经挺过,不知道张君佐是什么胆子,竟然在彭义斌受挫后,如此不屈不挠的进谏?倒是彭义斌此时眼中一亮,神情很是专注的望向韩璐羽,一脸的渴求。

韩璐羽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只是稍稍带出一丝笑意,看看下边坐在两厢的众将,见到他们也是一脸迷惑,又将头转向史天倪,问道,“和甫,你也赞成这个提议么?”

史天倪没有说话,有些犹豫的看看身边有些雀跃的张君佐等人,低下头,不敢回视韩璐羽。

“呵呵,”韩璐羽笑问史天倪道,“和甫,你家祖上是幽云汉人吧。”看到史天倪有些迷惑的点头,两淮制置副使大人又笑着问道,“那么,和甫的祖上应该也是经历过天会元年的那次事情了,就是不知道,和甫的祖上是否有人被宋人亲手送到女真人手中?”

“啊!”史天倪大叫出声,好像被韩璐羽引诱着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竟然不由自主的想要向后倒退,只是他坐在太师椅上,一时情急之下,竟然将太师椅翻到在地,他本人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发现众将有的若有所思、有的迷惑、有的根本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如此惊惶失措的史天倪,韩璐羽带着几分怜悯的对史天倪道,“从和甫的表现看来,史家祖上确实有人遭难,和甫还要附宋么?”

史天倪此时脸色铁青,猛的在地上站起,挥起拳头好似要挥向看不见的目标似的,又有些不敢,站在那里挣扎一阵,终于无力的放下手臂,身子也随之再次向下跌倒。好在史天祥早有准备,看到他身子软下,急忙过去扶住,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这位从兄。

“义斌呢?”韩璐羽见摆平了史天倪,又调转目标,对彭义斌发难,“义斌祖上是否经历过此事,或者听说过?”

“这个……”此时的彭义斌脸上也是一片惶恐,又带着惊怕,一阵白一阵青,好久后,终于低下头不再言语。

看到两个主要将领被问到这个问题是竟然是如此表情,张君佐不知所以然,但又不甘心就此放弃,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询问脸色好像的史天倪,“天倪叔叔,到底……天会元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史天倪平日与张君佐关系不错,此时不知应该如何回答,只得望向韩璐羽。坐在帅位上的那人对史天倪点点头,示意他说出那段事情,也好让在座所有众将知晓。

长长的叹息一声,史天倪坐在被扶起的太师椅上,低着头用不高的声音说道,“太祖完颜阿骨打南下攻辽,与宋国订有‘海上之盟’,言明幽云诸州归宋,长城以北归金。然而太祖天辅七年,辽将郭药师率领‘常胜军’投宋,金国以常胜军所部多为辽东汉人、渤海人为由,要求宋国归还常胜军。宋人为保住常胜军,竟然在以幽云汉人投敌已久,多为叛臣为由,建议金国掠夺幽云汉人大户充抵常胜军人数。并眼睁睁看着女真人在燕京大肆掠夺幽云汉人大户,以凑够常胜军人数送往北方。而之所以选择幽云汉人大户,还有一条,就是可以乘机将这些大户的财产夺下,成为宋国朝廷的官产!”

看着帅厅内众将不敢相信的神情,史天倪长长的叹息道,“当时我家祖上就被绑去,可怜好端端的一家百二十余口人,能够活着回到幽云的不到半数。”

“可是……”张君佐不敢置信,他结结巴巴的问道,“可是……可是……他们……他们……也是……汉人啊……”

“何止如此……”史天倪叹声道,“我们这些幽云汉人被女真人一路捆绑送往北方,经过平州时,为了不再远离故土,说动平州守将张觉叛金附宋。结果张觉战败,逃入宋境,金人命令宋人交出张觉,宋人先是杀一人代替张觉,将人头送到女真人手中,被女真人看破后,竟然真的杀死张觉将军,将张将军的人头送到女真人手中以求女真不再攻宋。可怜张将军为了我等幽云汉人请命,最后竟然被同为汉人的宋国出卖,落得身首异处……”

