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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96nn

[原创] 《岔路》小说三部曲之一《百年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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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30 20:10: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二章

当曹友闻在四川高歌猛进的时候,余玠也展开了对河南的攻击。

余玠四月二十日统帅着八万军队自临安府出发,为了躲避金国奸细的侦察,大军远远躲开大江岸边行军,走桐庐、建德、衢州、信州、抚州、洪州。进入荆湖北路后,孟珙所部出奇的配合,要粮给粮,要马给马,至于要人么,余玠没好意思开口。到达岳州暂时休整,一日后出发,走江陵府、荆门军、襄阳府。在襄阳府又休整一日,瞅准两淮水军在大河一带巡视的机会,他征调了一千多支大小船只,于五月十二日渡过淮水、进入河南地界。

一路行军虽然人困马乏,好在是行走于宋国境内,没有任何危险。听闻是北伐中原的大军,所到之处受到各地官绅热情款待,余玠一开始还为保持机密而极力推拒官绅们劳军请求,可是到后来,这种要求越来越多,他也没有耐心继续推辞,只好由着去了。如此一来,军队士气变得异常旺盛,而且,作为这次北伐的主持者,郑损在宋国的声望也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但是,进入河南以后,余玠大军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打着“光复中原、解放汉民”旗号的宋军在邓州城下没有遇到丝毫抵抗,顺利占据了这座淮河以北的军事重镇。没有抵抗就占领城池本是好事,不过,若是这座城池之内根本没有一个人的话,事情就要另外考虑了。

很明显,是金国得到了宋军北伐的情报,这一点没有出乎余玠的预料之外,当那些个盛情难却的官绅们进入军营劳军的时候开始,余玠就明白,自己北伐的军情是保密不下去了。但河南是韩璐羽经营了十年的大后方,竟然就这样说放弃便放弃,而且不留下一个百姓一粒粮食甚至一口水井,那么……余玠开始怀疑起来……那么,他是不是要感谢完颜讹可呢?至少这位金国河南制置使大人在疏散的时候没有烧房子,为他的军队留下了一座完整的城池。

没有得到任何休整机会的宋军不得不“依依难舍”的告别了邓州,临别之时,为了表示对完颜讹可如此“盛情”的感激,余玠下令将邓州城四下十余处工场尽数破坏。

五月十五日,渡过唐河的宋军如愿看到了唐州城。就在余玠下令准备攻城的时候,他发现,在对面的城池上升起了一面绣着大大“宋”字的旗帜,向这些疲惫的宋军宣示着:唐州被宋军占领。

然而,占领唐州的宋军不过是二十名派出去的侦骑,当他们发现唐州城内空无一人的时候,果断的在城头升起了己方的旗帜。由于独自攻克城池这样巨大的功劳,率领侦骑的一名禁军副兵马使,按照功绩被提升为指挥,由一个指挥百人小队军官的副手,成为了指挥五百人的中级军官。

还是没有一人,没有一粒粮食,所有水井被填埋。余玠听到这个消息后,几乎背过气去。

好在唐州地处唐河岸边,喝水还不是什么难题,吃着从京西南路运来的粮食,宋军在有如鬼蜮一般的唐州渡过了无奈的一夜。第二日,不需要余玠下令,几个激愤的部将已经派出兵马捣毁了唐州城周边七处工场。

北伐中原,进军河南,宋军的当然目标自是大宋的东京、金国的南京——汴梁城。按照余玠料想,他完颜讹可能狠心放弃几个边塞府城,总不能将自己的治所拱手让给别人吧。按照情报显示,河南只有不到五万步卒守卫,既然你完颜讹可愿意躲,那好,我就打上门去,看你躲到哪里?

继续向东前进,“占领”了古城蔡州,再沿着汝水北上,走当初岳武穆北伐中原的旧路,余玠将下一个目标直指郾城。

距离郾城还有百余里,侦骑快马回报,郾城旌旗飘扬、刀枪之光映人双眼,军卒不下四万,显然,河南金军已经在郾城外摆下军阵,等待宋军上门了。

“郾城么……”余玠在口中低低叨念着,脸上现出了冷冷的笑容,“什么地方不好选,竟然将与我决战的地方竟然选在了这里,还是在城外扎营……就是不知道数十年前金兀术败兵的尸体,是否还埋在郾城的地下。”说罢,他回身对周遭部将、士卒大声喝道,“岳武穆在天之灵保佑,我等将重现郾城大捷!”

霎时,行进中的大军掀起了一阵阵狂呼,“郾城大捷!郾城大捷!”“岳武穆保佑!”“鄂王保佑!”

