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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96nn

[原创] 《岔路》小说三部曲之一《百年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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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30 21:45: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八章

重新坐回帅位上的韩璐羽随意翻阅书案上几本刚刚送来的公文,听闻帅厅门外有脚步声,稍稍抬头望了一眼,竟有些吃惊的将头完全抬起。只见门外大步走进一人,此人身高八尺有余,相貌堂堂,年纪在四十上下,最引人注目的乃是他颌下的长髯,竟然垂至胸口,修剪的甚是整齐。

此人走到韩璐羽身前两丈处站定,对着坐在帅位上的两淮制置副使大人微微拱手算是见礼,一开口,声音异常宏亮,在偌大的帅厅内竟然带起丝丝回响。此人宏声道,“中都人氏,工部从七品主事移剌楚材,见过都帅。”

看到此人不卑不亢的样子,近些年来,满眼尽是那班京师、地方的官员们或谦卑奉承或倨傲无礼模样的韩璐羽,不由得暗生些许好感,同时看到此人乃是一个文人,心中又带起几分尊敬,于是站起身子慢慢走到这个名叫移剌楚材的工部主事身前,声音和缓的问道,“移剌大人来的有些仓促啊,璐羽这里并没有接到工部的文书。不知道移剌大人今次来到两淮所为何事?”

虽然韩璐羽尽力想要作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可是他长期居于高位所养成的那种威严气度又岂能遮掩住。好在这个移剌楚材并不在乎,虽是文人,却有着一副比之武人也毫不逊色的体格,站在韩璐羽面前倒也不弱什么声势。移剌楚材朗声道,“回都帅大人,楚材这次来到两淮,并没有工部文书,更不是为了朝廷的公事而来。”说话,他稍稍顿住话语,仔细观察着韩璐羽的表情,希望能在眼前两淮制置副使的脸上看到什么变化。不过,他失望了,不得已,只好继续说下去道,“楚材这次乃是为了投靠大人而来!”

听到这话,韩璐羽脸上虽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却暗自皱眉,一个工部主事逃出中都,以避免即将在中都和西京间展开的战事,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能说明这个从七品的主事料事很准,眼光长远而已。但是,放弃朝廷官员的身份,却来投靠自己这个在先帝完颜从彝眼中被视为第一大军阀、并极力加以限制和清除的地方大员,就不再是什么眼光见识可以说明问题的了。想着,他斟酌着词句道,“璐羽何德何能竟为大人看中,弃官投奔?你姓移剌?大人家族以前的姓氏恐怕不是这个移剌吧。”

“正是,” 移剌楚材对韩璐羽笑笑道,“楚材出自故辽耶律一族,乃故辽东丹王八世孙,本朝定鼎中原后,方改姓‘移剌’。”

“原来竟是前朝帝室后裔,”韩璐羽听到移剌楚材的话后,主动拱手为礼,接着又有几分疑惑并带着几分戒备的问道,“难道大人来我这里,是为了唆使璐羽乘乱起事,恢复故辽?”

“非也,” 移剌楚材摆手道,“我父祖乃本朝重臣,楚材亦为朝廷臣僚,虽位卑职低,也不敢以仇视君。”

“啊……”韩璐羽犯了迷糊,既然不是来撺掇他造反的,为何这个移剌楚材来投靠他这样一个从来不认识的人呢?还是一个汉人。

看到韩璐羽脸上终于露出迷惑的神情,移剌楚材微微一笑,轻松道,“楚材来投,乃是看到楚材与大人同病相怜,心生戚戚,希望能在大人处一展才华罢了。”

“哦……同病相怜……”韩璐羽上下打量一番眼前四十多岁的工部主事大人,摇着头笑道,“璐羽没有看到与大人有何相同之处。”

“嘿嘿,是么……”移剌楚材冷笑道,“昔日,先帝从彝曾当着众臣面许言,‘若有能手刃蒙酋成吉思汗者,加王爵,食万户。’可是大人最后得到了什么呢?不过是区区‘权领南京路副统军、从五品上信武将军”,不知大人心中作何感想?”看看面沉似水的韩璐羽的,移剌楚材继续说道,“大人到达南京路,厉兵秣马,整治武备,一举荡平了为患多年的红袄贼,朝廷本应厚加赏赐,可是呢?先有徒单金寿妄图横夺大人功劳在前,又有朝廷加封完颜娄室企图挟制大人在后,虽然都被大人顶了回去,几经周折才最终官至南京路统军使,可是后来呢?南朝内乱,大人以精兵攻陷两淮,不过仅仅当上一个两淮的制置副使,还被免去了南京路官位。再看看同样是进攻南朝的完颜陈和尚,本就是陕西制置使,攻陷四川后,又被加封四川安抚制置使兼任陕西制置使,两者之间,差距何其大啊。”

坐回帅位,默默敲打着书案,韩璐羽没有作声,似是满怀心事,又好像浑不在意,只是死死盯着移剌楚材的眼睛。

移剌楚材看看两淮制置副使大人,微微一笑,又继续道,“大人可能会说,大人虽仕途波折,可终究已经位列二品,守镇一方,而楚材一个小小的工部从七品主事,又有何处可以与大人并列?”说罢,此人仰天长叹一声道,“可惜楚材自小博览群书,更通天文、地理、律历、术数、释老、医卜诸杂学,宦海沉浮近三十年,却只博得一个从七品的主事之职,一身才学不得施展……”

韩璐羽听着眼前移剌楚材仅此自吹自擂的话,心中暗自分析着此人是某方奸细的可能性到底有多高,忽然听到一处使他迷惑的地方,不自觉的出声问道,“三十年?大人今年贵庚?”

移剌楚材没有想到韩璐羽竟然关心起这些枝节问题,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楚材今年五十有二,表字晋卿。”

“五十二?”韩璐羽有些吃惊的看着移剌楚材,摇着头不觉道,“不像不像,我看楚材不过四十上下。”

发现韩璐羽将话题调转开去,移剌楚材有些高声道,“大人可知,你我为何宦途多磨么?是你我才能不足么?”说罢也不要韩璐羽回答,直接说出答案道,“全因为朝廷不信任我们,女真人不信任我等契丹人与汉人。所以,楚材才决定弃官投奔大人,希望能在大人手下一展才学。”

“一展才学?”韩璐羽听到这里逼问一句。

“一展才学。”移剌楚材笑着点头接道。

“可是……北京留守移剌蒲阿大人与楚材同族吧?为何楚材不去相投?”韩璐羽说出心中疑问。

“移剌蒲阿虽有大志却才学平庸,守卫一方有余然不足以成大事。”移剌楚材朗声回道,看看坐在帅位上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的两淮制置副使,又继续说下去道,“其余诸镇,东京留守完颜达吉一勇之夫,忠诚有加无有谋略;西北高德玉乃是大人岳丈,仰仗大人输予钱粮方雄镇西北,而西南武仙为高大人旧部,平日即视高大人行止而进退,且武仙其人,面容阴鹜、目光散乱,乃是奸猾之相,不可相托;山东徒单金寿贪心不足,无有智谋武勇,阿谀之徒,实为小人;完颜合达此时人多势众,对于在下一介区区从七品主事根本不会正眼相待;完颜陈和尚此人,观其攻取四川,杀伐甚众,此时前往西京又一路疾行,纵容属下劫掠百姓,暴虐之徒,非明主也……”

听到这里,韩璐羽冷冷问道,“楚材在工部为官,而那完颜从恪旧时为工部侍郎,楚材何不走从恪的门路,还怕得不到高升么?”

移剌楚材昂声回道,“从恪此人,虽有些许谋略,然而刚愎自用,不进逆言,加之其乃是篡位之人,名不正言不顺,日后必遭横死,楚材如何可以相投?”

点点头,韩璐羽突然笑了,对移剌楚材说道,“晋卿此时是不是也对璐羽失望了?”

“嘿嘿,大人深受朝廷忌讳,此时又是多事之秋,强敌林立,大人若是一点不加怀疑的将楚材收在帐下,楚材可真要赶快求去了。” 移剌楚材也笑着对韩璐羽回话道。

“哈哈,”韩璐羽放声大笑出来,大步走下帅位,拉着移剌楚材的手臂道,“晋卿大才,屈身璐羽之下,委屈晋卿了。嗯……”说话他略略思索一下,快快的说道,“晋卿可为两淮制置使司参谋一职,并兼管督造两淮的兵器战具,可好?”

移剌楚材心中明白韩璐羽还没有对他最后放心,不过,刚刚见面就授他一个两淮制置使司参谋,又兼管了两淮的兵器战具督造,虽然两个都是虚衔,手中权力还不大,已经远高于昔日一个工部主事手中的权力,况且使司参谋职位可以参与谋划大事的商议,也算是受到韩璐羽的重用了。是以他笑着下拜道,“移剌楚材参见大帅。”

猛然间,发现自己已是声名远播,更有儒士书生主动来投靠,希冀可以借此机会改变属下之中组成结构的韩璐羽更是高兴,与移剌楚材携手走到帅厅门口,忽然好像想到一事般笑着对其说道,“说起来,你我祖上还颇有渊源呢。”

“哦?”一见面就受到重用,移剌楚材心情也是很好,笑着凑趣道,“大帅说说看,是何渊源?”

指着自己,韩璐羽笑道,“晋卿可知璐羽祖上何人?”不待移剌楚材回答便接着说道,“璐羽祖上,乃是故辽文忠王韩公德让,被前朝赐名耶律隆运。”

“啊……”这时移剌楚材脸色才变的正式起来,对韩璐羽道,“故辽景宗驾崩,我东丹一系,幸得太后萧氏谋划,文忠王鼎立襄助,才稳坐故辽皇位并得以传承,如此说来,楚材与大帅也算的上是世交了。”

“哈哈,璐羽一介武夫,可不敢与晋卿同列。”韩璐羽正笑着,突然敛起笑容,一边思索一边道,“晋卿,这‘移剌’的姓氏不好,乃是女真人建国后强迫耶律一族所改,晋卿今日不如改为原姓。”

“不好,”移剌楚材断然拒绝,“今日仍是金国天下,改姓一事并未下旨订正,我与大帅都是金国属臣,不好明目张胆违抗朝廷政令。”

“两淮政令皆出我手,我倒要看看有谁敢说闲话。”韩璐羽断然道。

“不好,”移剌楚材思索一下,才慢慢道,“其实,楚材未必要改回原姓,耶律一族祖上与汉室有远亲,楚材可改姓为‘刘’,”说着他看看韩璐羽疑惑的面容,笑着道,“大帅,耶律一族虽乃汉室远亲,然而自姬周以后,年代久远早已疏远,今日楚材以汉室皇族为姓氏,说起来,也是高攀呢,还希望大帅恩准。”

见他已经说到这样直白的程度,韩璐羽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拉住刘楚材的手亲自送出军营。看到韩璐羽如此敬重此人,一众两淮的将领也对刘楚材甚是恭敬。


注:

“移剌”一词在契丹语中意为“马前卒”。
发表于 2006-8-1 10:31:35 | 显示全部楼层
移剌楚材没有想到韩璐羽竟然关心起这些枝节问题,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楚材今年五十有二,表字晋卿。”

“五十二?”韩璐羽有些吃惊的看着移剌楚材,摇着头不觉道,“不像不像,我看楚材不过四十上下。”

字应该在见面时就说,别人问岁数,回答里包括字是否有些不伦不类?哈哈。
另外自称名是谦虚,称别人的名酒是无礼了,韩璐羽总是楚材、楚材的不太象话,哈哈。
 楼主| 发表于 2006-8-1 12:32:24 | 显示全部楼层
恩恩,这个是锅锅写的疏忽了。后来小韩一直叫他“晋卿先生”的。

[ 本帖最后由 96nn 于 2006-8-1 12:33 PM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21:55: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九章

将刘楚材一家安顿在扬州城内,韩璐羽看到刘楚材的两个儿子刘铉和刘铸,二十出头的年纪,身体强健又颇有乃父的儒者风范,大是满意,当即提出让两人出仕于他,入韩璐羽的亲军,以百户衔作了亲军的正副参议官。刘楚材这次将妻儿家小带到两淮,就是为了能在韩璐羽手下光兴家门,又如何会拒绝,自是高高兴兴的让两个儿子拜见了主公。

刘楚材到两淮后不过三五日时光,又有西京的急报送到,言“完颜合达听闻先帝皇后与两位皇子尽皆被害,大是悲痛,全军戴孝的同时,与诸镇商议嗣位人选,最后推出故升王完颜珣的三子、现为温国公的完颜守礼,即刻朝拜新君。第二日,完颜守礼继监国位,改名为完颜守绪,七日后将要正式在西京登基,继承大位。”

随手将情报交给正与他对弈的刘楚材手中,韩璐羽乘着对手仔细观看情报的时候,悄悄在棋盘上布下两粒黑子,以扭转自己大龙被困的危局,嘴上却不闲着,带着一丝不经意的口气问道,“晋卿公,这个完颜守绪是何等样人?”

对自己主公的小动作佯作未见,刘楚材一手捋着他那长长的美髯,一手轻轻敲击着放着棋盘的紫檀木小几,心中却对两淮的情报能力大是吃惊,看看日子,完颜守绪改名继监国不过距离今天才三日,韩璐羽安坐两淮就已经得到千里之外西京的消息,这个速度不可谓不快,就是当初先帝完颜从彝也没有这样的快捷传讯。单看这情报一面,就知韩璐羽此人其志不小。

思索一阵,刘楚材整理下脑中的信息后,才用他那四平八稳的声音说道,“都帅,完颜守礼此人……哦,现在应该叫他守绪了……嗯,守绪此人,儒雅有礼,喜好我汉家经典,颇有才学,且风骨不凡,若是在承平之世,倒有可能成为一代明君。”说罢,他看到韩璐羽脸上略有忧色,张嘴笑起来,又继续道,“都帅不必担心,此人虽有才学,却还有两个弱点,让他无法成为朝廷的又一位中兴之君。”

“哦?弱点?”韩璐羽本来就担心再出现一个中兴皇帝,将先帝完颜从彝那未尽的削藩大业继续进行,使自己地位不保,此时听闻刘楚材还有下文,心神一振,微微将身子挺起,竖起耳朵生怕漏了一个字。

“完颜守绪此人生性有些软弱,”刘楚材看到韩璐羽一脸的专注,自尊心得到满足,也不废话,直奔主题的说道,“这些只怕是当初章宗皇帝以及先帝桓宗皇帝在世时每个皇室宗族都有的通病了。”完颜从彝过世,虽然永济父子登基的背后异常诡异,却无法否认从彝的皇帝地位,只好上庙号“桓宗”。

“章宗皇帝盛怒之下连太子都敢杀,更何况那些个血缘略远的诸王了。桓宗皇帝虽是中兴皇帝,但不知为什么对于诸王的防备也很重,直到桓宗朝末年才开始依赖宗室将帅节制我们这些汉人。”韩璐羽点头道,他已经将改了汉姓的刘楚材当作是汉人来看待,尤其是站在一同对抗女真显贵这个立场上。

“嘿嘿……”刘楚材冷笑,他比韩璐羽年长二十几岁,自是知道当初章宗皇帝死后发生在中都的那档子事情,只是,他作臣子的,不愿主动说起此事罢了。

“难道……”看着刘楚材这副表情,再想想那一直流传在中都的谣言,虽是身坐在自家后园,桓宗皇帝从彝也已经死去一些时日,韩璐羽仍不自觉的压低声音的问道,“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章宗皇帝驾崩前真的指定的是那个永济即位?”

“这个么……”毕竟已经五十二岁,刘楚材捋着胡须没有正面回答,“我们都是金国朝廷的臣子,况且事情已经过去数十年,都帅还是不要关心此事的好。”说着,他话锋一转,“完颜守绪性子软弱是第一,其次么,他是被一群藩将推举上台的,手中会有多少实权,完颜合达会给他留下多少实权,很不好说啊。那合达还没有皇帝在手的时候就开始大封天下,此时挟天子以令诸侯,我怕汉末的事情在本朝重现啊……”

“嗯……”韩璐羽点头道,“由此看来,完颜守绪想要成为中兴皇帝,却是千难万难呢。只是……”说着,他顿了顿,才有些怀疑的说道,“只是要完颜合达行那魏文帝之事,不太可能吧,完颜合达似乎不是那样的人啊……”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由不得主帅。就是完颜合达不想作,难道他的手下当中就没有想作开国功臣的人了么?”说着,刘楚材用眼睛瞄了瞄韩璐羽,又接着说道,“就算完颜合达上下一心,难道其他那些诸镇藩将中就没有想要登上那个位置的人么?人心难测啊……”

看到刘楚材那道诡异的目光,韩璐羽坦然接受,且对眼前这个参谋如此擅长揣摩上司心意感到高兴,毕竟是文人出身,又在官场中混迹半生,虽然官位始终不高,却对上司的想法异常敏感,又十分了解中都以及各地大员的情况,刘楚材可说是个再好不过的活资料了。没有半分想要躲闪那道目光的意思,他只是调转话题说道,“现在完颜合达已经拥立新君,自是要讨伐逆臣,就是不知道中都内的二位会作怎样的准备?”

“其实,现在事情的发展,人力已经无法扭转,面对西京五十万人马,永济父子不过三条路可走罢了。”刘楚材捋着胡须不文不火的说道。

“哦?哪三条路可走?还请晋卿先生试言。”作为主人的韩璐羽尚未说话,一个声音立刻在刘楚材的背后接口道。

刘楚材显然有些吃惊,转身看去,原来是韩璐羽的老弟方子谦带着史天倪、彭义斌、严实、张君佐等人涌进后园,正好听到他最后一番话,于是方子谦笑着接了一句。耶律那是契丹大姓,东丹王一脉自辽国景宗后稳居帝位,是以刘楚材在契丹人中间的影响,无论怎样估计都不过分。加之刘楚材是韩璐羽一众幕僚、部下中的第一个文人,金国世风承袭宋国,重文轻武,就是韩璐羽这样的高官,也以结交文人而自诩。是以在韩璐羽部下之中,对于刘楚材还是很尊重的,开口闭口皆以“先生”称呼,极大的满足了新加入者的虚荣心。

看到韩系一派主要干将都在此地,刘楚材意识到下面的对答将会决定他在韩系中是否得到信任与重视,是以并没有着急回答,先拿起小几上那碗吓煞人香,仔细品尝一口,又在脑中整理一下,才张口说道,“西京势大,广有兵员五十万,而中都城内不过兵马十万上下,虽是朝廷精锐,仍显力弱,以楚材看来,从恪现在第一件事就是要选择,是战还是逃?若是要逃,自是好办,脱下龙袍打开城门亡命就是。不过,那个时候,一个普通的捕快都可以将他们父子拘押,天下之大,又有谁敢冒着五十万大军压境的危险收留他们父子呢?”

说着,刘楚材好像觉得口干,又喝上一口茶水,才继续解说,“若是战,那么从恪就要立刻整备兵马、加强中都的战力。中都虽然兵力不足,但是当初海陵王与世宗时曾迁徙大批女真猛安、谋克户入中原,就在中都周边安置。这些人多为军屯形式耕种,若是派人加以整顿,旬日内可收兵马二三十万,如此看来,中都方面并非没有一搏之力。”

看着部将中露出恍然的神情,刘楚材又道,“有了兵马,从恪就要选择,是主动出战还是凭借中都城防固守。以楚材所见,前番南朝内乱尚未过去太久,史弥远就是派兵主动接战,一战而败,造成临安防守薄弱,才如此迅速的败亡。从恪此人小有聪明,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加上那些女真猛安谋克户,虽是军户,也和普通农夫百姓相差不多,未经训练,岂是合达、陈和尚、高德玉等人百战之师的对手,出城决战,不过自找速亡罢了。况且,中都城防坚固,就是那蒙酋铁木真,以精锐蒙古铁骑攻打了十余年,都没有攻破,足可依赖。我想,从恪必然是闭门固守,以待西京方面自乱。”

“内乱?”张君佐疑惑的问道,“西京方面一心讨贼,以便成就拥立大功,又如何会出现内乱?”