“这有些太过分了!”张君佐年轻气盛,拍案而起,大声斥道。

“嘿嘿,还有更过分的呢。”史天倪嘿声道,“当初宋国宣抚使谭稹招募幽云汉人成‘义胜军’防备河东。金人攻太原,有人说宋廷为防备内乱,企图尽杀义胜军,义胜军不得已叛宋附金。消息传出,宋廷竟然下令搜捕宋境之内所有幽云汉人,尽皆杀之。义胜军叛关所有幽云汉人何事?宋廷是根本就不再视我等幽云汉人为国人了。而且,听听宋廷叫我们这些归附宋国的幽云人什么,‘投附人’!我们都是汉人,为何只说我们是投附宋国?”说到后来,史天倪已经有些近似歇斯底里的大声质问着。

说到这里,突然一边的严实出声道,“海陵王南征时,世宗即位,海陵王身死,宋军占据蔡州,第二年,也就是大定二年,金兵复攻蔡州,宋军守将竟然下令将蔡州城内所有幽云汉人搜出,并全部杀死,说是为了防止这些幽云汉人作奸细。可笑这些幽云汉人已经在蔡州城内娶妻、嫁人、落地生根,宋人竟然好像防备女真人一般防备幽云汉人,在宋人的眼中,幽云汉人已经不是宋国的国人了。”

听到这里,在座所有将领全都默然,对于南朝的行径大为心寒。

“我也是幽云汉人。”突然,坐在帅位上的韩璐羽出声道,看着手下将领疑惑的目关,他慢慢解释道,“虽然我的先祖乃是故辽文忠王韩德让,而文忠王得辽国上下信任,太后萧氏以自身妻之,辽圣宗以父礼侍之。甚至在死后可以与历代帝后同列,以文忠王府之名设立自己的宫卫军,其恩宠就是契丹人都无法比拟。可是汉人讲究开枝散叶,我家祖上乃是文忠王支系,先居住于契丹腹地,其后在幽云生根,世代经商,积累家财万贯。呵呵,可笑他们看到宋军入境还以为可以摆脱契丹人视汉人低下一等的状况,结果竟是被宋军所出卖到了女真人的手中,万贯家财……全部成了宋廷的官产。”

“那……大人家为何……”严实有些迟疑的问道。

“我家先祖到了女真人手中,被太宗吴乞买看中,视为心腹,脱了奴隶身份,弃商仕官,累世经营,才有今天这个延庆郡公的爵位。可是,女真人看我们是汉人,南朝视我们为胡人,我们这些北朝的汉人就成了两边都不愿信任的一群人。”说着,他腾的站起身,一字一句的从牙缝中蹦出一句话来,“我韩璐羽决不附宋,因为,我不相信宋廷!”

帅厅内鸦雀无声,却没有一个人对韩璐羽的话提出反驳,刚才那些实例,每一件背后都有无数的北朝汉人被牺牲掉,让这些久居金国的汉人对南朝宋国生出一种既爱又恨的感觉,但是,若要他们将自己的性命放到宋廷手中,他们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那……”张君佐发现,他引出的话题,必须由他自己来收拾,不得不继续硬着头皮站出来询问道,“那么,大帅,我们下一步应当如何是好?”

“他们女真人窝里斗,我们犯不着参与,只要最后我们能得到山东两路就好。”这一次,韩璐羽正面回答了他的属下们,扩张实力,这才是乱世的根本,军队、土地、人口、金银,这些才是乱世之中赖以保住自己的本钱。

看着手下们没有什么意见,韩璐羽挥挥手,示意大家先散了,这时,一个亲兵校尉走入帅厅,拱手道,“大帅,军营外有一人,自称乃是工部主事,求见大帅。”

“哦?”韩璐羽乐了,一个小小的七品工部主事,竟然会来求见他,而且,这里不是中都,也没有什么公文下来,一个工部主事会有什么事情要求见他呢?不自觉的,韩璐羽心中生出些趣味来,一边让众将继续散去,一边对那亲兵校尉道,“去,将此人带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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