看到军卒被自己的一番话激起了士气,余玠满意的点点头,挥打下马鞭,加快速度向郾城而去。

郾城之外,四万五千金国河南所辖武胜军已经在此等候宋军足足三日。早在余玠离开宋都临安的时候,被韩璐羽委以镇守河南重任的隋强便接到了方子谦转来的情报,可笑余玠为掩盖自己的企图,在宋国境内绕了如此之大的圈子,却不过是为隋强迁空数个府县提供了充裕的时间。

看到对面烟尘滚动,隋强下令道,“列阵!”根据主将的命令,金国武胜军迅速在军营外摆开阵势,遥遥压制着企图立营的宋军。

似乎是发觉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在金军的压制下安全立营,宋军也不顾远来疲累的排开战阵与金军对峙起来。当然,余玠没有那么傻,他在自己的后方留下了两万后卫部队,悄悄的建立着营垒,毕竟宋军现在需要的不是作战而是好好休息。

看到宋军的作为,隋强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命令,全军,前进二十步,逼近宋军。”

“嘿,嘿,嘿!”虽是在移动之中,金国武胜军的阵列依然不乱、秩序井然。感觉到金军逼人的气势,宋军跟着退后了二十步,始终与金军保持着两里左右的距离。

远远望去,宋军战阵后的营垒似乎已经有些模样了,隋强手一摆,“再前进二十步!”

这一次,宋军稍稍犹豫下,才慢慢的退后了二十步,继续保持着两里的距离,不愿就此与金军作战。

“再来二十步。”看看天空中已经开始偏西的日头,隋强咬咬牙大声道。但是,当金军开始移动后,他又反悔道,“不是二十步,是二百步,前进。”

发现金军在走动二十步后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在继续向己方逼近,宋军开始犹疑起来,并没有如前两次般后退,而是定定站在那里,看着金军的身影在眼中逐渐扩大。

走过了二百步的金军距离宋军已经不到里半距离,武胜军战阵前排那一人高的大盾上雕琢的虎头在宋军士卒眼中清晰可辨。突然,宋军中军的令旗开始摇动,宋国的军卒们心中一紧,因为他们的主将下定了决心,要在没有休息的情况下与金军决战。

第一拨出动的是宋军的步卒,他们身着步人甲,手持大刀或长枪,以两营、千人为队开始向金军的战阵发出了冲锋。

不过里半距离而已,就是熟练的弓手也不过才能射出三支箭矢,对于人数上占据明显优势的宋军来说,三次齐射对于它的伤害极其有限,余玠心中盘算着,既然对手不愿给自己扎营的机会,那么索性利用人数上的优势,一鼓作气解决掉对方好了,此时作为宋军主将的他只是在后悔,后悔刚刚不应该连续两次后退,平白的泄了己方士气。

实际上,余玠下达这种命令的原因还有两点,其一,金军没有骑兵,在金军战阵中一个骑兵都没有,他知道,是韩璐羽将河南骑兵通通抽调干净了。其二,根据观察,金军的战阵之中,就是用来阻止骑兵进攻和步卒冲击的弓弩手也并不多,只有不到三千的样子,他不敢想象自己的对手为什么会使用这样的兵种配比,但是无论对手如何想的,他觉得已经在这场战斗中赢得了很大的胜面。

谁知,当用于试探的五千步卒到达距离金军战阵三百步距离的时候,金军阵后弓弩齐发,不只如此,金军第一列的大盾彼此间被散开了一个个半尺左右的空隙,在这些空隙中伸出了一根根粗实的竹管,在竹管的上方还在泛着火光和硝烟。

“突火枪!”余玠脑中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名词,随即有些奇怪,突火枪只能应用在守城中,因为它的装弹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一次装弹竟要耗去七八次发射时间,这还是异常熟练的军卒,若是普通步卒,只怕半个时辰也无法装好一次子药。“这隋强难道在部队中设立了火器兵?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唉,进攻的弟兄们只怕要增加一些损失了。”余玠叨念着,在他心中,根本不认为对方的突火枪会对自己的胜利有何阻碍。

竹管的开口火光一现,阵阵爆裂声响起,只此一次攻击,至少有千余宋军倒在了距离金军战阵百步左右的地方。

“总算完事了,平白增加了千多人的损失,”余玠暗自对自己说道,“一百步距离,根本不够那些火器兵装上子药的……”

可是,让宋军主将余玠震惊万分的事情发生了:在那些释放完毕自己腹中夺命药丸的竹管被撤走后,金军的大盾并没有重新聚拢,因为,在那些空隙中,又一次伸出了一根根竹管!接着,又是一阵爆裂声响起,又是千余宋军倒在了地上,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成排发射的突火枪只要平指前方,就可以击中一个目标。