“呵呵,功名、权欲、军心、粮草,”一边的史天倪冷笑道,“只要久战不利,什么事情不会出现,说起来,西京的军势虽盛,也不过是利益的结合而已,若是永济父子开价更高,说不定那些镇将中谁就会变心呢……”

忽然,史天倪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要知道,韩璐羽的岳丈高德玉可就是他所谓的“利益结合”中的一员,而他们的顶头上司、两淮制置副使大人也正等待时机,好加入到这群“利益结合”之中去。霎时,他的脸变得异常苍白,嘴张的大大的,不知应该如何才能闭上了。

看到自己最为倚重的部将出现如此情形,韩璐羽大度的笑笑,又拍拍史天倪的肩膀,才对众人道,“若是从恪坚守中都,则此战的胜负还很难说,甚至连他们何时可能分出胜负的无法预料,我们么……”说着,他展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道,“我们么,还要继续谨守边防,以备南朝。”

“哈哈……”众将大笑出声,就是刘楚材也在脸上现出微笑,在座所有人都清楚,韩璐羽的话不过是搪塞之词而已,说不定,决定中都城下双方命运的力量,就是他们这支远在两淮的精锐武安军呢。

看到众人谈笑起来,韩璐羽突然站起身。上司起身,那些部将们自是不敢再坐,也纷纷站起来。当刘楚材刚要随着众人站起时,却猛然被韩璐羽一双大手按住肩膀,牢牢的钉在竹椅上。

只见韩璐羽对手下部将们大声道,“古人云,国之将战,必先决算于庙堂,‘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而况于无算。’今有晋卿公为我庙算,璐羽犹如虎添翼,晋卿公之能不亚于周之吕尚、汉之张良。”说罢,他对刘楚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后,才又对手下道,“今后你等众人,不得对晋卿公无礼,无礼者——重罚!”
 楼主| 发表于 2006-8-7 12:55: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章

将刘楚材以及一众手下们送走,韩璐羽回到后园,看到方子谦坐在棋盘边仔细观看那盘残局。发现主人回来,方子谦笑着抬头道,“大哥,这棋局不对啊……”

还未等方子谦说出后面的话来,韩璐羽赶过几步,伸手将棋盘上的残局搅乱,转头对企图质疑他棋力的人问道,“今日又有何事,需得你亲自前来?”

见大哥转移话题,方子谦也不在意,扭头对后园与前院之间的月亮门大声道,“出来吧。”

韩璐羽也扭头看去,在月亮门处忽然伸出一张圆胖的人脸来,接着,是一个圆圆的身子在月亮门出现身。此人一身锦袍,腰间黄橙橙的闪闪发亮,韩璐羽眯住双眼才分辨出,那竟是一条金质腰带,难怪在阳光下几乎将他的眼睛闪花。又仔细看看此人,身上青色锦袍竟然也绣着一道道金丝,腰带上插着一柄折扇,洁白如玉……不对,韩璐羽突然意识到,哪里是什么“洁白如玉”,那折扇的扇骨根本就是上好缅玉所制,镶着几粒宝石在上面。

看到此人十足暴发户的模样,两淮制置副使大人立时认出,此人正是当初他赶赴南京上任的路上所捉住的那个走私商人——方通,这些年跟着方子谦四出活动,百倍千倍的扩大了走私的生意,据说此人连带着也捞到许多好处,成了金宋两国数得着的大商人、大富翁。不过……韩璐羽心头一转,此人从来都是归方子谦节制,为何今日来到自己的府邸?虽然心中疑惑,他口中却笑呵呵的招呼着小心翼翼走入后园的方通道,“哦,这不是方大户么,来,来,来,快过来。来人啊,为方大户看座、上茶。”

一听韩璐羽为他看座,还要上茶,方通顿感受宠若惊,他是什么人,一个见不得光的走私商人而已,同时还是眼前从二品两淮制置副使大人一个手下的手下,如何敢担当韩璐羽这样客气。方通急忙扑通跪倒在地,口中连呼不敢。

韩璐羽上前将方通扶起,又亲自将其安置在一边的竹椅上,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方子谦。方子谦笑道,“大哥自去问他,事情是他提出的,我不好抢了方通的风头。”

方通一听上司这样说,心中极是感激这位五百年前是一家人的上司,将手中刚刚端起的茶杯放下,对韩璐羽打个拱道,“大人,今天方通是发现一个不妥之处,想要向大人陈述。”

韩璐羽坐在凉亭内的座椅上,笑着对圆胖身子的方通道,“坐,坐,坐下说话,这些年你也为我们武安军立下大功,坐下说话就是,不必紧张。”

暴发胖子小心的坐了半个屁股在竹椅上,伸手掏出几张纸道,“回大人话,昨日小的审查发往倭国的货物清单,发现上面竟然有上好的制式硬弩一千具、弩箭十万支……小的以为,这有些不妥啊……”说话,他小心的抬起头望望坐在上位的韩璐羽。

两淮制置副使大人微笑着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端起茶杯品上一口后才问道,“有何不妥,说出来。”

看不出韩璐羽心中的想法,虽然此时的韩璐羽笑脸盈盈,但其无论治军还是治政,从容不得半分含糊,更何况两淮的军政大事都出自其一人,这些年下来,因为犯错而被杀的人不在少数,因此方通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鄙人认为,制式硬弩射程可达三百步以外,其势可以贯穿薄甲,殊为犀利。那些倭寇蛮夷若是用在内斗之上,也不妨事。可若是被倭寇用在其他用途,或者用作打劫我天朝百姓身上,甚至是日后用作抗拒天朝义兵,岂不是成了助纣为虐么……”

“大胆!”一边的方子谦大喝一声,阻止了方通对韩璐羽决策的质疑。

“子谦不必如此,方通也是为我们自己着想,”韩璐羽伸手制止了方子谦的斥责,转而笑着问方通道,“那么,依你之见,应当如何呢?”

方通意识到自己是在质疑韩璐羽亲手制定的方针,心中惶恐下扑通跪在地上,以头触地,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锦袍,此时听到韩璐羽的话语中间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只好继续回话道,“若是依小人之见,不如向这些倭寇蛮夷发卖连弩,一来连弩发射迅捷,弓矢消耗极大,我等可以持续向倭寇输出弩箭,获利更加长久。二来若是日后天朝兵临东倭,只需断去他们弩箭来源,使倭寇手中的连弩成为废物,且连弩射距较硬弩近了四十多步,只要天朝大军再辅以硬弩压制倭寇,当可获得全胜。”

没有回答方通,韩璐羽先是抬头对方子谦笑道,“想不到他方大户还有如此见识,也是商人中间少见了,不过……”他话头一转,对方通道,“你认为,是硬弩制作简单还是连弩做工复杂呢?”

“自是连弩复杂上许多。”方通继续跪在地上回答道。

“这就是了,”韩璐羽拊掌道,“从硬弩到连弩,内中机构设计复杂了何止十倍,就是我们向倭寇输出硬弩,那些蛮夷想要仿制出连弩来只怕要花上数十年的时光,若是我们向他们出卖连弩呢?只怕不出三五年,这些倭寇就能作出弓力强大的硬弩出来。你说,我们应该向他们出卖连弩么?”

“这个……”方通跪在那里思考一阵,才头一头叩在地上道,“是鄙人目光短浅,提出如此愚蠢的建议,请大人治罪。”

“起来吧,”韩璐羽抬抬手道,“你也是为了我们武安军着想,怎么会有罪呢?”说着两淮制置副使大人思考下才继续道,“这些年你也为我尽心尽力,功劳卓著,这样吧,你就在在我这制置司补上一个从事的缺,顶上从七品的官位,也是我对你的一点酬劳,如何?”

方通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这个走私贩子的生意竟然越作越大发了,不单单家财以十万贯计数,现在竟然摇身一变,从原先被人四处捉拿的目标,变成了堂堂大金国的从七品官老爷,心下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竟痛哭流涕趴在那里大号起来,又怎么会不满意呢。

好容易将激动的不能自已的暴发商人弄走,韩璐羽向方子谦询问道,“这个倭国的事情不知怎样了,为何会向他们输送硬弩呢?”

方子谦晓得他这个大哥对一些事情不过是定下大致的方向,具体操作全部交给手下进行,只好从头为其解说起倭国的事情发展:

“那年大哥定下离间倭国内部的计策后,小弟就派出得力手下偷偷与那几个被废掉的什么上皇、法皇的去接触,果不出大哥所料,这些人心中对幕府甚是不满,只不过因为身边有幕府的眼线看着,才不敢轻易许诺什么。我派出的人开出条件,只要他们切断对宋国贸易,并将整个倭国市场向我们的商号全面放开,允许我等在倭国任意海港停靠贸易,就帮助他们复位。取得一个叫做土御门的家伙的信任后,怂恿他写下讨贼的诏书,再凭借这一纸诏书说动了倭国九州岛上几个有势力的守护,甚至小弟自己掏出银钱为土御门招募了三千落拓武士,全部用纸铠、强弓、铁矛、以及倭国的精制倭刀装备。杀死了囚禁土御门的幕府守卫,乘船在本州岛上的出云州登陆,一举袭占了出云州,算是正式举兵,同时向整个倭国宣布恢复土御门的执政权力,号召倭国上下讨伐幕府逆贼。”

“大哥,你还别说,土御门这样一闹,还真闹出些声势出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有过万的流浪武士过来投靠,小弟一咬牙,就将这些人都配备了先前那些上好的装备,并乘幕府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向倭国京都所在的山城州进军。一路上打败了几个敢于反抗的守护,又招降了几个,终于在绍德十七年五月攻占了京都,可惜的是那个被幕府扶立的四条天皇抢先出逃,投靠他的靠山去了。”

这时,方子谦突然长叹一声,脸上露出讥讽的神色道,“只是这个土御门不思进取,攻占京都后就开始大封功臣,搞什么复位大典,开些诗歌会什么的,根本没有继续追击的意思,这样一来就给了幕府以喘息的时间。绍德十七年七月,倭国幕府执政北条泰时纠集了十三万军队,号称三十万,从镰仓起兵,开始进攻身在京都的土御门。这个土御门倒也不傻,抢先发兵进入了临近山城州的近江州,并在近江摆下阵势等待幕府大军……”

“什么!”韩璐羽突然叫停道,“等等,他们在近江州摆下阵势等待幕府大军来与他们决战?那土御门就这么等着?没有分兵袭扰幕府的军队么?或者派出一支偏军偷袭镰仓?就这样干等着?”

点点头,方子谦用一种不能理解的神情说道,“他们倭国打仗据说都是如此。”

韩璐羽一拍脑门,哀呼一声,“他们是蠢么?还是不会打仗?”

没有搭理韩璐羽,方子谦继续说道,“绍德十七年八月,两军在近江大战,初时土御门的军队倚仗着装备精良占了上风,使幕府军队损失很大。可是后来幕府方面凭借人数上的优势,三面围困了土御门的军队,又抢回优势,并最终击败土御门的军队。一万五千军队大战之后仅仅剩余四千多人,还全部溃散。后来土御门逃入京都,又被迅速追击过来的幕府军队所围困,最终在皇宫自焚而亡。”

脸上现出疑惑的神情,韩璐羽看着自己的义弟问道,“土御门就这样死了?不对啊,这种结果不符合子谦的性格啊,难道子谦还有后手?”

方子谦一脸奸笑道,“果然知我者大哥也。我方子谦做事又岂能没有后手?其实,早在土御门进攻京都的时候,我就偷偷派人将那两个什么后鸟羽、顺德的上皇给接到了倭国的九州岛。等到幕府的军队攻克京都、开始搜捕同党的时候,我又在九州的丰前州支持后鸟羽上皇建立倭国的朝廷,同时资助了能武装三千人的衣甲武器。而且……”说着,方子谦带着坏笑道,“而且我又派人前往镰仓,说动了那个贵族将军九条,让他乘着北条泰时向九州进军的时候,在镰仓发出了对北条家的追讨令,说北条泰时为叛逆,下令倭国各地守护可以自行对北条泰时进行诛杀,同时这个九条在我派人帮助下,建立了一支五百人的军队,在镰仓开始捕杀北条家的人。”

“由于北条家的嫡系人员以及与北条家亲密的守护们都亲自带兵出征,在镰仓附近还真让这个九条将军成了气候,不单单攻占了镰仓附近的几个州郡,又将北条家留守的人员赶的不是被杀就是出逃,九条也乘机组织了万人左右的军队,拥立四条天皇在镰仓设立了一个朝廷。那北条泰时的十几万军队本就不是上下一条心,此时看到北条家有些势危的样子,自是有些守护们偷偷带着军队回到自己州内,或者依附将军九条,或者干脆拥兵自保。北条的讨伐军很快就剩余了不到六万的样子,不得不暂时放弃对后鸟羽的战斗,想要先回军打败九条后再回来与后鸟羽决战。可惜的是,九条似乎很会拉拢人心,镰仓附近的几个州的守护们为他敢于出死力,竟然凭借不到两万的军队打败了北条家五万多军队,逼得北条泰时不得不暂时到残破的京都安身。”

“只是,北条泰时此时虽然年纪并不是很大,却经历不起如此许多的事情,竟然一病不起,尚未到达京都,就在美浓州病死了。他死后,两个儿子时赖、时朝分别被两大权臣大江氏和三善氏所拥立。作为次子的时朝本没有被指定为继承人,这时却自任幕府的一个叫做六波罗探题的高官,并抢先进入京都,拥立了曾经被废除的仲恭天皇,而得到执政位置的时赖却不得不退守越中、加贺等州,在那里拥立了一个后嵯峨天皇。”

“哈!”韩璐羽拍着巴掌大笑道,“四个势力,四个朝廷,我倒要看看现在谁还想向我要铜钱。”

“可不是,”方子谦也跟着大笑出来,“我们的商人现在可吃香呢,走到哪里都被待若上宾,向我要铜钱?我现在卖给这些个蛮夷武器时,价格比之中原提高了十倍不说,还要求一半用货物抵消,一半要用黄金白银来结帐,倭人们都不敢再说一个‘不’字。大哥难道没有发现,这几年硫磺的购入量增加了足足三倍么?实际上我们所花费的银钱却没有半分增加,这些都是托福于他们长年打仗,不得不打量依靠我们商号所输入的武器啊。”

“嗯,不错,子谦这件事做的很好,以后倭国也不用哪一方完全得势,我看就保持现在的局面吧,这样分而治之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情况。”韩璐羽拍着方子谦的肩膀说道,“倭国猴子想要我的铜钱?呸,也不照镜子看看,一群蛮夷猴子,竟敢犯上。不过,”韩璐羽突然问道,“子谦,听说倭女柔顺,很有些漂亮的,难道你就没有弄两个回来作婢女?你身边也缺少几个女人服侍啊。”

方子谦摇手道,“我现在很好,要是需要女人了,可以到青楼楚馆找几个红颜知己,做事的时候没有家世拖累,多好,大哥就不要为小弟着急了,另外……”他脸色忽然有些涨红的说道,“另外,就请大哥求求嫂子,不要再为小弟选些大家闺秀们来保媒了……”

“这个你自己去说,我是不会说的。”没等方子谦将话说完,韩璐羽立时将脑袋摇的好像拨浪鼓般。

看着韩璐羽摆明甩手不管的样子,方子谦刚要叹气,突然听闻身后远处有人说话,“相公,听说二叔回来了?我这里有几个扬州城里大家闺秀的年帖,快找二叔过来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或者将这些姑娘召集在一处,让二叔自己挑挑……”

听到这个声音,韩璐羽还没有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只见方子谦已经抬起屁股,一溜烟的跑出了后园,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他韩璐羽一人兀自站在那里摇头不已。
发表于 2006-8-11 00:37:00 | 显示全部楼层
看着韩璐羽摆明甩手不管的样子,方子谦刚要叹气,突然听闻身后远处有人说话,“相公,听说二叔回来了?我这里有几个扬州城里大家闺秀的年帖,快找二叔过来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或者将这些姑娘召集在一处,让二叔自己挑挑……”

看这个又吓了一跳:在当时相公是指相公吧??韩璐羽好像还没有这么高的官位吧??哈哈。
 楼主| 发表于 2006-8-11 10:51:3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我知道……=_=b|||

这里是为了找一个普通读者能听懂的称谓,所以就不管那么多了……
发表于 2006-8-11 13:48:4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玩笑开大了,夫君如何??哈哈。强烈建议看看水浒传,哈哈。
 楼主| 发表于 2006-8-12 11:25:12 | 显示全部楼层
野人别取笑了。锅锅最近和出版社联系,预计要整个推翻重写的,顺便前面无数的毛病也一起消灭……:L
 楼主| 发表于 2006-8-17 10:49: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一章

金正大二年,宋正隆八年,西历1243年,三月,

由金国皇帝完颜守绪所册封的尚书令并枢密使的完颜合达大人今天很郁闷,郁闷到想要抓来几个犯错的兵士狠狠责打一番。好在心中一点神志清明,阻止了尚书令大人这股邪火的爆发。此时的完颜合达只是一个人坐在他的大帐内,看着帐外那轮并不明亮的残月,以及夜色中远处隐隐约约所现出的、中都城模模糊糊的轮廓。

端起书案上的金碗,向口中倒入一碗烈酒,完颜合达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帐外依稀可见的中都城。他的大帐距离中都不过十里,整个大营几乎就是紧紧贴在中都城的边上。可是,经过一年多的围困与攻打,他完颜合达就是无法走入这座雄伟高大的金国都城。中都依然伫立在那里,依然掌握在完颜永济父子的手中,虽然整个大金国各地都已经上表臣服,唯独作为金国心脏的首都却是一个例外。

说起来,此时的局势,也不能不让完颜合达郁闷。

现时中都城外聚集了五六十万的军队,数十路的地方官,将中都城围的好似铁桶一般,当真是人头攒动、联营数百里,一人一口唾沫都可以汇聚成大河似的。

相比起来,中都城内的局势可就不大妙了。完颜从恪虽然急急忙忙的将中都四郊的猛安谋克户征召入城,所得到的兵员也不过十七八万人,比预想中的三十万数目少了许多。之所以出现这样的事情,乃是这些女真人也不傻,发觉中都如此大规模的签发女真兵士,又听到京中传闻即将开战的消息,一个个缩起头远远躲开,就是被官府找上门来,就愣说自己是汉人不是女真人。这些人的衣饰、习俗此时早已和汉人别无二致,官府的差役们哪里能分的清楚,三两下耽搁,西京朝廷的军队已开过来围住了中都,便再没有人下来签发丁壮。

按理说,城外兵势汹汹数量远多于城内,又是天子下诏讨伐逆臣,全军士气正旺,加之城内并无良将守卫,西京朝廷的讨逆军即使是二对一的拼耗兵员,这中都城也应该攻下来了。谁知全然不是这样的事情,中都城被围攻了一年仍然好好的,倒是他完颜合达手下的兵马损失过半,实力大耗。

兵马损失——这正是完颜合达最为郁闷的地方。西京朝廷几十万的讨逆军,数十路大小诸侯中,实力最强的几人当属被加封为尚书令并枢密使兼领河东制置使、西京留守的完颜合达、尚书右丞相并枢密副使兼领陕西制置使、四川安抚制置使的完颜陈和尚、平章政事并枢密副使兼领山东制置使的徒单金寿、尚书左丞兼领东京留守的完颜达吉、尚书右丞兼领北京留守的移剌蒲阿、以及刚刚被加封为西北制置使的高德玉和西南制置使的武仙几人。

这些人中间,高德玉和武仙分别出精锐糺军骑兵五万和三万骑,北京留守移剌蒲阿本是被先帝从彝派去监视高、武二人,谁知却和高德玉打的火热,手下带出的三万糺军骑兵,一看就是高德玉的部下,连扎营都是靠在一起。早在围城之初,几个人仿佛商量好似的,由高德玉提出,“既然是围城战,我们的糺军骑兵就暂时不参加战斗。若是完颜永济敢派兵出城决战,也不必其他人出手,十万糺军骑兵完全可以包打全场。”当时的完颜合达听到这话几乎气晕过去,中都城外数十万兵马,完颜从恪除非烧坏了脑子,又怎么可能出城与西京朝廷的军队决战呢?高、武、移剌三人此话放出来,不是摆明了不愿参战么,合着他们带兵过来中都就是来参观的?但是要骑兵下马攻城,还不如普通步卒好用,高德玉说的也是在理,完颜合达不得不表示同意,只要求十万骑兵平日负责起整座联营的防卫,攻城的事情么……就交给其他几位大人们了。

而东京留守完颜达吉带来五万马步军,与身为山东制置使的徒单金寿带来的八万军队好像完全将自己当作是旁观者一般,虽然没有充分的借口为自己开脱,但是在此时这种有兵就有权力的情况下,他们每日也只是将士卒们驱赶出大营,好像散步般走向中都城墙,遇到城上射下弩箭,士卒中间出现伤者的时候,十余万军队就好像潮水般、用比之来时快上十倍不止的速度退回了大营,然后这一日的表演便到此结束,任身为主帅的合达如何下令,他们都会以伤亡过重为由,再也不肯出战。有次完颜合达实在看不下去,带领亲军亲自来到两人的军营内,要求查看当日的伤患,并要“厚加抚慰”。谁知两人出去寻找半日后,才不过找来百余人的伤号。就是这百余人中,身子被箭矢擦伤的占到四五十,跑肚拉稀的十余人,剩下的那些人居然是被刀枪所伤,天知道这些出战时连云梯都不带的家伙们,是如何被刀枪伤到的?

几位大爷自己请不动,那么兵员与他相当的完颜陈和尚总应该出力了吧?按理说,陈和尚在桓宗朝时受到的恩宠最厚,陕西制置使一职犹嫌不足,先帝从彝竟然将四川偌大的地盘也封给了他。如此恩宠,提到为先帝报家仇,陈和尚总应该出死力才是。可惜,这些不过是合达一厢情愿罢了。完颜陈和尚到达西京后,听闻合达自己已经被皇帝守绪加封为尚书令并枢密使,就一声不吭,到了阵前议事和点派出兵的时候也不说话,完全一副作壁上观的架势。完颜达吉与徒单金寿二人怎么说也出营装装样子,陈和尚倒好,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屑作,整日里忙着到各个将领、官员的军营中宴饮、回请,仿佛讨贼攻城的事情与他没有一点关系似的。看到完颜陈和尚如此作法,那些出兵数千的官员们自是个个不再提什么攻城的事情,跟在陈和尚身后参加起酒宴来。

结果,攻城的事情只能他合达一个人来作,年余下来,原本出兵二十余万的他,竟损耗了过半的人马。再看看联营中的欢歌笑语,身为尚书令的完颜合达忽然想起一个汉末的典故出来——“酸枣会盟”。

“哼,”重重的将金碗摔在书案上,已经有些醉意的完颜合达恨恨的骂道,“这些个自保实力的混帐王八蛋,等到老子攻下中都,将陛下迎入中都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想自保?嘿嘿,到时候将你们一个个全部夺去兵权,高德玉,武仙,移剌蒲阿,完颜达吉,徒单金寿,完颜陈和尚,你们都不能放过……呃……”打了一个酒嗝,他又想到些什么,为自己的名单加上几个名字,“呃……还有……还有那个抹撚尽忠,不就是被老子免了他尚书左丞的位置么,竟然和完颜陈和尚搅和在一起,等进了中都,老子将你也杀了,让你全家一个不剩死光光。还有,对,还有,还有那个韩璐羽和完颜讹可,竟然敢不奉诏令前来讨贼,什么边事吃紧,全是他娘的扯蛋……”说着,已经显出醉态的合达将那个空了的酒壶重重摔在地上,以发泄心中的怒气。

就在这时,帐外响起了一阵的骚动,士卒们惊惶失措的四下奔跑着,大声的呼喊着什么,不过他这里乃是中军重地,自有亲卫严加防守,骚动的兵士们也不敢跑近此地,他根本听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来人,”意识到自己还是这联军的主帅,完颜合达晃晃有些沉醉的头,在帅位上坐正,大声叫道,对一个迅速走入的亲兵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速速回报。”

亲兵出去后没到半刻钟的时间就跑了回来,跪在地上禀报道,“回禀大帅,是中都城内的叛贼们出城劫营,现已被诸位大人的兵马拦住,正在厮杀。”

“哦……劫营?”完颜合达有些诧异,年余的攻打下来,他自己死伤十万余人,而中都城内的守军伤亡也应该不少于这个数字,城内以不到三十万的守军计算,现在完颜从恪人手并不充足,怎么还会发动这样大规模的夜袭和劫营呢?难道是……

正当完颜合达思索的时候,突然,他所在的中军处发生了巨大混乱,亲军们匆匆的抵抗与叫嚷声混杂在一处,让人一听就知道发生了变故。被打断思绪的完颜合达随口问了一句,“何事?”他身处联营中心,就是中都城内的全部兵马齐出,也未必能冲杀到他的中军,是以合达此时并不惊惶,也没有想到暂时离开躲避这样丢面子的举动。

还是刚刚的那个亲兵跑了进来,这时的亲兵脸上现出了恐惧的神情,有些不敢置信的哆嗦着回话道,“报……报……报大帅……是叛贼杀到中军来了!”

“什么!”完颜合达此时的感觉同样是不敢置信,身处数十万大军核心的中军竟然被人冲击,敌人究竟出动了多少兵马,又是怎样的强悍,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呢?他不敢相信,也不可能相信,对着那个回话的亲兵怒斥道,“胡说,中军怎么可能受到冲击?休要胡说,还不快去打探清楚再回来报我。”

亲兵没有动身子,仍是跪在那里,辩解道,“回大帅,军衣、旗帜小的看看的无不清楚,确实是叛贼啊,不信大帅可以亲自去查看。”

“是么……”完颜合达有些疑惑的望望帐外的纷乱,他的士卒应该都去阻拦联营外的叛军了,此时中军突然被冲击,就是那些正在作战的亲信部将们看到后立刻回援,也要半个时辰以上的光景……“怎么会想到那种事情呢,”又将头晃晃,合达有些自责的自言道,“中军就是防守薄弱,也还有五千亲军守卫,加上单独设立的中营寨墙,虽不坚固,抵挡不多的叛贼半个时辰总是可以的,我怎么会想到那种不祥的事情去呢……”

正当完颜合达暗自安慰自己的时候,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将他的思绪打断。听到这声音,合达的脸上已是变得惨白。只要在参加过战斗的军人都可以听出,这声音乃是寨墙被人用大力推倒的声音!而传来这种声音,合达知道,被他依为防守屏障的寨墙,此时已经失守,下面将要进行的,就是亲军与来犯者的近身搏杀了。

脸色虽然苍白,可是身为金国尚书令并枢密使兼领河东制置使、西京留守的完颜合达并没有移动身子,甚至在他的亲兵过来想要将他扶起的时候,合达竟然将亲兵推开,打个手势示意几个亲兵赶快逃走。至于他自己,仍端坐在书案之后,拿起金碗仔细品尝着碗中的烈酒。

几个亲兵没有逃走,深受合达信任与照顾的他们在最关键的时候并未背叛自己的元帅,虽然他们根本无法抵挡来犯之敌的进攻,被一步步的逼退到合达所身处的大帐外,但是这些亲兵们仍然在拼死奋战,直到刀枪入体的一刻。

看着帐外的厮杀,完颜合达突然发觉自己竟是如此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是一种自他从军以来所没有过的感觉,一种脱离了生死搏杀、尔虞我诈的轻松,在这种感觉熏陶下,碗中的烈酒竟也好似变得有甘甜起来。抬眼看看那些业已将自己亲卫们屠杀干净,死死围在帐外的叛贼士卒,合达说道,“是从恪孤注一掷么?”忽的,他好像发现什么,眼中精光一闪,摇摇头道,“不,不对,你们不是从城内出来的军队,你们的衣甲太过整齐了。”接着,合达似乎得到了答案,仰头高声笑道,“我明白了,是他,是他下的手……”

正在这时,金国尚书令并枢密使兼领河东制置使、西京留守的完颜合达的声音嘎然而止,轻蔑的低下头看看身上数目在两位数的箭杆,努力的将手中金碗端起,一仰头,他最后一次喝光了碗中的烈酒,金碗“砰”的一声被放置在书案上,完颜合达目视前方,再没有了动作。

因为不敢入帐而射杀了完颜合达的叛军们直到身后传来喊杀声,不得已下才小心翼翼的走入大帐内,探手试试合达的气息,早已死去多时。叛军们立时将身上携带的火油浇在中军四处,点燃后消失在夜幕中。


金正大二年,宋正隆八年,西历1243年,三月十三日夜,金国尚书令并枢密使兼领河东制置使、西京留守——完颜合达,因叛贼偷袭战死于中都城外。
 楼主| 发表于 2006-8-20 11:51: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二章

主帅遇险是震动全军的大事,是以,当正在中都城外奋力厮杀的西京朝廷诸将看到联营中心那腾空而起的火焰时,心中俱是吃惊不小。各个领军将领心中霎时慌乱起来,不知营中出了怎样的事端,就是在普通兵士中间也引起一阵骚动,得到消息的兵士们纷纷站住脚步向身后看去。

幸好,此时战事已经进入尾声。本来中都城内就是以五万精锐步卒辅以一万骑兵,企图冲击西京朝廷的联营,似乎想要护送什么人,在夜色中,几个西京朝廷的将领甚至看到了装饰着明黄色绸缎的马车。可是,当中都城的兵马刚刚冲出城门两里的时候,迎头便遇到了疾速奔来的精锐糺军骑兵。高德玉他们三个家伙,一年多没有出战,晓得完颜合达心中对他们的不满已经到了将要爆发的顶点,此次遇到如此良机,自是不会放过,大手一挥,就带上了八万骑兵出战。远战用弓弩,近战用马刀。仅仅两个冲击下来,便将那些个身上衣衫单薄、服饰不齐、手中兵器缺缺的中都军队给杀的七零八落。而且,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步卒正在汹涌而来。

虽然联军大营起火,中军位置明显受到袭击,但是中都的兵马早已军无斗志,将领找不到自己的兵士,兵士乘着混乱或者趴下装死或者转身想要溜回城内,就是那辆由明黄色缎子装饰的马车,在看到数万糺军骑兵冲来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调转马头,跑回了中都城。所有逃到中都城西侧开华门外的中都兵马。都震惊的发现,开华门此时竟然死死紧闭着,近十丈长的护城河上,吊桥被高高拉起,由金口河的河水引聚而成的护城河无声的告诉他们——此路不同。

惶恐的中都军队先是高声招呼着开华门上的守军,要他们打开城门,守军不应。接着,那些败兵们开始怒骂起来,守军还是没有反应。最后,站在护城河边的中都军卒们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恳求守军打开城门,没有人回答他们。直到这个时候,败兵们才想到沿着城墙到中都西侧两外两个城门——彰义门和丽泽门——去试试。不过,时间已经容不得他们走开,解决掉战场上残余兵卒的糺军骑兵恶狠狠的突入了败兵之中。


高德玉是第一个赶回大营的镇将,早早发现身后出事的他已经无心指挥战斗,匆匆将追击的战事交给手下部将去完成,他自己则带上武仙和移剌蒲阿以及数千亲军提马冲入了混乱一团的联军大营。

但是,高德玉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不是第一个到达事发现场的将领。在他们到达中军的时候,整个中军营寨已经被人团团围住,兵士戒备森严,任何人想要进入曾经的中军营寨都要受到检查。眼尖的武仙悄悄拉拉高德玉和移剌蒲阿的衣甲,示意两人向另一个方向看去:那里,原本乃是主将完颜合达手下兵马的营帐,不过此时也被人所围住,一群群手无寸铁的兵士被另外一批手持刀枪的金军驱赶出营帐并聚集到一起。

没有耐心解释,一鞭子抽在企图阻拦他的那个军士脸上,武仙用眼角瞄瞄自己新老两个上司的表情,发现并没有阻拦或者申饬的意思后,他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干脆高声大叫道,“去将你们主将叫出来,你们是谁的兵马,为什么阻止我们觐见大帅?”

那些围住中军的兵士显是没有料到竟然有人敢在这里撒野,愣了愣神后才反应过来,握紧手中刀枪很快摆成战阵,隐隐有将来人围住的意思。久镇西北的糺军骑兵岂是好惹的?这些年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哪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对他们露出敌意,若是在草原上,可以保证,这样胆大妄为的部落决不会看到明天的太阳。“唰唰唰”,一阵响声过后,高倨马上的糺军们已经抽刀出鞘,远处的一些糺军干脆取出弓弩,箭矢上弦,随时加入可能出现的战团。

“都给我住手!”一个大吼声在中军营寨内响起,围住中军的兵士们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刀枪,分开个过道,让一名金甲将军大步走出。

高德玉定睛一看,心中疑惑起来,但是隐隐为三人之首的他又不得不开口说道,“原来是右丞相大人,不知右丞相大人今日为何如此行事?难道大人不知晓此处为中军重地,诸将没有合达大人的宣召不得擅入么?”

身为金国西京朝廷的尚书右丞相并枢密副使兼领陕西制置使、四川安抚制置使的完颜陈和尚,于脸上并没有看到丝毫惭愧神色,反是对高倨马上的三人拱拱手道,“陈和尚此时也是非常之时不得不行非常之事,虽有莽撞之处,还请移剌右丞大人见谅。”

“你……”武仙闻听立时大怒。三人中隐然以高德玉为首,问话的也是高德玉,而完颜陈和尚却将说话的对象变成了站在他们身边的移剌蒲阿,不是摆明了看不起高德玉么,身为高德玉旧将的他怎能不怒。说着,他就要抽刀出鞘。猛的,武仙的手被人死死按住,不用看,他都可以知道,按住他手的人就是老上司高德玉。

只听高德玉对移剌蒲阿说道,“大人,既然完颜右丞相如此说法,不知这中军内发生了怎样的事端,竟然会由右丞相出来主事?”

移剌蒲阿平日自视甚高,对于诸镇将中那些碌碌之辈多有微辞。不过对于高德玉以及站在高德玉背后的那个年轻的东南军阀,他还是蛮佩服的,毕竟依靠十万人就将西北战事完全压制下来,并不断挑动蒙古内部的纷争,使得蒙古不得不对金国朝廷低头,这样的手段他也使不出来,这样的心机他内心自问也没有。是以当高德玉主动示好的时候,他这个被派来监视、压制高德玉的北京留守,竟然违背金帝从彝的意思,与高德玉交上了朋友。现在看到高德玉受辱,自是不能站在一边看笑话,顺着西北制置使的话说道,“此处乃是军机重地,我想右丞相大人必有缘由和尚书令大人的军令,我们等下看过尚书令大人的军令自会明白的。”

说实话,这哪里是为完颜陈和尚开脱,根本就是在逼完颜陈和尚拿出军令来,不然的话……

谁知陈和尚完全不为所动,让开道路对三人伸出手臂道,“三位,请入内说话。”

坐在马上的三人相互看看,高德玉和移剌蒲阿微微点头,反正他们身后站着十万糺军骑兵,又怎么会害怕完颜陈和尚使出什么手腕来,心中既然笃定,达成一致的三人便翻身下马,带上五百近卫随着完颜陈和尚走入曾经的中军营寨。

“中军营寨受到了叛贼的突袭,业已被攻破,就连大帅完颜合达大人也不幸战死,但是军中不可一日无帅,是以,陈和尚不才,暂摄为主帅,他日陛下旨意下达,再将帅位转交给朝廷任命的主将。”没有半句客套,当三人走入中军后,已经将三人死死围住的陈和尚指着尚有黑烟升起的、曾经是完颜合达大帐的一堆废墟如是说道。

高德玉三人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俱是震撼不已,虽然他们看到完颜陈和尚如此嚣张的将手下军队开到中军,又将完颜合达的军队加以缴械,却没有想到事情的竟是如此发展。正当他们有些傻眼的时候,外面又响起阵阵喧嚣声音,完颜陈和尚将视线越过三人看过去,一个百户躬身施礼道,“回禀大帅,是诸位大人想要进中军拜见合达大人。”

三人听到这话相互交换下眼神,微微点头后由高德玉出面道,“不知完颜大人是否允许我们几人在中军营寨内走动,凭吊下合达大人?”

完颜陈和尚听到这话,怎会不明白三人心思,稍稍犹豫下便开口道,“也好,明日我便要为合达大人发丧,几位现在凭吊一下合达大人死难之处,也是身为属下的常情。”说完,他便走出中军营寨,去继续招呼那些刚刚来到的镇将们。

绕着中军营寨详详细细的勘查一圈后,武仙看着高德玉阴沉的脸色,小心的问道,“大人,这其中好像有不少疑点啊……”

一摆手打断他的话,高德玉沉声道,“明日起,寻找机会另移别地安营,没有你我三人出面或者三人一起发出的令箭,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军营……”说着,他面向移剌蒲阿道,“否则,某些人悄悄将我们做了,都不晓得啊。”

移剌蒲阿与武仙相互看看,有些心悸的点点头,算是同意了高德玉的说法。武仙又想到一事,对两人低声道,“可是……那件事怎么办?毕竟我们仅仅向完颜合达说起过,现在还要对完颜陈和尚说么?”