这一队突火枪撤去,又是一队突火枪自大盾之间伸出,火光闪亮之间,又是近千宋军士卒倒在了地上。不过五次射击之后,用于试探的五千宋军已经损失了三千有余。

直到这时,余玠才发现,金军的战阵并不是很大,横列只有五千人上下。登上望车的他可以看到,金军战阵中几乎所有人手中都有一杆突火枪,背上还背着一杆,这些金兵每五千人成一排,每次射击的时候,就有一排人走到第一列大盾后射击,而射击后的兵士则自动走到一队队士卒的最后,在那里装药上弹。仔细数数,纵向一队金兵足有七人,也就是说,即使不需装药的射击,金军也可以射出七拨子药,极大杀伤冲锋中的宋军。

“如此一来,似乎骑兵也无法奏效了,”余玠心中有些迟疑,很快,他便摇头挥走了这个想法,“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难道要我无功而返?”想到这里,他下令道,“命令骑军统制,立刻给我绕到金狗侧面发动冲击,一定要打乱金狗的战阵。”说话,他看看金军战阵,又道,“还有,命令,再给我上二十个营的步卒,从正面冲击金狗战阵。”

金军也有望楼,自然看得到宋军的布置,很快的,在金军左侧站出了三排步卒,一排在千人左右,人人手持五丈长的巨矛,斜斜支在地上等待着宋军。在这些矛手身后,是大约七千的突火枪手,他们同样排成七排,等待着三千宋军骑兵的冲击。

宋军缺马,所有马匹都是自四川贩运而来,矮小且速度不快。当这些骑兵冲到了矛手前的时候,已经倒下了七八百同伴。巨大的冲击力被巨矛所阻止,又倒下了三百多骑兵。而后那不间断的突火枪打击,更是这些骑兵的噩梦:在极近距离内,突火枪所射出的药丸竟然可以穿透薄些的铁甲,让本就防护不强的宋国骑兵怎能吃消的起?当这些骑兵不得不撤退的时候,他们已经损失了六成以上的同袍。

而正面一万宋军的冲击,也让宋军再一次领教了突火枪集团发射的威力:这次甚至没有人能突破五十步的距离。而且金军装弹速度十分的快,不过是七队射完的时间,第八和第九队已经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八万大军,损失尽万后还有七万多人,如果我在这个时候下令全军突袭,不知会有怎样的结果呢?”余玠心中突然升起一个疯狂的想法,“若是这样,一定可以冲入金狗的战阵吧,而突火枪若是没了距离,会有什么用处呢?”但是,他很快就摇头打消了这个想法,若是如此,宋军的损失将是一个无法预料的数字,与精锐的武胜军肉搏,他的军队能够剩下一半都是神佛保佑了。如果八万军队真的只余下三两万之众,他又拿什么抵抗韩璐羽自两淮的反扑呢?

再瞧瞧士卒中因为数次突击未果以及长途跋涉而露出的沮丧神情,余玠无奈的下令,“命令,全军疾速后退至三十里外扎营。”他已经看准了金军的弱点:突火枪用于固守是利器,但在移动中根本无法发挥作用,尤其是高速奔跑的时候。

似乎金军也知道自己的弱点,他们只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宋军背后。走出十里,余玠看到已经间隔足足五六里的金军,更是坚定了心中的判断,于是下令道,“不要管金狗,全军快快后退扎营。”随着他的命令,原本很有秩序的宋军开始了没命的狂奔,队形自然也无法再保持下去。

就在这时,宋军两侧各出现了漫天的烟尘,还没有等宋军反应过来,两支人数不下五千的金国骑兵已经蛮横的冲入了宋军的队伍中,厚背大刀恶狠狠的砍杀着士气已失的宋军士卒。

遭此打击,本就是在溃散的宋军更加没了章法,士卒不再听从军官的号令,一哄而散,而两支金军骑兵衔着宋军溃兵的尾巴死命追杀,直到将这些宋军通通赶到了淮河岸边,在那里,等待宋军的不是来时的千多船只,而是严阵以待的金国两淮水军。


注:宋国军制,

百人为一都,长官,步军为都头,马军为军使,副职为副兵马使;

五都为一营(五百人),长官为指挥;

五营为一军(两千五百人),长官为指挥使;

十军为一厢(两万五千人),长官为都指挥使。

(又,南渡后,宋国取消厢的编制,以军代替,一军带兵两万五千,长官为统制)
 楼主| 发表于 2006-10-5 22:39: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三章