高德玉和移剌蒲阿对下眼神,瞬间达成了一致,移剌蒲阿点头道,“说,当然要说,这是国事,不应耽搁,而且,此间事了,我们也能尽快回西北去,只有那样他完颜陈和尚才无法奈何我们。”

正在这时,远处的完颜陈和尚的声音出来,“三位大人,可曾事了,这边将要议事了。”
 楼主| 发表于 2006-8-24 12:53: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三章

金正大二年,宋正隆八年,西历1243年,四月初二日,

站在扬州城外校军场点将台上的韩璐羽,神思有些恍惚,显然并没有被眼前三万兵士的操演所吸引,双眼虽是平时前方,但是任何人都可以看出,现在的两淮制置副使大人正在走神。

韩璐羽所担心的乃是千里外中都的形势。

早在三月十六日,就有来自中都的线报称,金国西京朝廷的尚书令并枢密使兼领河东制置使、西京留守完颜合达大人在军中大营内遭到中都兵马袭击而横死。这一情报让韩璐羽很是怀疑其真实性,作为全军主帅的完颜合达竟然会让中都兵马冲入自己的大营,并将性命丢掉,这怎么可能?要知道,中都城外西京朝廷的兵马不是三万、五万,而是足足五十万之众!就是五十万只猪放在那里,中都兵马想冲到完颜合达的面前,也需要不少时间,这段时间足够身为主帅的完颜合达逃走了。那么,造成完颜合达死去的原因只有一个,进攻中军的兵马没有惊动全军,悄悄的潜伏到中军周围,乘乱杀死了主帅。在与刘楚材以及史天倪等人交换意见后,诸人大致达成一致。

随即,三月十七日送来的情报以及一封高德玉的密信证实了韩璐羽的猜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所谓的完颜合达战死之事,根本就是完颜陈和尚看到胜利在望,临进城以前火并掉了主帅,然后自立为帅,企图争夺攻陷中都后那位极人臣的位置。然后,高德玉在密信中又向他的女婿交底:在写信以前,他已经向完颜陈和尚献上一个迅速攻陷中都的办法。

此后,连续几天的线报都表示,完颜陈和尚自从兵围中都后,第一次出动了自己那征战陕西、四川的精锐步卒,并督促联军所有镇将派出手下步卒参战,单日攻打中都的兵马首次超过了三十万,中都城岌岌可危。但是,韩璐羽对于中都的防守能力深具信心,毕竟他是从那座雄伟城市中走出来的军人,对于中都城的防御也是略知一二,若是仅仅凭借人多势众就能攻下中都,那么根本轮不到完颜陈和尚在那里发威,金国的都城一早就成为蒙酋铁木真的战利品了。韩璐羽相信,完颜陈和尚也一定懂得这个道理,如此的话,他下令猛攻中都的背后就蕴含着其他的意图了。

果然,连续攻打中都五日后,一份中都的线报被紧急送达,三月二十日夜,完颜陈和尚收买守卫中都丽泽门的汉人万户王守道,当夜王守道打开丽泽门,西京朝廷兵马随即趋兵入城。据线报称,“中都兵马固守五日夜,困乏异常,西京兵马入城后,抵抗甚微。”

但是,就在这份线报送达后,韩璐羽连续十天没有收到关于中都的情报,中都附近州县的探子前往中都查探时,都称中都方圆二十里内守卫严密,稍有可疑之人都会被巡哨的骑兵所杀,偶尔几个大胆的探子潜伏到中都城外,却不得而入,原来,“中都称四面十三座城门紧紧关闭,只能在夜间看到城内火光冲天”。就是为了这寥寥几句情报,方子谦的情报系统竟然损失了百余人。听到损失数字后,韩璐羽默然良久,才下令,“停止对中都的查探,加强对西京动静的掌握”。

就在今天,韩璐羽收到西京线报,完颜陈和尚攻克中都后向金帝完颜守绪报捷,称“业已斩杀伪逆永济父子,并全家上下一千八百六十余口。捉拿从逆廷臣数百人,已代陛下对其加以惩处……”,在表章的最后,陈和尚要求守绪尽快还都。同时,西京的线报还汇报说,与报捷表章同时到达西京的,还有完颜陈和尚派去的三万精锐,“权充陛下亲军”,而这些新来的御用亲军一进西京城,就大肆准备起皇帝还都事宜。

看到这份线报,刘楚材微微一笑道,“这个完颜陈和尚,还真是心急啊,就是不知道他是着急帮助陛下还都,还是急着为自己讨封赏呢?”

当时的韩璐羽仅仅冷笑一下,便带着文武部下们来到校军场进行兵马大阅。但是,在他的心中,却时时忧心自己身在中都城内那门亲戚。说实话,对于韩家上下,能够让韩璐羽生出几分感情的,就是老叔祖韩天臣一人罢了。韩天臣虽然夺了韩璐羽祖父的世袭爵位,但是出于多种考虑,这位曾经的参知政事大人不单救了当初莽撞的韩璐羽一命,而且为了帮助韩璐羽讨得更高得官位,老人甚至不惜自己辞职回家并将那世袭的郡公爵位重新传给他这个侄孙,使得韩璐羽在仕途发展上得到了一个较高的起点。虽然这些都可以理解为:老人乃是为了韩氏一门以后的兴衰考虑,但好事落到自己头上,韩璐羽仍是不能不感激老人。

而且,这些年来,老人虽是年岁甚高,韩璐羽几次请老人全家到河南、两淮安享晚年,却都被老人推掉。韩天臣留在中都,就仍是汉臣中的一面旗帜,而外放在河南、两淮的韩璐羽自然而然的便成了金国朝廷内汉臣的保护伞,这样一种微妙的关系下来,让韩璐羽在诸汉臣中间的声望日益增高,先帝从彝几次想要对韩璐羽下手,都忌讳汉臣的抵制与反感,不得不怅然作罢。两淮制置副使大人明白老人的用心,更知道老人虽然已经七八十岁的高龄,仍每月的初一、十五在家招待朝中汉臣,而届时统管韩府上上下下的大管事便暂时由孔方充任。对于老人的关系和绝对支持,韩璐羽是发自心底感激的,虽然他对老人几个子孙那副纨绔公子做派很是反感。

现在中都消息断绝,两淮制置副使大人的心中,不经意的开始忧心起身在中都的那位老叔祖了。而且,听说是完颜陈和尚领兵攻入中都,韩璐羽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好像他忽视了什么似的。

大阅已毕,三万将士站成三十个方阵,笔直的有如雪中青松般立在校军场内,静静等待他们心中主帅的命令。但是,点将台上,两淮武安军实际上的主帅,两淮制置副使韩璐羽却没有任何反应,呆呆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诸将官不知是否应该走到主帅身边提醒一下的时候,校军场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嚣之声,声音之大,以致站在点将台下的所有两淮将官都大约可以听明白,是一个百姓想要闯入校军场,被守门的军士所拦阻在外,双方发生争吵。韩璐羽最重军纪,他在金国军纪外另行公布了一套军规,其中光是可以当场砍头的罪名就开列出七十二条之多。而无故擅闯军营、以及军士未得将令便放外人入营,哪一个都是可以当即杀头得罪名。现下竟然有人在韩璐羽眼前违反军纪,校军场内每一个人得心中都有些发凉,看来,今天这座校军场又要沾上些血光了。

“来人,将那个闯营的人带来。”这场喧嚣倒是将神思飞到九天之外的韩璐羽召唤了回来,眉头一皱,两淮制置副使大人冷冷下令道。看到大人的脸色,四个亲兵用几乎就是过去抬死人的心态快步走向校军场大门。

正当几个亲兵将一个半架半捉的领到点将台百步外的时候,只见那人竟然挣扎着摆脱了四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的束缚,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点将台前,一个不稳趴倒在地上,同时,此人用震天的哭声大喊着,“孙少爷,报仇啊!”

这一声哭喊,将校军场内所有人都搞愣了,“孙少爷”?这是在称呼谁?但是,人们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只见站在点将台上韩璐羽突然身形一动,没有走一边的台阶,竟是直接从丈许高的台上跳下,三步并两步跑到这个衣着褴褛好像乞丐一般的人身边,不顾此人身上熏人的酸臭味道,一把将其抓起,借着此人脸上的泪水,用锦袍的衣袖狠狠擦拭下他的面目,仔细看了看,忽然用急切的声音大叫道,“韩晋,你是韩晋,你怎么来到两淮了?我叔祖呢?他怎么没有来?快说啊,说!”

来人正是韩天臣府上老管家韩忠的儿子韩晋,当初韩忠作管事的时候曾经为韩璐羽母子送每年的生活费用,老人对他们母子非常和善,而“孙少爷”的称呼就是那个时候叫出来的。后来韩忠升任韩府管家,新来的管事则变了嘴脸,也让韩璐羽心中重新对韩府生出了怨恨。后来韩璐羽住在韩府,韩天臣又安排韩忠的儿子韩晋作他的专职管事,让韩璐羽重新听到了“孙少爷”的称呼。

韩晋看到眼前顶盔纶甲的韩璐羽,分辨了片刻,立时一个翻身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抱住韩璐羽的大腿,哭泣的说道,“孙少爷,报仇啊,孙少爷,快去报仇啊……”

韩璐羽听了这话,心中愈发的焦急,双手抓住韩晋满是污垢的脸,有些发狠的说道,“韩晋,你别他妈的哭了,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晋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孙少爷,那夜完颜陈和尚带兵进城,立刻封锁了城门,说是要抓拿叛逆。然后就在城中大肆杀人强掠。二十一日上午,大约是巳时光景,一个自称是完颜娄室的家伙带着兵马突然闯入了府上,说是抓拿叛党,然后见人就杀,老爷出去与他们理论,当场就被完颜娄室砍成两段。小的见势不好,藏到了茅坑里才躲过一劫。等到晚上溜出去才发现……”说到这里,他已经是泣不成声,“才发现,阖府上下两百多口,全部那个完颜娄室杀的干干净净……”

“啊!”韩璐羽一声厉吼,双手无力的松开韩晋,两眼一黑,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楼主| 发表于 2006-8-28 21:18: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四章

两淮的将官听的真切,早就在注意韩璐羽的神情,此时看到两淮制置副使突然昏倒在地,急忙扑过来救治。可是,就在众多两淮官员手忙脚乱的时刻,一个并不很高,却极为沉稳的声音大声喝道,“来人,立刻封锁校军场,没有大帅的令箭,任何人不得进出。”所有人回身看去,下令的人竟是官拜两淮制置使司参谋的刘楚材。史天祥刚想冲过去质问,却被身边的史天倪拉住衣袖。

作为两淮制置副使重要助手的刘楚材,在韩璐羽不在的时候,也是有权力对各人职司进行分配。不过,如今天这样大肆调动兵马行动的事情,倒是此人到达两淮后所未见的。刘楚材没有搭理两淮文武官员的反应,继续下令道,“史天祥,史万户,你立刻点出骑兵三万,封锁扬州城各城门,两淮人众许进不许出。严实,你带步军三千,将制置司衙门封锁,制置使司内外人等,不许出入。耿鸿、张君佐、刘斌,你们三人立刻点派马步军十万,封锁两淮与宋国的边境,任何人不得走出两淮境内。彭义斌彭统领,你马上统帅水军全部舰只,封锁两淮与各地的水路交通,任何船只不得离开两淮港口。史天倪、萧锐,你二人即刻统领大帅亲军回城,保护大帅府邸的安全,不得惊扰夫人以及各位公子。”

刘楚材话音落下,诸将尚在迟疑的时刻,史天倪、彭义斌、萧锐三人已经大步走上前,躬身施礼道,“请大人下发令箭、金符。”两淮军制规定:无作为下达命令凭证的令箭与调动兵马权力象征的金符,任何人不许调动十人以上兵马。而两淮境内有权下发令箭、金符的,除韩璐羽外,只有刘楚材一人,就是史天倪也没有例外。两淮制置使司参谋从帅位的书案上抽出令箭,又从专门保管金符的掌印官手中拿过金符递给几人。三人接过令箭、金符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看到这三人的行径,其他人如何会不明白,立时接过令箭金符,按照刘楚材的命令而去。


刘楚材投奔韩璐羽,乃是士林中的大事,身为当世大儒,又是朝廷命官的刘楚材,竟然弃官投奔不过是制置副使的韩璐羽,不仅仅大大震动了金国士林,更使得士林上下对于韩璐羽开始重新认识与评价。在刘楚材的带动下,加之韩璐羽依靠自己的能力以及韩天臣的手腕和关系网在汉人中间所建立起的巨大声望,让一大批中都汉人、契丹人、渤海人的儒生、小官也步刘楚材的后尘,纷纷放弃在中都的官位与田宅,举家迁移到当时相对安稳的两淮,投效的韩璐羽的属下。后来,为了分薄刘楚材在这些儒生、文人中的地位与威望,韩璐羽专程派人到太原府秀容川请来当世大才子、刚刚为躲避战乱而从朝廷致仕的元好问,礼聘其为两淮学官,掌管两淮之地的官学与教化。与元好问同时到达两淮的,还有其弟子、族人近千余口。

这样一来,韩璐羽不仅仅乘着中都战乱之际吸引到大批的文人在自己手下,更于两淮建立起一套相对完整的官员体系,大大改善了以往手下尽是武将的局面,实现了两淮初步的文武分治。更在文官之中创建出两大派系,彼此虽没有太大的矛盾,但是两派之间的竞争还是在不经意间产生了。


过了好一阵,韩璐羽才缓缓苏醒,刚刚睁开眼睛便厉声大叫道,“完颜陈和尚,我要你赔命!”声音直穿九天,凄惨至极。

“大帅,请节哀。”一个稳重的声音在韩璐羽身边响起,两淮制置副使转头看去,原来是他的重要幕僚刘楚材。

被亲兵轻轻扶起坐在帅椅上,韩璐羽抬眼看去,发现校军场上那三万武安军竟然没有退去,仍旧笔直的站立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命令。挥挥手,示意军士们散去。可不多时后,亲兵回报,说军士们不肯散去。微微皱眉,韩璐羽用已经养成习惯的那种不高的声音,语气不佳的说道,“难道他们想造反么?”

“回禀大帅,”亲兵上前一步回话道,“场上的弟兄们请小的禀告大帅,弟兄们希望大帅立刻点兵,进军中都,弟兄们想要为大帅报仇雪耻!弟兄们说,平日深受大帅恩德,衣食无忧,大帅仁义,从不克扣、拖欠弟兄们的饷钱,逢年过节大帅自掏腰包为弟兄们改善伙食,若是有弟兄生病受伤、身子残疾,大帅还会每月为其家中送去钱粮,就是弟兄们死去,这笔月禄也不会断绝。”说到这里,亲兵已经的话音已经有些哽咽,抽泣一下才继续道,“大帅对弟兄们仁至义尽,弟兄们别说是为大帅报仇雪恨,就是去为大帅死,难道还会眨眨眼么?”

“唉……”听到亲兵的回报,刘楚材长长的叹息一声,转身对韩璐羽拱手道,“楚材今日方知,大帅治理两淮六年,不取两淮一分税粮,却得到了两淮的人心啊。”说罢,他神色一整,对自己的主君进言道,“大帅,士气可用,何不借此挥兵北上?如此,大事可定。”

呆呆的看着点将台下站立家人韩晋,好一阵,韩璐羽才缓缓吐出一句来,“师出无名。”

刘楚材微微一笑,“大帅平日智计百出,怎的今日竟然糊涂了?”看着韩璐羽疑惑的目光,他轻轻捋了下长髯道,“听闻大帅在那永济一党篡逆之时,已有入京的想法,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大帅入京凭借的是什么?”

“啊……”韩璐羽如梦方醒的叫出声来。刚刚他咋闻噩耗,竟然激动的昏倒在地,就是醒来后,也感觉脑子昏沉沉的,有些不大灵光。现在经过自己这个参谋一提醒,才回想起来,“对啊,若不是晋卿提点,璐羽险些忘却了。”

刘楚材马上又将刚刚的布置禀报上去,最后说道,“楚材这些布置,一方面防止南朝乘着我朝内乱北上,为大人报仇制造麻烦,另一方面也防止完颜陈和尚在两淮的探子将消息送出去。还请大帅见谅。”

“嗯……”沉吟一下,韩璐羽点头道,“晋卿做的很好,不过,现下立刻召回耿鸿、张君佐二人,与宋国的边境上只留下刘斌统帅步军即可,让张君佐、耿鸿带着骑兵到这里来。还有,将我两淮之地所有骑兵全部集中,听候调遣。”

“哦?”刘楚材微微一愣,马上明白过来,拱手道,“大人真算无遗策,楚材佩服。只是……”说着他有些迟疑道,“只是应该如何向那位完颜阿喜禀告呢?俱实禀报么?”

“嘿嘿,还禀报什么?你不是已经派人将完颜老头看起来了么?”韩璐羽冷笑着说道,“直接将老头抓上车马就是了,完颜守绪这个皇帝若是发出讨贼的诏书,自然是要给自己手握重兵的宗族才对。呵呵,阿喜老头完全符合条件啊……”

“这个……”刘楚材犹豫一下,才试着问道,“大帅就不怕完颜阿喜半路上死掉?要知道,那老头的身子可是很不好啊。”

“阿喜老头要是能死一早就死了,还会等到现在?”韩璐羽冷冷道,“他的病……越养越重,我这个作手下当然要为上司着想,帮助老头出去走动走动。”

已经完全平复心情的韩璐羽站在点将台上四下走了几步,才好像下定决心道,“霍九林,击鼓聚将。晋卿,立刻集结所有骑兵,我要他们在两个时辰后即可出征。”


看着站在点将台下的诸战将,韩璐羽大步走到高台的边缘,对这些得力手下,同时也对仍然站立在校军场上的三万将士大声道,“完颜陈和尚目无君上,横行不法,纵兵屠戮无辜,有背主篡逆之图。今上特发密旨讨伐之。璐羽受完颜阿喜老大人之命,提兵入京,剿除逆臣,靖清朝纲,扶立圣上。你等可愿随璐羽一行?”

听到这话,由史天祥带头,武安军诸军将们纷纷齐声高呼,“我等誓死追随大帅,上刀山下火海,绝无退缩。”很快,这呼声便传染到那三万将士中间,士卒们也被挑起了战意,死命呼喊道,“追随大帅,绝无退缩。” “追随大帅,绝无退缩。” “追随大帅,绝无退缩。”声浪之中,透出了一股浓浓的杀气。

“好,”韩璐羽看到手下士气如此高昂,大步走回帅位,抽出令箭道,“史天祥、耿鸿何在?我命你二人为先锋,统领骑兵三万,渡过淮水后,经由河南之地,走河北,直抵中都。路上所有闲杂人等,一律清除。”

史天祥、耿鸿接令过自去准备。韩璐羽又拿起一块令箭道,“张君佐何在?我命你统领骑兵一万为左翼,策应中军。”“严实何在?命你统领骑兵一万为右翼,策应中军而进。”“葛充何在?命你统领骑兵一万为后卫。”接着,他看看余下众人道,“你等留在中军听用,我自领骑兵四万为中军。今夜子时起兵,不得延误。”

众将领命而去,韩璐羽又拿起一块令箭对彭义斌道,“义斌,你的水军不单今夜要在淮水上架立浮桥,还要在我离开两淮期间守卫住这淮水,防止别有用心的人离开两淮。”

看着彭义斌也得令而去,韩璐羽坐在帅位上低声道,“骰子掷下了。”


金正大二年,宋正隆八年,西历1243年,四月初二日夜,金国两淮制置副使韩璐羽,以矫命起轻骑十万渡过淮水,目标直指中都。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19:56: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五章

两淮以及河南骑兵,其主力部分为高德玉所资助的一万西北路精锐糺军骑兵,加之后来韩璐羽不惜工本的全力打造,使得这支骑兵身上无处不透着剽悍的糺军骑兵的影子:战士身着质地优良的皮甲,重量极轻,大大减少了对马匹的负担;每人一式的双马,战时换乘没有过多消耗体力的战马进行冲锋;手中一水的优质强弓,全部出自河南地界方子谦属下铁厂打造,拉圆后可达二百步;人手一柄厚背大刀,精钢锻造的刀刃,一个立劈下去可以砍断成人的手臂。

彭义斌所指挥的水军终于在子时前建造出三架横贯淮水的浮桥,令到达淮水岸边的两淮武安军骑兵顺利的渡过了阻挡他们驰骋的巨大障碍。而疲惫的水军兵士们还要鼓起力气,前进到河南与河北之交的黄河上再架设浮桥,以便为疾速行进的大军清除阻碍。

身子随着马匹的颠簸而上下起伏,端坐马上的韩璐羽已经渐渐将刚刚热闹的渡场抛在身后,黑夜之中,人数多达十万的骑士们,以及两倍于这个数字的健马奔驰在河南大地上,剧烈有如闷雷般的踏地声响,从南到北,即将穿越河南而过。

突然,前锋被迫停了下来,连带着,整支大军也不得不止住脚步。游离在大军四周方圆五十里的侦骑回来禀报,“前方发现大军挡住去路,敌我不明。”

两淮制置副使大人眉头皱起,河南是他起家之地,更是赖以割据一方的根本重地。在此之前,他并没有接到被派置在河南的隋强示警情报,难道说……”一个不好的想法在脑子中闪过,“难道说隋强也背叛了?”有了廖昆的先例,要说韩璐羽心中对手下完全放心那是撒谎。“可是,”随即,一个念头升起来,“可是,完颜讹可是这样做事不露声色的人么?是一个肯为朝廷尽忠的人么?”

正在这时,前锋史天祥派人来禀报道,“前方乃是南京路兵马,由河南制置使完颜讹可与南京留守张柔、南京路副统军隋强带领,正在赶来求见大帅。”

“哦?”韩璐羽的眉头一展,这三人全部到齐,那么河南一地背叛的可能就很小了,他对那过来传话的亲兵道,“命令史天祥、耿鸿继续前进,不得再如今次般随意停步延误时日。还有,告诉完颜讹可大人,不用他们过来了,我亲自去见他们。”

完颜讹可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虽然距离上次看到这位河南制置使已经过去三年,但是眼前东平郡王的身上,仍然透出了一股痞子气。完全不像个朝廷的从一品大官模样。

张柔还是淡淡的神态,似乎什么事情都与他毫不相干,只是韩璐羽心中明白,这位南京留守心中的怨恨应该异常强烈才是,毕竟当初韩璐羽、完颜讹可来南京上任时,他便已经是南京留守,现在的二人,一个是河南制置使,一个是两淮制置副使,都已经位居其上,他张柔还是一个三品南京留守而已。

隋强是三人中态度变化最为剧烈的人物,看到韩璐羽策马而来,立刻滚身下马跪在地上,一如当年其在韩璐羽手下为将军的时候。不过,在其马后似乎还有一匹马,马上横置一物,模模糊糊的看去,似乎是个人的样子。

河南制置使大人看到韩璐羽到达,那只整日握住骰子不放的手一挥,身后数万骑士整齐的跨上坐骑,静静等待下一个命令。稍稍上前一步,完颜讹可也不客气,直接对韩璐羽道,“云鹏老弟,河南五万骑兵这里有三万,全部交给云鹏了。”言毕,他看到韩璐羽想开口说什么,立时大大的向后退缩一步,躲在了张柔身后,摆手对两淮制置副使道,“云鹏老弟放心去中都好了,这后方就交给我吧,有我在一定不让那群王八蛋踏上河南的土地。”

看看完颜讹可躲在张柔身后,生怕自己将他拉上战场的模样,再听听其大义凛然的说辞,韩璐羽苦笑着摇头,要将这个东平赌坊的老板赶上战场,难度实在大了些。是以也不搭理那位只想日日赌钱的制置使大人,韩璐羽转头看向张柔。

没等韩璐羽开口,张柔马上道,“张柔恳请大帅同意,柔愿追随大帅兵马,建功立业。”

点点头,韩璐羽明白,南京留守大人在南京待够了,渴望换个地方,高升一步,也就同意下来。那边的隋强已经站起身子,拱手抱拳道,“既然张大人要离开,强不敢擅离,还请大人同意隋强留守,协助完颜大人镇守河南。”

“好啊,好啊,有隋强在,我就万事无忧了,小的们,下注了,买定离手啊。”两淮制置副使大人尚未开口,那边完颜讹可已经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韩璐羽一阵眩晕,天,这三人竟然没有事先商量过,完颜讹可都不清楚另外两人的想法,他这个河南制置使到底怎么当的?也好,没有沟通就没有串通,起码河南还是听他韩璐羽一句话。他对三万骑兵挥下手道,“你等编入中军,归我亲自节制。”说着,他对几人拱拱手,便要离开。

“大帅请慢,”隋强突然出声道,看着韩璐羽奇怪的回过头来,隋强亲自从身后马上抓下一物,果然是个人,还不住的挣扎着。“扑通”一声闷响,那人被随意的丢置地上,“请问大人,廖昆这厮应该如何处置?”

“廖昆?”韩璐羽这才想起河南还有这号人物,借着月色仔细打量下,几年来许是日日忧心的缘故,此人比之在自己手下时更加黄瘦了,现在看到了韩璐羽,更是一脸的惊恐,虽然嘴被堵住,还是极力想说些什么。

对于这个叛徒,韩璐羽说不上是愤恨还是蔑视,若不是此人变节,他决不会沦落到在两淮蜗居六年之久。但是,也正是此人变节,才让他韩璐羽得以暂时躲避过金帝从彝的视线,成功的保存了自己的实力。冷笑下,韩璐羽用不文不火的声音对倒在地上的廖昆说道,“怎么说,陛下都对我有大恩,虽然你投靠陛下来对付我,我也不会难为你。但是,我的属下之中不允许背叛,来人,将廖昆斩首祭旗。”

看着廖昆被蜂拥而上的亲兵们拖了下去,韩璐羽转身对隋强道,“隋强,你这些年也多有功劳,这个南京路统军使就由你权领吧,等我大事抵定后,还有封赏。”

“那……”隋强迟疑下,才抱拳道,“那廖昆的全家应该如何处置?”

“我说过不为难他,就放掉吧。”韩璐羽平静的说道。

“这个……”落后韩璐羽半个马身的刘楚材进言道,“大帅,斩草需得除根,不然恐生祸患。”

“哼,”韩璐羽轻蔑的笑笑,“我韩璐羽杀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背后里想要我死的人只怕更多,还会在乎多上这一家么?他们有能耐就让他们来好了。”说罢,调转马头就要离去。

“嘿,”突然又一个声音将两淮制置副使大人叫住,“嘿,云鹏老弟,”只见完颜讹可出现在他的眼前,在讹可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模样与讹可相似。“云鹏老弟,这是我的儿子守荣,”将那年轻人推到韩璐羽面前,完颜讹可一脸舍不得样子说道,“这个小混蛋要随你出征。妈的,作老子的教他一身独门赌术他不学,偏偏要学人家上马打仗,不知道刀枪无眼么?小心给你扎上两个窟窿。”讹可看似咒骂,手却死死抓住那已经有些兴奋的年轻人的胳膊,怎的都不愿松开。

“哦?”韩璐羽跳下马,抓住年轻的肩膀,“是贤侄?竟然都这么大了?行冠礼了么?什么?已经冠礼了,好好,有前途。”说着,不理会站在一边暗自嘀咕着“好个屁,老老实实在家学习赌术多好?非要上战场”的完颜讹可,自身上抓出一物递给年轻的完颜守荣道,“作叔叔的没有什么见面礼送你,就将这个东西送你吧。”

众人齐齐向韩璐羽手上看去,惊讶的深吸一口气,在韩璐羽手上,竟是一块千户的令牌,也就是说,韩璐羽加封完颜守荣为千户。两淮与河南军制,无功不赏,无功不封,将领每晋升一级都需要扎扎实实的战功作基准,几个大族子弟,如张柔、隋强的儿子,进入军中只是加授百户而已。就是韩璐羽的长子韩承宪、义子韩弘范,在军中的也不过是个挂名的百户。如此看来,韩璐羽对完颜守荣极为看重。

不止如此,韩璐羽转身对张柔道,“德刚,从刚刚的河南骑兵中挑出三千人,归入守荣本队,守荣就加入前锋,在耿鸿麾下好了。”


于卫州附近渡过黄河,韩璐羽的大军进入了河北西路辖地,一路疾进,尤其是前锋部队,开始坚决执行韩璐羽的命令,路上避开州县尽是拣荒野前进,如果偶遇客商、行人、农夫等一律斩杀。路上遇到所有村子、庄宅的马匹都被搜刮干净,如有哪个州县的官员发觉后企图向中都报信,对不起,马上就会有一支人数不少于千人的部队到达,将官衙上下血洗干净,有意无意的,这个任务经常被派到完颜守荣头上。前锋,加上左右两翼,整支大军的搜索范围达到了两百里,有时侦骑甚至到达三百里外,禁绝一切向中都提供消息的可能。

四月十一日夜,经过九天连续不断的奔驰,大军终于到达中都五十里外的一处隐秘山麓附近。在这里,早有人等待着,为首一人,乃是金国西北制置使高德玉。
 楼主| 发表于 2006-9-4 21:55: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六章

与高德玉一起迎接韩璐羽的还有一个人,一个官位很高的人——尚书右丞兼领北京留守的移剌蒲阿。当完颜陈和尚第一次召集众将议事的时候,提议由他自己暂领尚书令并枢密使,而空出的尚书右丞相的位置,则由前尚书左丞抹撚尽忠顶替。然而,我们这位尚书右丞兼领北京留守大人当场便踹翻了身前的小几,指着抹撚尽忠的鼻子大骂道,“我乃朝廷上将,安能与此等小人为伍!”说罢,他便大骂着退出了这次议事,既然上司走了,高德玉和武仙也不得不退出,将这次议事搞得不欢而散。

完颜陈和尚摸到移剌蒲阿的脾气,却又需要在处理朝政上倚助抹撚尽忠,便索性在后来的攻城中不通知高德玉、移剌蒲阿、武仙三人统兵出战。自然,其后进驻中都的部队中也没有三人的份,只是让三人在城外十里处自行安营。

晓得在日后朝廷中只怕没有自己的位置,移剌蒲阿反复权衡利弊,终于在高德玉和武仙两人的劝说下决定与韩璐羽联手,这次悄悄动身迎接两淮、河南的大军,便是其向两淮制置副使大人示好的行动。

命令困乏的部队下马休息,同时由高德玉所部三万骑兵在大营四周侦察,韩璐羽随后便带着一众文武部下与他那位岳丈等人躲进了自己的大帐,秘密磋商如何攻打这座金国的国都。


四月十二日亥时初刻,经过最后一次战前动员的十余万骑兵,在韩璐羽的带领下向中都方向慢慢前进。回身望望留在身后那座空空如也的军营,韩璐羽对身边众将道,“今日以后,我等不是身遭横死,便是高官厚禄、封妻荫子,一切全看诸位的努力了。”众将听到这里,轰然应诺,随后便各归本队。

为了保持马力,整支大军并没有撒开马蹄奔腾在河北平原之上,直到子时正才汇聚了迎接出来的三万西北糺军骑兵,而余下的七万多糺军骑兵则要守在中都四围,由武仙统帅以防几个主要目标逃脱。

看了看时辰,高德玉对他那位出色的女婿道,“城内应该动手了,我们现在就过去?”

摇摇头,韩璐羽望望十里外仍是一片寂静的中都丰宜门道,“再等等,那几个人可靠么?”

“都是当年武卫军的旧部了,”高德玉有些唏嘘着说道,“没想到,当年他们都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千户、万户,十几年过去,仍旧还是千户、万户,没有几个能晋升的。说来也是,我这个老上司都没有混出什么光彩来,他们这些身在中都的汉人将军,又怎么会得到重用呢。”

“完颜陈和尚进城后,对他们如何?”韩璐羽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嘿嘿,”高德玉冷笑道,“完颜陈和尚那个人你还不清楚么,根本就看不起我们汉人,若不是我这些部下们早早倒戈过去,只怕都活不到今天,手下弟兄们也被抽出半数以上补充到了完颜陈和尚的部队。若不是如此,我也没有那样容易说服他们几个今晚为我们砸开丰宜门呢。当然,也是我对完颜陈和尚隐瞒了这些个弟兄想要归降的意图,我们的尚书令大人还以为他们不过是普通的降将而已。”

“看,大帅,丰宜门上有火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大帅,五个火把,是约定好的信号。”完颜守荣在韩璐羽身后兴奋的叫道。

看着跃跃欲试的完颜守荣,韩璐羽笑着道,“守荣想要出战?”见到少年眼中灼灼的目光,两淮制置副使大人点点头,“那好,就以守荣本部三千人为前锋,”说着,他微微侧过身子,对小山坡下的兵马大声道,“弟兄们,我韩璐羽命令你们,目标——中都,给我冲!”

前锋中,一队身着皮甲的骑兵慢慢向前移动,移动着,越来越快,直到最后,这三千骑兵已经是四蹄踏地奔驰起来。在三千骑兵身后,是一个又一个万人左右的骑队,仿佛一座座小山般向中都城压了过去,十五六万骑兵,数十万只马蹄踏在大地之上,初春料峭、冷寂的月色中,仿佛突然在世间炸响阵阵惊雷,汹涌的铁流,好似无边汪洋上掀起的巨浪,任何挡在面前的阻拦,都将被其击的粉碎。

丰宜门上正在生死相搏的双方瞬间被这种景象震撼住,齐齐停止了手中的厮杀,呆呆的城外自有如黑暗中突然跳出的虎狼之师,不,在这些人看来,眼前的军队已经不是人,是魔鬼,是从幽冥地狱中走出的、索命勾魂的使者,抑或,是从九十九重天上降下的天兵天将。负责把守丰宜门的陕西兵士几乎就是一哄而散,将他们那个女真人猛安傻傻的丢在原地。负责夺门的武卫军兵士们直到骑兵奔驰到了眼前,才想起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为大帅报仇!弟兄们,冲啊!”坐在人立而起的战马之上,年仅十七岁的完颜守荣横伸出自己手中的厚背砍刀,对身后的部下们大声喝道。

“为大帅报仇!”三千河南骑兵齐齐回应着自己的统领,叫嚷着,呼啸着,打着呼哨纵马奔驰而入,杀进平静的中都城。

“为大帅报仇!”完颜守荣留下的口号并没有淹没在人喊马嘶中,相反,它得到了更多的响应者。韩璐羽叔祖一家的遭遇,在刘楚材等人刻意渲染下,早就在十几万军中传开,加上韩璐羽平日爱兵如子、赏罚分明,韩门大军在到达中都以前,便将为主帅报仇当作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是以,当完颜守荣喊出这句口号时,它得到了全军的回应。

韩璐羽的军队,叫嚷着为自己的主君报仇,纵马冲入了金国的首都。


韩璐羽带领的亲军一万骑兵,是从端礼门入城,早在完颜守荣入城后,这个聪明的小子并没有带兵去砍杀那些家门外被涂上黑色三角符号的女真贵戚们,年轻的千户以自己手下的三千骑兵,很快就杀散了丰宜门西侧端礼门的守军,为整支队伍快速入城打开又一处缺口。高兴的勉励了完颜守荣一番后,韩璐羽亲自带领完颜守荣三千兵马以及手下一万亲军,撇开所有目标,直奔城中皇宫杀了过去。

马蹄踏在御街之上,发出比之跃马城外平原更加清脆的声音,但是,如果万余战马齐齐奔驰在青石铺就的御街上,所发出的声音就只能用响彻天际来形容了。

皇城那朱红的墙壁上,还留着半月前激战的痕迹。作为完颜永济父子苟延残喘的最后倚持,当时的皇城被八万精锐侍卫亲军部队守卫,守卫者甚至在皇城内布置了床弩、震天雷等攻城器械,以期给予进攻方最大的杀伤。虽然防守者最终还是被击败,残余的亲军不足两万人,但是,他们造成了进攻方比之己方伤亡数字三倍以上的损失。暴怒的完颜陈和尚下令将这些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守卫者们全部坑杀。至此,自从金国立朝以来逐步完善起来的、由皇帝亲自统领的精锐侍卫亲军部队,被自己的将领所彻底消灭。

皇帝完颜守绪在两日前刚刚被完颜陈和尚匆匆迎入中都,虽然皇城以及其内的宫城之中被推倒的城墙还没有砌造、焚毁的宫室还没有来得及清理,甚至是地面上的血迹、部分隐秘处的尸体都没有处理干净,而那些被完颜陈和尚以“侍主不利”罪名所杀的宦官们还没有来得及补充,更不要提在战乱中为乱军所奸污的宫女们也产生出大量的空额急需填补。

皇城的城门此时根本就是个摆设,来到此地的韩璐羽并没有下马,更没有做出攻打城门的准备,在先一步到达的完颜守荣的指引下,寻着皇城墙走了半里路程,整支亲军便从一处近十丈宽窄的豁口冲入的这座金国权力的象征之地。

皇城内的方砖有的已经破碎,此时再经过万余战马的践踏,更是落得粉身碎骨。奔袭过皇城内的各处官署,韩璐羽根本没有时间正眼看看,只是加紧抽打胯下坐骑,带领亲军们向位于皇城中心的那处更小些的城池——宫城——而去,今夜他的行为合法与否,全在此一举了。

宫城的情形比之皇城没有好到哪里,或者说,更加凄惨才是。作为整座中都内部最为坚实的屏障,宫城同时也受到了最最猛烈的攻击。在进攻皇城中损失巨大的完颜陈和尚,竟然在进攻宫城时使用了震天雷这样威力巨大的火器,造成宫城半数以上的城墙被炸毁,一成以上的宫室倒塌。

穿过消失不见的宫城大门,万余精锐骑兵纵马奔入这座平日就是金国皇帝都决计不会在其中纵马的所在。抓住几个宫女问清完颜守绪今夜就寝的所在,韩璐羽飞快的打马来到了寝宫门前。应该守卫在这里的侍卫与宫女们早就跑得没了踪影,一身戎装的韩璐羽大步走上汉白玉宫阶,借着幽暗、昏黄的灯火找到了那张装饰着九龙纹雕的龙床,可是,上面仅有一床锦被而已。

韩璐羽的心“唰”的凉了下来,“难道是完颜陈和尚预先得到消息,将皇帝带走了?”不好的念头在脑中闪过,霎时无数可怖的想法涌了过来,甚至,他已经想到若是今夜失败,自己应该选择何种死去的方法。

“谁?”正当韩璐羽兀自站在那里发愣的时候,他身边的亲兵大喝一声,从寝宫的一处帐帘下抓出一人。此人身着明黄睡袍,披头散发,光脚没有穿鞋袜,脸色苍白的有如大病初愈,额头冷汗直流,身子哆嗦成一团,嘴唇被牙齿要得几乎出血。在此人身后,还藏着一个身子半裸的女人,总算被此人挡住大部分身体,女人那光洁的身子才没有完全曝光在众人眼中。

大步走了过去,仔细看看此人身上那绣着盘龙暗纹的明黄睡袍,韩璐羽盯着此人的眼睛冷冷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朕……”显然的,此人被韩璐羽问的愣了,指着自己的脸有些诧异的看向韩璐羽,刚想反问回去,却看到一边韩系亲军兵士手中那明晃晃的砍刀,吞咽了口唾液,苦笑道,“朕是何人?朕就是当今皇帝……”

“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听到眼前的人映证了心中猜测,韩璐羽立时跪倒在地,高声呼喊道,“臣韩璐羽奉旨救驾来迟,万望陛下恕罪。”

“奉……奉旨……?”完颜守绪已经被眼前这个一身甲胄披挂的武将搞得糊涂了,“什么旨意?哪道旨意?”他登基以来,发出的旨意倒是不少,可其中没有几个是由他自己发出的,多是完颜合达、完颜陈和尚代发,仅仅挂了个圣旨的名义罢了,他想不出什么时候发出过让眼前这人杀到内宫的旨意了。

“臣乃两淮制置副使韩璐羽,因两淮制置使完颜阿喜大人接到陛下密旨,特奉阿喜大人之命进京剿除逆贼完颜陈和尚。”韩璐羽跪在地上从容道。

“啊……剿逆……?”完颜守绪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原来就是虎倨两淮的那个韩璐羽,此人进京只怕是来夺权的,什么密旨、什么军令,根本就是扯蛋。但是,眼前的形势,很明显韩璐羽是要他正式确认这道所谓的“密旨”。可是……若同意了“密旨”,一会完颜陈和尚杀过来,不会给他什么好果子吃。若是不同意呢?已经逼到眼前的那柄大刀似乎磨的极快,还是不要用自己的脖子去试试的好……于是完颜守绪急忙说道,“韩卿并未延误王事,何罪之有,还请韩卿快快起身!”
 楼主| 发表于 2006-9-8 12:53: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七章

这一夜,完颜陈和尚也没有睡。占据了中都城内一座最豪华府邸的金国尚书令并枢密使大人正在自己的客厅内与手下们议事,讨论的主题就是如何解除高德玉三人对城外那十万西北糺军骑兵的指挥权。

正当在场的人感觉到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喊杀声大作,似乎有许多人在彼此厮杀的样子,完颜陈和尚皱着眉看看手下的将领们,那些将领、军校们相互望望,他们之中似乎没有人将指挥的人马调动出来……难道是……许多人心中蹦出不好的念头,“兵变?”一个军校嘴快的说出了众人心中所想,立时发觉客厅内所有人齐齐将目光指向了他。

完颜陈和尚脸色阴沉的看着那个闯祸的军校,他对自己的兵马有自信,让那些陕西、四川的兵卒们杀人、抢劫可以,要他们起来反对作为主帅的自己,兵卒们还没有这个胆子。尚书令大人指着那个嘴快的军校道,“你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军校走出府邸尚不及一刻钟,便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脸色苍白的他几乎扑倒在完颜陈和尚面前,带上哭腔的大声叫道,“大人,大人,不好了,骑兵造反了,他们在街上到处杀人啊!”

“骑兵?”完颜陈和尚用手抚摸下腰间宝剑,环视屋内众人一眼,尤其是几个主要的藩将,比如说山东的徒单金寿、东京的完颜达吉,要说手下有骑兵的人,城内也只有他自己的川陕兵以及徒单金寿、完颜达吉几个人,难道是徒单金寿和完颜达吉想要将自己拉下马?完颜陈和尚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先不说徒单金寿一向没有什么胆量,完颜达吉粗豪没有过多的心计,他们两个人有没有这样的胆子造反?就是现下两人现身自己的客厅内就已经很说明问题,若是他们造反,难道还要自己深入险境么?徒单金寿首先不会有如此胆量。

徒单金寿第一个发现完颜陈和尚望向他的目光之中不怀好意,带着深深的怀疑,心中震惊下,再无法坐住身下的梨木太师椅,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用膝盖走路爬到完颜陈和尚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有如猪头似的脑袋重重磕在地面的青石地砖上,发出“咚咚”的作响声,“大人啊,徒单金寿若是有二心,情愿天打雷劈啊,大人千万不要怀疑小人的一片忠心啊!”说着又是一阵磕头。

那又是谁呢?很显然不是眼前这个软弱的家伙,完颜陈和尚再看看面色惨白、但强打精神没有跪下的完颜达吉,也不是那个家伙。有些狐疑的思索着,除去城外那三个家伙外,还能有谁拥有骑兵呢……等等……完颜陈和尚的脑中突然一紧,不会是城外的那三个家伙吧……再想想当初他之所以能够顺利攻陷中都城,就是依靠高德玉从中牵线搭桥,才招降了汉人守将王守道的缘故,“娘的,他高德玉竟然给老子留了一手……”低低骂上一句。

“叔叔大人,是谁在外面作乱?”作为完颜陈和尚的族侄,完颜娄室的座位比较靠近主位,听到他族叔口中低低嘀咕着,小心的上前探问。

“起来吧,你好歹也是朝廷堂堂的平章政事,跪在这里像什么样子,”完颜陈和尚并没有回答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侄子,反是对徒单金寿大度的安抚道。接着他转身指指地上那个哆嗦成一团的那个军校对完颜娄室道,“娄室,你立刻带着这个混蛋去城南的大营集结部队,然后将部队带到我的府邸,我要亲自镇压高德玉的叛乱!”

“是高德玉?”完颜娄室的脸霎时变得和地上那个军校一般惨白,西北糺军骑兵的战斗力在对付中都叛军的战斗中可是有目共睹的,远战弓矢近战弯刀,这里没有一个将领敢拍着胸脯说能挡住糺军骑兵的冲锋,现在要他出去集结部队还要将部队带到此处来,不要想要他的性命么……不过,当他看到主位之上完颜陈和尚严厉的眼神时,只好将口中预备好的推脱之词咽回了肚子里,乖乖的站出来抱拳道,“是,小侄一定尽快将部队带来。”说着便拉着地上的军校走出了客厅。

发现屋内自己手下们脸色都不是很自然,完颜陈和尚笑笑道,“高德玉悖逆谋乱,我手中有雄兵四十万,难道还吃不下他那十万人么?再说,我马上就进宫保护皇帝,到时皇帝发下讨逆诏书,我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人敢跟着高德玉一起谋乱。命令亲兵加强戒备,等下娄室带人回来,我们立刻进宫……”

安抚自己的手下一番,完颜陈和尚便返回内室换上一身金甲才重新坐在客厅的主位上等待自己侄子的返回。

可是,左等完颜娄室没有回来,右等不见有自己的兵马来到,已经过去近半个时辰的光景,完颜陈和尚心中担忧不已。其实,要说兵马,他的府中不是没有,光是他自己的亲兵就有足足五千人,这五千人虽然没有全部驻扎在府邸内,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留下了两千人左右的亲兵,使得他那豪华的府邸,有的时候更像是一座兵营。但是现在的完颜陈和尚可不敢凭借手中两千兵马去冲击城中肆虐的糺军骑兵,若是那样,只怕还没有看到皇城的影子,他完颜陈和尚便已经丢了性命。

猛的,府邸外马蹄声大作,剧烈的铁掌践踏青石路面的声音,沸腾的喧嚣声,加之战马的嘶鸣,通通在告知府中的所有人,府邸外来了一支骑兵部队。

完颜陈和尚脸色剧变,目示一名亲兵出去打探。没多久那亲兵匆匆奔回客厅,手中还多了两个物事,两个血淋淋的物事。摆到完颜陈和尚眼前,金国尚书令大人才分辨出来,那正是被他派出调遣救兵的完颜娄室二人的首级。指着人头他故作平静的问道,“这是从哪里来得?”

“回大人话,是被人从墙外扔进府内的。”那亲兵的脸色显然不大好,有些气喘的回道。

“哼,欺人太甚!”完颜陈和尚伸出剑柄将两个人头打落地上,腾的站起身子大声道,“来人,整队,我倒要出去看看高德玉凭什么来杀我!”

三丈宽窄的府门被打开,站在门前的完颜陈和尚看到的是一队队整齐有序的骑兵高倨马上,手中虽是刀箭齐出,却没有一丝的混乱,丝毫看不出是刚刚杀入城中的西北悍勇游牧骑兵。在骑兵的手中,擎着一杆大旗,完颜陈和尚眯了眯眼,借助通明的火把他可以清楚看到,红底旗帜上书写着一个巨大的“韩”字,霎时,他明白了眼前的敌人到底是谁,脸色有些苍白起来,“嘿嘿,原来是他,没有想到,远在两淮的他,竟能这样快赶到中都来,他还真是消息灵通啊!”

这时,大旗下一个全身铁甲的年轻战将松开缰绳走出几步,对着府门内众人大声道,“奉旨,讨伐谋逆叛贼完颜陈和尚,陛下隆恩,只诛逆贼一人,其余从者一经投诚既往不咎。”

看着对方口口声声用所谓的圣旨来压着自己,完颜陈和尚怒极而笑,大声道,“小子,你在胡说什么,玉玺都在我的府内收藏,你们哪里来得圣旨?还敢在这里耀武扬威,等下朝廷兵马来到,你等将要死无葬身之地,现在赶快向本尚书令投降还来得及。”

“哼,”那年轻战将冷哼一声,眼中现出凶光,“还说不是谋逆?玉玺乃是皇帝之物,你完颜陈和尚一介臣子,凭什么收藏玉玺?”

“不跟你废话,小子,回去告诉韩璐羽,他手中没有什么圣旨,不要再骗人了,他根本就是矫旨谋逆,是一个反贼,你们这些人若是忠于陛下,忠于朝廷,只要杀了韩璐羽,我就代表朝廷敕封此人为王、加两淮制置使。”

“没有圣旨?”那个年轻战将脸上露出一丝诡笑,只听他对身后兵士大喝一声道,“来人,有请陛下。”

没有搭理完颜陈和尚脸上的震惊,年轻战将身后的骑兵整齐的分开一道空隙,在他们的身后,一个脸色有些苍白、身着滚龙明黄袍服、头顶通天冠的年轻人轻松的坐在马上。

“啊……”完颜陈和尚没有想到韩璐羽下手如此之快,中都的战乱才开始不到一个时辰,便被他抢到了皇帝完颜守绪。如今皇帝在场,有没有圣旨已经不是重要的事情了,皇帝的话就是圣旨,还有什么圣旨比皇帝本人出现更有说服力的?“陛下,臣是被冤枉的。”不甘心的想要分辨一下,却见那年轻战将一挥手,大声道,“你等还不快快投降?再有迟疑者,以附逆论处!”

此时的完颜守绪很是轻松,在他眼中,无论韩璐羽还是完颜陈和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为了借助他的名义把持朝廷大权的家伙,无论两人中谁获胜,都不会将实权还给他,说白了,眼前这场中都战乱,根本就是狗咬狗,无论谁得胜,他的帝位都能保住,他完颜守绪都是皇帝。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吧。

“给我冲!”完颜陈和尚明白今日之事已经落在下风,若想扳回胜面,只能是到达城中的兵营,掌握住几十万的军队才有可能,是以他立刻下令自己的亲兵冲击府门前的骑兵,希望那些骑兵因为地域狭窄不能发挥出战马奔驰的优势,让他有机会冲出去。

可是,当那些亲兵们冲出府邸的时候,震惊的发现,等待着他们的是一架架上好箭矢的弩机,甚至还有攻城用的床弩也被抬到这里。“放,”随着那年轻战将一声令下,成千上万的弩箭被松开束缚,飞向眼前那些血肉之躯。距离极近又是连弩射击,箭矢好像下雨般落在完颜陈和尚的亲兵身上,让这些可怜的人根本没有机会冲到骑兵们的马前。两千亲兵,不到两刻钟时间,便已经损失殆尽,就是冲在亲兵身后的完颜陈和尚的身子也被射中五六支弩箭,总算他身上的金甲质地优良,没有让几支弩箭要了性命,

呆呆的看着府门处一地的死尸,完颜陈和尚欲哭无泪,这些亲兵都是跟了他几年、十几年的老兵,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死在与敌人的搏杀中,却白白将性命丢在了中都城内……

几个亲信冒死将完颜陈和尚拖进府邸,将大门死死关紧,又在门后堵上无数家具器物,但是,这些措施在那架床弩面前能否顶得住一击都是问题,他们也只是在尽些人事罢了。

失神落魄的完颜陈和尚步履蹒跚的走上了府邸内最高的塔楼,从五层高塔上望下去,中都城内到处是火光,到处是喊杀声,到处是匆匆奔走的人影,尤其是城中军营处,现在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完了,全完了,”他的脸上露出苦笑,自己费劲心思得到这朝廷的最高权位,屁股还没有坐热乎,就被人撵了下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完颜陈和尚!”突然,府外响起一个大嗓门,“我家大帅代表陛下要我问你,尚书令完颜合达大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今天要给完颜合达大人的在天之灵一个说法!”

低下头,完颜陈和尚发现喊话之人已经不是刚刚的年轻战将,轻蔑的看看那个粗壮的军校,他冷冷道,“我不和你说话,叫韩璐羽来见我,难道他没有胆子出现在老子面前么?”

“你是白痴么?”突然,一个声音响起,那个年轻战将纵马走到军校身边,大声讽刺道,“本帅与你说了半天的话,你竟连本帅的身份都不知道,还真是个白痴!”

“你?”完颜陈和尚眼中几乎冒出火光来,“你就是韩璐羽?韩天臣的侄孙?”说话他戟指韩璐羽大骂道,“韩璐羽,你等着,别看你今天得势,你日后也会不得好死,你会遭到报应的,哈哈哈,我今天先走一步,到了阴曹地府为你预定个位置去了……”话未说完,高塔下火光突起,并很快窜到了顶层,冲天的火光之中,似乎还能听到完颜陈和尚的骂声。
 楼主| 发表于 2006-9-12 20:55: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八章

“陛下,”耳边仍然回响着完颜陈和尚临死前的叫骂声,韩璐羽浑不在意的回马来到皇帝完颜守绪身前,“陛下,今夜中都多事实不安全,还请陛下暂时到城外军营安歇。”说着,不等皇帝同意,稍稍一打手势,自有正在完颜守绪身边的韩璐羽亲兵上前将金国皇帝的缰绳牵住,径自“保护”着他走向城外的西北路军营。

看着被五千骑兵“保护”着的完颜守绪有些无奈的离开,韩璐羽笑笑对身边众将道,“今夜中都多事,不知有多少人死于战火,唉……他们也是无辜的啊……”

见不得韩璐羽如此“悲天悯人”,方子谦笑骂道,“得了吧大哥,那些个被武卫军提前在家门画上黑色圆圈的女真大臣们,相信没有一个人是好东西,我们士兵自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但是,那些没有被在大门画上圆圈的人家,我敢相信,没有一个我们手下的士兵胆敢违反大哥的禁令冲进去的,况且,大哥你不是派了亲兵作为执法队么,放心吧。”

点点头,又摇摇头,韩璐羽有些忧心的对方子谦道,“其实,中都此地,自从后晋时为故辽割走,到如今已经四百年的时间,中都城内还能有多少汉人实在不好说。可是,那些世居中都的契丹人、渤海人、女真人,现在也变得几乎与汉人没有什么分别。如果今次进了中都胡乱屠杀起来,那么以后的事情便不好控制了,况且这种事一旦传了出去,金国之内的非汉人也会人心惶惶,决不是我希望出现的局面。”

“是的,”刘楚材接道,“如今金国境内,论起族源来,很多人从都是北方草原迁来的,但是这些人现在穿汉服、说汉话、写汉字、学汉书,没有一点与当初祖先相同的地方了,看看元先生,他还是当初拓拔鲜卑皇族出身呢,现在不也是一代才子儒士?再说说我,故辽距离本朝不过百年,我现在连姓氏都改了,嘿嘿,我可是以一个汉人自居喽!”

“但是,”策马走在中都街头的韩璐羽突然脸色变得阴冷起来,“但是那些女真贵族决不能放过!”手中的拳头死死握紧的道,“就是这些人,占我大汉疆土,屠我中原百姓,到了今天虽然已经没有什么势力,还企图凭借自己的所谓贵族身份来压我们汉人一头,这些人绝不能放过,我的朝廷中不需要这样无用的家伙!”

“嘘!”方子谦急忙作出一个禁声的动作,说到底,他们现在还是金国的大臣,而金国的皇帝还是姓着完颜,韩璐羽这样的话说出去,虽不会在军中有什么影响,但是地方上女真人的官员也是不少,难免不会有人生出异心,他急忙转换话题道,“大哥,我们应该怎样处理那个徒单金寿?”

“哦?徒单金寿被抓住了?”饶有兴趣的听到自己一个小小的仇人落在自己手中,韩璐羽眯起眼睛盯住前方反问过去。

“是啊,我们见到完颜陈和尚举火自焚,立刻派兵冲进了那座尚书令府邸,而这个徒单金寿真是没有骨气,竟是第一个投降的。”方子谦轻蔑的解释道。

“那么……完颜达吉呢?”韩璐羽根本不关心徒单金寿的死活,其实,早在南京路的时候,他就对自己的这位邻居有所了解,软欺硬怕,只要你拿出比他更加强硬的手段来,他就会乖乖的向你投靠。

“完颜达吉?”方子谦皱了皱眉头,对走在队伍前面的完颜守荣努努嘴道,“完颜达吉的事情你应该问问完颜守荣。”

“哦?”韩璐羽不明白,抓个人而已,为什么还要分成两个人去说,也不好强要自己的兄弟解释,是以高声道,“守荣过来一下,我问你些事情。”

“叔叔,”完颜守荣自从跟着他那个老子来到南京路后,便三天两头的往军营跑,与韩璐羽的关系好的有时连完颜讹可都忌妒,只有韩璐羽到了两淮,他们见面的机会才少了起来,所以二人之间的称为自是没有什么顾忌。了解韩璐羽招来自己的目的,完颜守荣犹豫一下便回话道,“叔叔,请恕守荣擅专,完颜达吉被我杀了。”

“咦?”韩璐羽很奇怪,他对完颜达吉重视,是因为此人久镇东京,在军事上有些才华,故而想将其招揽到麾下,但是被完颜达吉杀掉,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敌将反抗被己方大将所杀,不单没有罪,完颜守荣还是有斩杀敌将的功劳的么,为什么今天完颜守荣的样子有些奇怪?

不等韩璐羽发问,完颜守荣已经自行解释道,“当时冲入完颜陈和尚府邸,徒单金寿那个软蛋立刻投降了,而完颜达吉却带着百余名亲卫据守一间偏房。直到我们将他身边的亲卫杀光,他自己也遍体鳞伤,可是此人就是不愿投降,说是‘一辈子侍奉大金,今次扶立故主之子未得,已经亏对故主,更不可能向我们投降。’他只求小侄能一对一的将他杀死在战场上,让他像一名武将般堂堂正正的战死……”

“那你答应他了?”韩璐羽打断完颜守荣的话问道。

“……是的……”完颜守荣有些惭愧的回答道,“小侄也知道叔叔欣赏此人,一直希望将此人招入麾下,今次小侄违逆叔叔意思,还请叔叔恕罪。”

“你没有作错什么,”伸出手去拍拍完颜守荣的肩膀,韩璐羽带着些欣慰的笑意说道,“不但没错,守荣你今天做的很好,若是叔叔在场,也会这样处理的。”看着有些诧异的完颜守荣,韩璐羽悠悠道,“强扭的瓜不甜,他已经抱有死志,就是抓住了他,完颜达吉也会找机会寻死的,还不如在这里成全他。守荣做的很好,你斩杀敌将,可以算上一次大功了。”

完颜守荣脸上的红晕还未退去,一边的刘楚材问道,“那么,请问大帅,完颜达吉在东京的家眷如何处理?按照逆臣子弟的身份一并捉拿么?”

“算了,”韩璐羽摇摇头道,“完颜达吉为桓宗陛下尽忠,是本朝的忠臣,可以陪祀太庙,他的家眷么……按照郡公、一品大员的身份定时发放俸禄,家眷在地方上恐受到地方官的骚扰,还是接到中都寻个宽敞的山庄安置吧。”

“那么……徒单金寿和抹撚尽忠应当如何处理?”刘楚材问道。

“抹撚尽忠那个小人也被抓住了?”韩璐羽看到自己的谋士点头确认后,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道,“抹撚尽忠么……就交给移剌蒲阿大人好了,听说他们两个之间有些私人恩怨,我想移剌大人一定会感激我的。至于那个软蛋徒单金寿,从逆大罪,按照刑律明正典刑好了,他的家属么……抄家,流配上京路为奴!”

“明正典刑?”刘楚材在心中回忆下金国刑律后,才试探着问道,“大帅,徒单金寿若是明正典刑,可是要被活活剐了啊。就是家属也应该诛三族啊……”

“这个……”韩璐羽对刑律一向没有什么了解,听到这话也有些迟疑,微微思索下才说道,“陛下念徒单金寿镇守山东多年,法外加恩,徒单金寿改为斩首,其家人流配胡里改路极北海边为奴。”

“啊?”一边的方子谦想想胡里改路那苦寒阴冷之地,据说一年中有半年看不到太阳,浑身上下就是一阵阵的不舒服,看来韩璐羽到如今还在记恨当初徒单金寿对他讨伐红袄军时的阻挠,再想想徒单金寿亲族只怕能活着走到胡里改路人不会很多,在那个地方能挺过一年的人也就没有几个了,这不是变相的要了徒单金寿全家的性命么。“大哥……”

方子谦刚刚开口,韩璐羽摆手将其制止住,一方面是对他解释,同时也是对其他部下们说道,“我不可能将所有朝中权贵杀光,但是留着他们又太危险,现在借着处置徒单金寿一家,就是为了给那些朝廷中剩余的权贵们一点颜色看看,叫他们知道,跟着我韩璐羽的人,可以继续高官厚禄,若是背叛我、得罪我,一旦落在我的手里,就让他们全家死光!”

“可是……”完颜守荣有些不解的问道,“可是大人不是说要将朝中的无用之人全部罢黜么?怎么现在又……”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从一点一滴来做,我们现在最主要的就是稳定人心。”韩璐羽笑着解释道。

“大帅!”突然从队伍后面传来一声急促的叫嚷,使得众人将注意力转移过去。

“哦?”看到萧锐策马从身后赶上来,韩璐羽有些诧异的问道,“萧叔叔?你不是带领执法队在全城巡视么?怎么如此慌张?”突然,他想到一种可能,脸色阴沉下来,语气带上冷冷的味道,“难道是那个统兵大将带头强掠无辜百姓?而且公开与萧叔叔你的执法队相对抗?他不想活了!”

“这个……”萧锐有些为难的回道,“回禀大帅,在下巡视城内,凡我两淮、河南兵士,无不按照大帅命令,只对门上画了黑色圆圈的人家进行搜捕。但是……但是我们还是杀了许多违禁的士卒……这些人……这些人……”说到这里,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韩璐羽知道,萧锐口中所谓的“搜捕”,不过是他允许自己的手下们对需要铲除的朝廷权贵家中进行的抢劫罢了,男人全部杀死,女人、财物随意处理。虽是抢劫,但韩璐羽在进中都前立下死令,无论官职大小,若是被发现闯入没有圈定的无辜百姓家,立刻处死,没有一丝一毫的解释余地,为了配合自己的命令,他才令萧锐统帅自己三千亲军在城中巡视。此时听到萧锐的说辞,心中有些明了,“那些违禁的兵士,都是西北兵马吧。”看到萧锐点头承认,他挥挥手对自己这位世叔道,“萧叔叔你继续巡视好了,无论西北还是两淮、河南的兵士,违禁者斩!这是死命令,任何人不得违犯,我岳父那里若是有什么意见,让他来对我说好了,若是有人胆敢公开与你对抗,所有参与者就地斩杀,还要告诉他们,反抗就是造反,他们的家属也会一并斩杀!”

是夜,中都城内三千余士卒被杀,西北诸兵马军纪为之一振。

当晚,中都城内血流成河,无数女真权贵死于“叛军战火”,韩璐羽收编各部兵马二十余万,初步控制金国的京城。

注:胡里改路,金制。位于乌苏里江和黑龙江入海口,明季于此置奴尔干都司。
 楼主| 发表于 2006-9-15 19:43: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九章

金正大二年,宋正隆八年,西历1243年,四月十四日,

本日朝会,照例应当在大安殿举行,但是中都之内的“叛乱”刚刚平息,硝烟未尽的时刻,没有几个大臣想到出门参加劳什子的朝会。但是,昨晚子时便有轻骑四处传讯,到各位朝臣府邸上一一登门告知,十四日朝会照常举行,不过,“出于安全考虑,朝会地点改为中都城外两淮军大营”。

完颜永济父子上台,大杀了一阵不从命的女真贵戚大臣;完颜陈和尚进城,又以汉臣从逆的名义,将朝中汉臣屠杀一阵;等到韩璐羽的两淮、西北兵马进城,竟然出现了“叛乱”,而为了“平叛”的韩氏兵马自是毫不手软,将“追从完颜陈和尚叛乱”的女真贵戚们又是一通好杀。及至现在,侥幸在几次中都纷乱中幸存下来的朝臣数目寥寥,原先中都城内几百上千名大小官员,能参加四月十四日朝会的人,只怕不超过百人人,就是这些人中间,大多数也都是些位卑职低的各部院汉官。

有人来就比没有人来参加朝会强,这是韩璐羽看到这些绷紧身子走进军营的官员们时的心情。虽然中央朝廷的官员损失殆尽,但此时中都城附近还有不少金国的官,他们是随着完颜合达、完颜陈和尚一起讨逆的金国各地地方官,或者拥兵万余,或者带上数千人的队伍到中都来表现自己的忠心,至于尽忠的对象是谁,那就要看哪边的势力强横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心中考虑的尽忠对象绝对没有那个坐在至尊位置上的所谓“皇帝”。

朝会的气氛非常轻松,当然,这只是对某些人来说,对那些被迫站在帅帐内的金国朝臣们来说,心情仍是忐忑不安的,尤其看到将帅帐围个密不透风的韩氏亲军手上雪亮的兵器,朝臣们的双腿似乎在打颤的样子。不单单是朝廷的大臣们,同样出于非主动原因站在这里的各地官员们,脸上的神色也不轻松,朝会上摆出明晃晃的刀枪,就是专横跋扈的完颜陈和尚也没有这样做过,韩璐羽想做什么?难道是在窥测那已经承袭了两代的“尚书令并枢密使”职位?许多金国官员心中打定主意,今日不管韩璐羽说什么,都表示赞同,大不了换一个尚书令大人罢了。不过,金国朝廷的第一权位,换上一个汉人来作,有些女真官员的心中总觉着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至于那些两淮、河南、西北、西南的战将们却是神色真正的轻松。这次偷袭中都得手,不仅仅为韩璐羽报了大仇,还强掠了中都城内最为富豪的人群——女真显贵们。士兵们能抢走多少?得到大头的自是带着众多亲兵的将领们了。自史天倪以下,每个参加中都夜袭的将领,腰包都变得鼓鼓囊囊的,就是刘楚材、武仙这样并没有参与抢劫的将领,也得到了被韩璐羽慷慨授予的“分红”。但是,对于这些人来说,今天最最让他们高兴的,就是韩璐羽即将登上整个大金国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那个权位,执掌朝廷的军政大权!主君晋升了,连带着他们这些作手下的,自是高升在望。韩璐羽当初进攻中都城之前许下的诺言——“高官厚禄、封妻荫子”——似乎已经是唾手可得了。

皇帝升坐主位,众臣朝拜,百官就位后,一个粗壮的校尉代替了以往的内官,用他宏亮的嗓音大声喊道,“众卿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这光景比之大安殿上那已经习惯了的景象迥然不同,但是几天来皇城中的内官杀的杀、跑的跑,别说找个懂得礼仪、带着职衔的宦官了,就是打扫厕所的小太监都没有找到。韩璐羽只得抓来自己亲军中一个模样端正、识文断字的校尉,经过刘楚材一夜的礼仪突击培训后,硬推上了这个位置。

校尉话音刚落,只见站在武官队列之首的韩璐羽站了出来,手捧一封黄缎面卷轴,跪倒在地大声道,“臣两淮制置副使韩璐羽有下情上奏。”

他这个举动将在场所有人弄得有些晕头转向,现在的韩璐羽是什么身份?只要微微跺脚,整个中都城都要颤三颤,他的手只要翻覆之间,就会有无数的人头落地,根本就是十足把持朝政的权臣,在所有大臣心中,那已经空出来的“尚书令并枢密使”位置基本就是为他准备的。当初完颜合达出任“尚书令并枢密使”后,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请旨,要求可以上殿不拜,皇帝完颜守绪不得不批准。后继者完颜陈和尚更好,根本就不需要请旨,直接带着宝剑大摇大摆的走上大安殿,见到皇帝不过是微微躬身施礼。

现如今这位韩璐羽竟然一个头叩在地上,他敢磕,皇帝还真不敢接受。完颜守绪见到韩璐羽跪倒叩头,吓得急忙自帅位上站起,就要走下来亲自扶起眼前这个大金国最大的军阀、镇将。忽然,跪在地上的韩璐羽出声道,“陛下万金之躯,请自重。”听到这话,完颜守绪霎时愣在那里,过了一阵,才有些尴尬的坐回了帅位上。

“陛下,”见到皇帝已经坐好,韩璐羽继续跪在地上说道,“臣奉制置使完颜阿喜老大人之命,从陛下密旨,入京铲除逆贼完颜陈和尚。今日臣不负陛下嘱托,逆贼授首,特来交旨。”几句话下来,说的沉稳有力,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狂妄跋扈的样子。

“啊?”听到这话,完颜守绪心中这个气呀,在他看来,明明就是韩璐羽矫旨进京争夺权位,那道所谓的密旨不过是为他进京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前日在寝殿中说过一次,大家心知肚明就得了,怎么这个韩璐羽不依不饶的,现在还要提出这件事出来,难道是要他这个作皇帝的亲自确认一下么?不愿被当作傻子般耍弄,一丝作为皇帝的自尊心涌上来,有心刁难下眼前的权臣,完颜守绪带着苍白的脸色问道,“韩爱卿,你可知晓密旨中的内容么?”

“臣不知,”谁知韩璐羽竟然如此回答,没有等完颜守绪发问,两淮制置副使大人已经继续说道,“臣得到的制置使完颜大人的军令,陛下的密旨是送到完颜阿喜大人手中,臣只是阿喜大人的下属而已,如何敢随意询问密旨的内容?臣只是知道陛下有密旨讨逆,阿喜大人也下了军令让微臣入中都讨杀逆贼完颜陈和尚,如此而已。臣今日完成皇命,是以代阿喜大人向陛下交旨。”

“咦?”看到韩璐羽一脸忠君为国的表情,完颜守绪心中狐疑起来,难道说……谋逆篡权者另有其人?是他那位上了年纪、体弱多病的亲戚完颜阿喜?瞬间,完颜守绪感觉到他的后背好像变得潮湿起来,可以明显感觉头上汗涔涔的。思索下前因后果,完颜守绪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正确,若是韩璐羽自己起兵杀进中都,他干吗要将接到“圣旨”、下达起兵命令的好事推出去呢?要知道,这些事情于此时可都是天大的功劳,可以让他直接登上那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权位的大功。将这个功劳推出去,就是在与权力过不去,与今后的无数好处过不去,与那让人心驰神往的荣耀过不去……眼前的韩璐羽是这样谦冲的人么?

摇摇头,完颜守绪使劲的摇摇头,不顾下边官员们奇怪的目光,他想尽快理清思路,难道说完颜阿喜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可以制住眼前这个实力军阀么?不然为什么手握兵权的韩璐羽要将一个偌大的功劳推向那似乎没有半分权力的上司呢?“解释不通啊……”低声长叹着,完颜守绪不得不放弃了思考,他无法忽视下边一众两淮、河南、西北将领愤怒的目光——让他们的主帅继续跪下去,皇帝稍稍起身,以示对韩璐羽的尊崇,说道,“韩爱卿乃是有大功于朝廷的,快快请起。”待到韩璐羽麻利的从地上爬起,他才试探着问了句,“韩爱卿?你说完颜阿喜大人对你下达了起兵的命令,但是,朕今日似乎并没有看到我那位叔王啊……”

“陛下,阿喜大人就在帐外,陛下宣召就是。”韩璐羽还是那副谦冲的样子,与前日夜间命令皇帝移居军营时根本判若两人。

“咦?”不止是皇帝完颜守绪,就是下边的大臣们都奇怪起来,这个完颜阿喜什么胆子,皇帝在这里升朝,他竟然敢不来参拜?好在守绪年余所经历的事情日多,心中城府更深,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对一边那个校尉道,“宣完颜阿喜。”

“宣两淮制置使完颜阿喜觐见。”校尉宏亮的声音刚刚传出,大帐外便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音,见中甚至夹杂着刀剑相碰的响动。

霎时,帐内所有人脸上俱是一紧,那些经历了中都几次战乱的朝臣、被尊为傀儡的皇帝,脸上更是愈发的惨白,心中高呼着,“坏了,韩璐羽这是请君入瓮之计,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没有让他们等待多久,一群五大三粗的军汉闯入了大帐,手中刀剑竟然已经出鞘。好在这些大汉也没有向里闯入太深,仅仅把守住大帐门口而已。正当皇帝大臣们狐疑的时候,一阵咳嗽声传来,接着,就是几个家仆模样的人抬着一架软轿走入大帐,软轿之上坐的自是那位久病不死的完颜阿喜老大人了。“咳咳,陛下,老臣觐见来迟,还请陛下恕罪。”完颜阿喜坐在软轿上也没有起身,只是对坐在帅位上的皇帝完颜守绪拱拱手,算是见过礼。

看到一个比之完颜陈和尚还要无礼的家伙,皇帝完颜守绪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年余来的遭遇以及大帐中明晃晃的刀剑让这位没有实权的皇帝冷静下来,“是叔王接到了朕的密旨?而且叔王下令韩爱卿起兵勤王?”皇帝冷冷的问道。

“正是,老臣于四月初二日接到陛下密旨,并立刻下令副使韩璐羽起兵十万进京勤王,”完颜阿喜掰着指头算道,“我军于十一日夜抵达中都,十二日突入中都剿灭逆贼完颜陈和尚。今日逆贼已经毙命,老臣才命韩副使向陛下交旨。”

皇帝完颜守绪没有追问“为什么老阿喜不亲自向自己交旨”这样愚蠢的问题问题,只是眼中转了下才道,“论功行赏,这次勤王,首功当数韩爱卿,依朕所见,韩爱卿可加封为尚书令并枢密使,诸卿以为可好?”

“不好!”没等其他的官员们说话,韩璐羽又一次跪倒在地,高声叫道,“末将不过是阿喜大人手下一名副使而已,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等高位。再者,末将只是根据阿喜大人的将令起兵,而诸多攻杀逆贼的方略,都出自阿喜大人之手,若论功劳,阿喜大人应为首功才是,还请陛下收回圣命。”

完颜守绪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作为受封的当事人都如此说辞,他又怎么好强行加封官职?再回过头去看看完颜阿喜那副得意洋洋的面目,心中虽有不平,也只得暗自强压,“那么……依照韩爱卿所见,应当如何封赏我这位叔王呢?”

“这个……”韩璐羽故作迟疑下,才开口道,“阿喜大人爵位已经无可加封,不如就奉老大人为‘尚书令并枢密使’好了。”

“这个……”轮到完颜守绪为难了,说实话,他真不愿加封一个有着皇族血统的人为如此高官,与没有什么皇亲关系的权臣不同,一个皇亲得势,可能结果就是不久的将来皇帝被人换掉,无论这个位置多么没有实权,他也不愿轻易放弃。但是,形势比人强,看看下边那些大臣们,没有一人愿意站出来反对两个执掌帐内所有人生死的家伙,更没有人站出来帮助他这个皇帝,“唉……”微微叹息一声,“就依韩爱卿所奏,传旨,封完颜阿喜为尚书令并枢密使。”

传过旨意后,有些泄气的完颜守绪突然想到什么,又挺起身子道,“传旨,两淮制置副使韩璐羽于本次平定叛逆之中功勋显著,特旨进爵为郑国公,加封参知政事并枢密副使、吏部尚书,兼领两淮安抚制置使。”

完颜守绪的这道旨意比之先前被迫传下的旨意要惊人许多,韩璐羽本是一个三品的制置副使,虽然参知政事是从二品,但一个是地方大员的副手,一个是堂堂副宰相,个中差异自是不言而明。况且,在担任参知政事的同时,还担当枢密副使,两者虽都是副职,却军政统管,权力只怕不比完颜阿喜小上多少。最重要的是,在旨意中,完颜守绪还让韩璐羽兼领了吏部尚书与两淮制置使,这在以前根本就是于体制不合,但现在的守绪也顾不得如此之多了。兼领吏部尚书,就可以考查、提拔所有官员,领了两淮制置使,也使得韩璐羽手下的军队继续有粮饷来源。为了在韩璐羽和完颜阿喜之间打下钉子,完颜守绪还真是不惜本钱。

怎奈,两淮是韩璐羽和完颜阿喜一早商量好的条件之一,为了安抚韩璐羽,完颜阿喜当初还将山东两路许给了他,现在正好借着皇帝的旨意,完颜阿喜上奏道,“陛下,山东徒单金寿从逆,已然处决,山东东西两路无人牧守,还请陛下准许韩璐羽兼领山东制置使。”说着,他不顾皇帝完颜守绪是否同意,对一名文书道,“圣旨写好没有?来,玉玺在这里,按上就是了。”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玺印,按在书写好圣旨上,如此,册封韩璐羽的圣旨就当着所有在场官员的面完炮制完成。至此,韩璐羽的新官职变成了——正二品上金紫光禄大夫、参知政事并枢密副使、吏部尚书,兼领两淮安抚制置使、山东制置使。

看着玉玺被完颜阿喜小心的收入怀中,完颜守绪虽是眼馋,却毫无办法,再望望一脸无辜模样的韩璐羽以及那些傻傻站着的朝廷官员们,叹口气,长袖一摆,“朕倦了,退朝。”


过后不久,一道道圣旨传出,向天下公布了金国朝廷的封赏:

完颜阿喜,赵王、正一品司徒,尚书令并枢密使。

韩璐羽,郑国公,正二品上金紫光禄大夫,参知政事并枢密副使、吏部尚书,兼领两淮安抚制置使、山东制置使。

移剌蒲阿,广平郡公,正二品下银青荣禄大夫,尚书右丞兼领陕西制置使。

高德玉,从二品上光禄大夫,西京留守并河北制置使,兼领西北路招讨使、东北路招讨使。

武仙,从二品下荣禄大夫,西京副留守并河北制置副使,兼领西南路招讨使。

完颜讹可,东平郡王,从一品上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丞相,兼领河南制置使,可随时入京“参研政事”。
 楼主| 发表于 2006-9-20 20:29: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章

中都的街道依然沉静,马蹄踏在青石铺就的十字大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数不尽的马蹄同时作出这样的动作,让人们的心神好像回到了北方:辽阔的草原之上,眼前似乎就是奔腾的万马。

这声响的主体,乃是一万铁骑,其中混杂了西北糺军骑兵与两淮骑兵,但是二者无论在衣饰、马匹抑或弓箭、大刀上,都是一摸一样,让外人根本无从分辨。他们,以及其所代表的二十万铁骑,是韩璐羽藉以在金国朝廷中站身立脚并继续争夺天下的倚仗。

当然,在这支威武的乐章中,也有几个并不和谐的音符,比如说……夹杂在队伍中、人数在五百上下的小队。他们虽也是由粗壮高大的军汉充任,虽也是衣甲明亮刀枪整齐,虽也是训练有素,但是夹杂在周围那些骑兵中间,总是令人感到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好像缺少了什么。“缺少了什么呢?”走在这五百人身后的韩璐羽有些疑惑的问着他自己。看着他身边的亲军,这些人都是从战后余生的勇士中挑选出来的,个个经过战场上血腥杀戮的洗礼,人人手上至少有两条人命,加之武艺精纯,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精锐之师……“是了,”新任参知政事并枢密副使、吏部尚书大人猛然觉悟过来,“那五百人所缺少的,就是杀气,在战场上所培养出来的杀气,无论如何训练,这种经历阴阳两界之间、直面生死所聚集起的暴虐之气也是训练不来的。

就在韩璐羽琢磨着完颜阿喜的护兵时,新任金国尚书令并枢密使大人也将脑筋转到参知政事并枢密副使、吏部尚书大人身上。老阿喜暗自奇怪,照理说,韩璐羽新近得了山东,河南的完颜讹可又被以“可随时入京参研政事”的名义调开,如此原本就是两淮霸主的他也轻易将故地河南控制在手中。可是……为什么韩璐羽不着急离开中都去接收地盘呢?他就不怕去的晚了在河南、山东两地弄出什么变数来?再者,就是两淮的防务现在只怕也不轻松。南朝的郑损已经掌权五六载,应当休养生息的差不离了。韩璐羽将两淮精锐尽数调走,难道就不怕南朝乘机夺取两淮?要知道,两淮与南朝的京西南路之间可没有什么过大的江河阻隔,原先韩璐羽赖以防御的水军根本就指望不上啊……

“娘的,这老家伙还真是权欲熏天,连死都不怕了。”看到路边还有尚未收拾干净的死尸、血迹,韩璐羽骑在马上低声骂道,“那皇城之内经过老子和完颜陈和尚两番争夺,还能有什么完整地方?这个老病鬼竟然巴巴的要去尚书省就任,在我的军营中设帐议事多好……”

“大人在说什么?”刘楚材显示耳朵极为灵敏,悄声问道。这次韩璐羽再进中都,将手下一众大将尽数带在身边,仅仅留下一个史天祥与移剌蒲阿镇守城外军营,虽然两人之间的官阶相差太远,但在此时,隐隐受到韩璐羽节制的移剌蒲阿也不得不听命行事。

“晋卿说说看,那老病鬼为何这样急迫的要去尚书省就任?”韩璐羽笑道。

“这个……”刘楚材有些迟疑,毕竟有些话说出来不是那么好听,韩璐羽可以肆无忌惮的称呼完颜阿喜为“老病鬼”,他却不行。

“老家伙在两淮待的发霉了,想到尚书省去去晦气,”不等刘楚材说话,一边的张君佐笑着低声说道,他是反贼出身,虽是如今转正成了官军,但一身的匪气也不是轻易可以去掉的,“不过,有我们大帅在,哪里轮到他威风!”

“嗯,君佐此言我同意,”一向以稳重出名的萧锐这次出奇的同意起张君佐的话来,要知道,在两淮军中,张君佐与史天祥是一对以做事莽撞、打仗勇敢出名的家伙。萧锐继续道,“只要我们精锐的铁骑留在中都一日,他完颜阿喜就甭想真正作成他的尚书令并枢密使。”

韩璐羽刚要说话,却见一个完颜阿喜的护兵跑了过来,“韩参政,尚书令大人请韩参政过去说话。”

暗自骂了一声“麻烦”,韩璐羽提提缰绳,轻快的来到完颜阿喜的马车前,微微低下身子,对着车厢的窗棂道,“老大人,不知老大人召唤璐羽过来有何要事?”

“贤侄啊……咳咳……”带着颤音,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完颜阿喜掀开窗棂上的锦帘,“贤侄啊,就要到皇城了,贤侄是要与老夫一起去尚书省就任么?”

原来是在撵自己走,韩璐羽心中冷笑着,嘴上却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道,“正好,我要拐到叔祖的府上去看看,如此就在这里与老大人分手了,”说着,他叹口气道,“唉,不能为老大人观礼,真是遗憾啊……”

“不,不,贤侄此去乃是尽孝,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我这个作长辈的怎么能妨碍孝道呢。”完颜阿喜急忙劝说着。

“也好,那小侄就暂且告别了。”说话,韩璐羽一转马头,带着队伍向左边一处巷子拐去。

“咦?”完颜阿喜好似想到什么,提高嗓音叫了一声,“贤侄?不知贤侄何时离京?我这个作长辈到时一定要为贤侄设宴送别。”

“离京?”韩璐羽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道,“小侄乃是朝廷的吏部尚书,没有皇命,怎敢轻易离京呢?”说罢,也不管完颜阿喜脸上震惊的神色,打马径自离去。


韩天臣的延庆郡公府邸,这时几乎就是废墟一座,当初完颜娄室杀人尚觉得不够回报韩璐羽在南京的羞辱之仇,干脆放了一把火烧了将整座府邸。现在的郡公府除去一座小湖上的水榭保存完好外,几乎已成白地。一万铁骑根本无法在此立身,好在完颜娄室当初不单单烧了郡公府一家,连带着将周遭所有人家也烧的了精光,在这些废墟上,韩璐羽总算是将自己的亲军安置下来。

走上门前的石阶,看着只剩下门框的府门,韩璐羽抬起头望去,发觉当初那御赐的“延庆郡公府”匾额已经不知去向,狠狠的抖动下手中马鞭,对一边的刘楚材道,“晋卿的书法好,明日请晋卿为我写上一个‘参政府’的匾额挂在这里。”

慢慢走进府内,可以看到已经升为韩府大管事的韩晋正指挥一群降卒收拾府邸。韩璐羽转身对史天倪道,“这些降卒有三十三万吧?”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感叹道,“当初兵围中都的时候,城内城外军卒不下八九十万,现如今只余四十三万,死的都是精壮劳力啊……”忽然,他提高声音道,“待到中都收拾的差不离时,将这三十三万士卒尽数遣散回乡。”

“啊?”韩璐羽的话在所有人心中产生了巨大震动,无论是正劳作的士卒还是跟在他身后的将领,都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大人,这些人……都是兵啊……”张柔上前劝阻道,不过张柔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现今的世道,有兵就有权,如今将这些兵卒遣散,岂不是自己消弱自己的实力?”

“自从大安元年蒙古鞑子南下袭扰中原,到今天为止,大金国就没有消停过一天,不是和蒙古人打仗,就是闹民乱,再不就是与南朝作战,看看我金国的国力,已经弱到怎样的地步?就连南朝现在都不向我金国纳岁币了,再这样折腾下去,亡国就在眼前啊……”韩璐羽边走边沉重的说道,“这次中都之乱,已经死了四十多万人,这些人可都是精壮的汉子,那么,连带着又产生多少孤儿寡母呢?虽然战场集中在中都周边之地,但是,只要是出兵的路府州县,民生已经完全毁了。我们不能再将这三十几万精壮劳力禁锢在军队中,要让他们返回乡里,要让他们尽快回到农地上去,现在如果赶快补种夏麦还来得及,要不然,到了秋天就又是一场大饥荒!”

听到韩璐羽的话,在场众将齐齐躬身施礼道,“大帅仁德,我等实在不如。”就是那些围在周遭的降卒们也眼中含泪,无形中加快了手中的劳作,毕竟,早一天做完中都的清理工作,他们就可以早一天回到自己的家。

来到后园的水榭内,吩咐亲兵把守住周遭,二十丈内不得随意走动。史天倪代表众人问出了在他们心中淤积好长时间的问题,“大人,今日朝议之时,‘尚书令并枢密使’之位唾手可得,为何大人平白让给了完颜阿喜那老匹夫?”

“资历啊……”韩璐羽看看围在他身边那些灼灼的目光,长叹一声道,“非是我不愿就那‘尚书令并枢密使’之位,而是我的资历不够啊。”说话,他又解释道,“我自绍德五年到南京路就任权南京路副统军,到今日不过十六年,况且,在那以前,璐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什长。就是在这十六年之中,璐羽也没有一日在朝中为官,辗转河南、两淮,璐羽做的都是地方守备之职。如此贸然就领受了那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位置,只怕今日就职,明日造反的就起来了。”

“还有一点,”站在韩璐羽下首的刘楚材出声道,“大帅如此作为,还可以避免日后史官在这次中都事变上对大帅屠杀无辜的指责,百年千年以后,青史骂名,就让他完颜阿喜一人去背好了。”

“咦?”方子谦笑出声来,“还有这样一个好处啊,我还真的没有想到呢。”

看看手下脸上露出恍然表情的同时还有一丝失望,韩璐羽大笑道,“都怎么了?以为我只得到山东河南,不够你们分的?”见到手下脸上又现出惭愧的神色,韩璐羽嘴角翘起,“你们想要更高的权位,想要荣华富贵,那都是正常的,而且,我韩璐羽说过,只要你们跟着我干,就一定可以荣华富贵、封妻荫子。但是……”说着,他的话音低沉下来,“你们的眼光要放的长远些,不要只看到那两淮、山东、河南,你们的眼光要放到整个大金国,要放到整个天下。若是我今日就作上了‘尚书令并枢密使’,那我们以后要作什么?我以后要达到一个怎样的位置呢?”

下面的话所有人都不敢接下去,就是一向与韩璐羽言谈无忌的方子谦这时也睁大了眼睛死死盯住他这位大哥,因为,韩璐羽为他们展现的目标,是那样的巨大,也是那样的不可思议。

“好了,别这样看着我,”韩璐羽挥手道,“我们都是大汉的子民,都是秦皇汉武的子孙,是天可汗的后代,为什么我们就要向异族屈尊?大汉广有西域,盛唐在西域置有八百余州,为什么我们只能穷困在中原一隅?”说话,他将手一一指向自己这些心腹将领,“你们,都将是我的开国功臣,你们都会如冠军侯、李卫公那般名登凌烟阁、落得青史永传。”

一番话说下来,在场所有人虽被韩璐羽突然爆发出的野心与抱负所震惊,更为在他们眼前展示的无限荣耀所痴迷,凌烟阁,多么神圣的名字,每一个登上凌烟阁的文官武将,得到的不仅仅是一时的风光,更是在青史上大书特书的荣光,那是被后世以仰望的目光所注视的荣光,那是直到千年以后仍为人所铭记的荣光,这些,已经是一个人的声名所能达到的极限了……

“史天倪,”突然,韩璐羽一声断喝打断了所有人的神思,看到史天倪直觉的走上前,韩璐羽打开一个原本游方子谦所背着的包袱,从一堆印绶中捡出一个看看后,顺手丢给了自己这个得力智将,“河北东路是你的了,记住到任后给我好好治理。”

史天倪忙不迭的接住那个印绶,翻过来仔细端详,竟是“河北东路都总管”的印绶,这并不是韩璐羽所受封的土地,但是此时韩氏一系兵强马壮,又有谁能站出来反对呢?欣喜的他急忙拜倒在地,大声道,“史天倪定然不负大帅恩德。”

“耿鸿耿叔叔,”韩璐羽又扔出一个印绶,“河北西路是你的了。”

“葛充葛叔叔,大名府路。”

“严实,北京留守。”

“张君佐,东京留守。”

“刘斌,南京留守。”

“萧锐萧叔叔,殿前都点检兼侍卫将军都指挥使。”

看看剩下几个没有被外放的将官,韩璐羽笑笑道,“元好问先生就任礼部尚书,张柔你是刑部尚书,晋卿为户部尚书。史天祥就留在我身边,为大兴府尹,隋强独自镇守河南多年,劳苦功高,就加为山东都总管。”说着,他摸摸下巴道,“上京路、咸平路的守将这次并没有出兵,不好将他们随便拿下,再者这两路为苦寒之地,又是女真起家的地盘,这些女真贵戚在那里根基牢固,我们暂时还不能动他们。”

“那……”史天倪问道,“那陕西五路就真的都交给移剌蒲阿?四川诸路呢?”

“当然,我是那种不守信诺的人么?”说着,韩璐羽脸上露出坏笑,“但是,只怕他现在去上任,马上也要焦头烂额了。”说着他从方子谦手中拿过一张信纸道,“这是最新的军情。”
 楼主| 发表于 2006-9-24 19:31: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一章

“放!”随着站在军阵之后主帅的一声令下,架在军前的十八架床弩上,五十四支精钢打造、通体泛着寒光、长达四丈的巨矛,被射向了两里之外的城头。

钢矛在空中划过道道美丽的弧线,狠狠的扎进了对面城池上,或是扎入城头的箭楼内,或是直直贯入城头的女墙上。两座箭楼经不住四五支钢矛的集中射击,竟就这样解体了,散落的砖石、木料砸在城头坚守的兵士身上,惨叫声不时响起。而贯入女墙的钢矛,干脆的将高低整齐的女墙生生豁出一个大大的缺口,至于那些躲在女墙后面的守军,对不起,如果你们倒霉,就暂时客串一会人肉串吧。

“放,”攻城一方的主将又一次将手臂挥下,这一次不是床弩了,毕竟床弩每一次应用后,要有很长时间来重新上弦,而这次的器械,则是支在城外里半距离的抛石机,一块快磨盘大小的坚硬石块被攻城者借助这些机械送到了城墙上,或砸的整座城墙直颤,或落使城头多了许多血肉和碎骨的混合物。

看着守城者被己方的攻城器械压制的抬不起头来,攻防主帅下令道,“步卒列队前行,向城墙逼近,让弩手站在第二列,距离城墙二百步的时候对城墙发射弩箭,以便后续步卒登城。”说着,这位主帅思索下,才继续下令道,让骑兵在步卒两侧支援,防止城中敌人出城攻击。然后推壕桥上去,这里的护城河太宽了,不好过。”

“那……”主帅身边的一个参将试探着问道,“是不是也要派云梯上去?”

“当然,将云梯推上去,不过要小心城中的投石器和喷油筒。”那个主帅有些不放心的补充道。

主帅的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站在城墙前数万兵士也开始慢慢移动起来,顶着城中射出的弩箭、投掷的石块向不远处高耸的城墙行去,在他们的队伍中间,竖立的旗帜上飘扬着一个大大的“宋”字。


三泉城,古称阳平关,乃是嘉陵江畔重镇,更是蜀中要隘,夺下它,便可以进窥汉中之地。

金正大二年,宋正隆八年,西历1243年,五月二十三日,沉寂了五六年之久的三泉城下,又一次燃起了战火。

四月十六日,正当韩璐羽尚在中都为如何分配金国中央朝廷的权力而头痛的时候,远在南方的宋国权臣郑损已经得到了韩璐羽离开两淮正式参加权力争夺的消息。自从当初金国背弃盟约攻占四川和两淮,宋金之间就一直处于一种不战不和的状态,宋国也借机取消了岁币。这时听到金国内乱愈演愈烈的消息,已经休养了六年之久,为如何增加自己声望而发愁的郑损岂能不高兴。

于是,宋国楚国公、右丞相兼枢密使、正一品太尉、天雄军节度使、两浙宣抚使兼两浙诸州府经略安抚使、判知临安府事郑损立即下令,命令正在重庆府招兵买马的知潼川府事曹友闻为权领四川镇抚使,进阶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进攻四川。命令知隆兴府事余玠为权领河南镇抚使,进阶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负责统兵八万进攻“空虚”的河南。

之所以没有去招惹韩璐羽留下的两淮,乃是郑损得到了秘报,韩璐羽虽是自两淮起兵,却仅是带走了两淮的十万骑兵而已,数量多达二十八万的金国武安军,就是少了十万人,也还有十八万之多,要郑损下大本钱去啃这块硬骨头,宋国的右丞相兼枢密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的。

至于说要进攻河南首先需要派兵经过荆襄,而荆襄之地又是陈国公、左丞相兼枢密副使、开府仪同三司、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安国军节度使、荆襄两路宣抚使兼荆襄两路诸州府经略安抚使、判知襄阳府事孟珙的地盘。不过,孟珙已经被郑损牵制在宋国都城临安长达六年之久,虽手下还是精兵十万,但与拥兵四十万、占据宋国最富饶几路的郑损比起来,实力大是不如。那么郑损又怎么会将孟珙的反对放在眼中呢。


曹友闻,字允叔,同庆栗亭人,武惠王曹彬十二世孙,宝庆二年进士。他是郑损亲手提拔上来的官员,对于在郑损前往临安“平定史弥远之乱”期间丢掉四川之事总不能忘怀。是以,在当初完颜陈和尚统兵进攻四川的时候,他是最后一个退出四川的宋国官员,而且,他也没有完全离开四川,而是收拾败军后在重庆府驻扎下来,谢绝了郑损将他调入临安的好意,在此地招兵买马,等待时机反攻四川。

郑损自是明白这个手下的心意,这次要进攻四川,第一个想到的人选自然是他曹友闻。当传旨的官员宣读完圣旨后,跪在地上的曹友闻 喜极而泣,几乎不能站起身子。很快完成了祭旗誓师这类准备工作,四月二十三日,曹友闻便率领六万宋军开进了四川地界。

早在回军中都之初,完颜陈和尚便抱了伺机夺取朝廷权力的想法,是以对于四川的得失看的并不是很重,甚至可以说,完颜陈和尚根本就是放弃了四川,理由就是,完颜陈和尚在离开四川时,仅仅留下了一支部队——忠孝军,而忠孝军自完颜陈和尚起家后,人数就没有超过万人。其实,就是完颜陈和尚赖以起家的陕西,若不是需要其提供粮草以供部队在中都城下的消耗,完颜陈和尚也不会留下三万人马驻守。

正是因为如此特别的情况,曹友闻这次进攻四川的行动,轻松的似乎仅仅是场军事游行一般:早在他的军队到达以前,驻扎在几个府城中的数百、千余忠孝军便远远退走,所到之处根本看不到一个金军的影子,那些完颜陈和尚任命的官员,不是随着忠孝军逃走,便是手捧官印跪在城门处乞降,就是预想中应当被金兵顽强坚守的成都府、潼川府这样的一路治所之地,也没有经过任何战斗便开城投降。轻轻松松的,曹友闻已经占据了半个四川。

但是,当这场军事游行抵达利州东路境内的时候,尤其是到达千古名关阳平关下的时候,不得不停止了。所有弃守各地的忠孝军已经在三泉城内等待宋军多时,他们坚决不放宋军越过这座险要关隘进军汉中。

说不通,就只有打过去。在三泉城下,曹友闻指挥自己的部队开始挑战有忠孝军驻守的千古名关。

攻城战已经进行了足足三天,宋国军队也损失了不下六千人,但是三泉城依然伫立在那里,牢牢卡住他们前进的道路。

由于三泉城建有瓮城,是以直接用抛石机砸开城门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而曹友闻几次命令手下兵士推着装满火药的木驴企图炸开城门,都被城上的忠孝军给射了回来,最后一次因为对方射来的火箭引燃了木驴上的火药,将周围四百多宋军兵士通通炸死。经此一次后,曹友闻放弃了这个计划。

忠孝一军,都是回纥、乃蛮、羌、浑人及南方宋国被俘避罪逃亡金国的人所编成,一个个鸷狠凌突,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逊,完颜陈和尚在牢牢掌握了这支部队的同时,也得到了忠孝军上下所有人的归心。本就是逃兵、罪犯出身的忠孝军,打起仗来个个悍不畏死,此时将这股劲头用在了守城上,让曹友闻更觉得一筹莫展。

今天是曹友闻下定决心攻下三泉城的日子,就是损失再大,纵使他曹友闻亲自操刀登城作战也在所不惜。

为了攻下昔日的阳平关,一个部下向他献策,将装满火油的皮袋点燃,用投石器扔到城头以燃起大火,乘着城头忠孝军慌乱的时刻,命令步卒登上城头。这个计划好是好,却有一个大大的问题:若是城头已经着火,会有哪个兵士肯爬上城墙作战?但是,曹友闻终于还是将这个建议采纳了,不过,是秘密的,没有让太多部将知晓。

推着壕桥、举着盾牌、顶着城头的箭矢,宋军兵士们成功的将壕桥架在了护城河之上。欢呼着,一队队身着步人甲的宋军兵士冲了过来,合力将笨重的云梯搬过护城河,准备架设云梯。

就在这时,曹友闻突然下令,已经停止射击的抛石机立刻换上灌满了火油的陶罐。他没有采用那种燃烧的皮袋,若是皮袋在中途被烧漏,岂不是将大火烧到了自己军卒头上?指挥抛石机的部将霎时脸色变得惨白,结结巴巴的指着正在三泉城下作战的兵士们说不出话来。“难道要我亲自去下令么?”虎着脸,曹友闻厉声质问道。那部将争执不过,只得下令换装。

一个个陶罐被抛射到三泉城的城头,很快城头便撒满了发出刺鼻味道的火油。不需要宋军点火,金国忠孝军置于城头、正烧起滚烫热油的火炉被打翻,火星落在火油之上,其结果谁都可以想到。

正在城下爬城的宋国军卒突然感觉头上落下的箭矢、巨石、大木、滚油、石灰、铜水少了许多,很快就再没有一星丁点这些东西落下了,抬头看去,他们惊奇的发现,三泉城的城头此时火光冲天。

正爬到云梯中间的宋国兵士们立时变了颜色,上面是冲天的大火,再爬上去岂不是要没命,是以这些人便要慌乱的向下移动。正在这时,下边的军官们制止了兵士们的异动,大声吼叫着要兵士继续爬,直到打开城门为止,“继续往上爬,曹将军将令,有退后者斩。”说话的军官有些心悸的悄悄向后看去。在步卒们的身后,是往来跑动的骑兵,数量虽只有三千,却手舞兵器成了曹友闻的督战队,地上百余具尸体向所有兵士们证明后退者的下场。

在督战队和军官的催促下,宋国兵士们战战兢兢的爬上了三泉城的城墙。不久,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当宋军冲入三泉城的时候,只能看到从城头延伸到城门处那一具具烧焦的尸首。

三泉城破,忠孝军阵亡八千余人,被金国占据的利州两路向宋国敞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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