余玠失魂落魄的跑回京西南路时,已经是五月二十八日,距离郾城大战过去了足足十天。

早在那支万人的两淮骑兵突袭宋军的时候,他就发现事情不妙,后事果然如他所料,疲惫的宋军根本没有机会抵抗,只能一路向着淮水岸边逃窜,期望能登上来时的船只返回京西南路。然而,他苦心搜罗来的千余艘大小船只却作了两淮水军的俘获物。在淮水之上,两淮水军的抛石机、床弩遥遥指向了那些尚不明所以的宋军兵士。这个时候,余玠才明白大势已去,急忙换上件军卒的号服,找到一处林密草茂的所在一头钻进去,躲过了金军的搜查。随后的几天里,他靠着在路上弄到的两个馒头跑回了淮水南岸。泅渡过河被宋军捞起的时候,为饥饿和困顿所折磨的他已经昏迷过去。

可是,就在余玠乘着驿马行色匆匆的即将到达临安城时,一个好心的驿卒悄悄告诉他,京师已经开始画影图形在捉拿他。“啊,”余玠被吓得浑身一阵哆嗦,他没有想到,自己死命逃脱回来,等待他的竟然是刑部的天牢!

神情恍惚的余玠正在胡思乱想时,突然听到驿站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那个好心的驿卒神情慌张的跑了进来,一把拉住余玠的手臂,低低说道,“余将军,快走吧,外面来了刑部的官差,还有右丞相大人的亲兵,正在一个个盘查,看来就是抓将军的。”

被驿卒的话拉回现实之中,余玠身上冒出阵阵冷汗,急忙跑到驿站后院,脱下身上的书生装束,找到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破旧衣衫,又在地上泥水坑中“洗涤”过才穿在身上,将束起的发髻打散,撒上灰土,披头散发的自驿站的菜园中一路逃了出去。

可是,当余玠逃到官道上的时候,才猛然清醒过来,如今这个状况,家是不能回了,就是京师要进去都和麻烦,又叫他到何处安身才好呢?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跟随郑损十几年,着实立下不少功劳,郑损对自己也是信任有加,怎会突然翻脸相向?“嗯,一定是有小人在右丞相面前进了谗言,我还是回到京师去,争取见到右丞相大人,当面辨白清楚,或许能够开脱……”他自语着。

不过,就是余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在语气中用的词汇是或许而不是一定。“这些年,那个反贼李全凭借着阿谀奉承,在右丞相大人面前越来越得势,说话越来越有分量,甚至已经可以左右大人的决策了,而我们这些老臣似乎已经不再为右丞相大人所看重……”一边步履蹒跚的走向临安府,余玠一边慢慢思索着。

烂船也有三斤钉,更何况余玠先前还是郑损面前得势的红人,虽说此时为郑损捉拿,也有几个过命的朋友悄悄接待了他这个落魄的将军。根据七拼八凑的信息,余玠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次郑损为了扩大地盘、进一步压制孟珙,派出两路大军北伐金国,一路自是余玠的八万京师禁军精锐,另一路就是远在重庆府的曹友闻所招募的六万厢军了。原本郑损甚是看好余玠的部队,毕竟河南一地只有不足五万军队,而余玠率领的可是堂堂八万京师禁军精锐,兵精粮足,纵使没有取胜,也不应出现太大的败绩才是。

谁知两份战报在同一时间被李全送到了郑损眼前。身为右丞相兼枢密使的郑损无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八万禁军精锐竟然被打的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少数水性极好的兵卒泅渡回了淮水南岸,这其中便包括了余玠。而仅仅是曹友闻自己招募的六万厢军部队,竟会顺利攻取了四川四路,此时正屯兵于仙人关,进窥陕西五路,与金国新任命的陕西制置使移剌蒲阿的兵马对峙。如此看来,两个人手下的部队应该颠倒过来,似乎曹友闻的军队才是精锐的京师禁军,而余玠带出去北伐的是地方厢军,这才符合军情的发展。

两路大军北伐,一路大胜,一路大败,那么,作为北伐的决策者——郑损——本身是没有错误的,这项决断也是没有错误的,犯错的就是统兵的将领了。这种理论是李全对郑损的献策,正好符合了在军事失败后、为挽回自己在宋国之内损失的名望而急欲寻找替罪羊的郑损的胃口。于是乎,身为统兵将领且作战不利的余玠被刑部发文缉捕,全家下刑部天牢问罪;作为四川大捷的创造者,曹友闻被加正二品特进、参知政事衔,授四川镇抚使,总理四川四路军政之事;而身为北伐大捷的策划者和主持者,郑损被“陛下”晋爵为楚王。

走在京师临安府城外,余玠已经绕着城墙走了足足三圈,终于,下定决心的他自靠近大内的候潮门走进宋国的都城临安。进入京师可以没有人盘查,但是作为宋国中枢决策机关的大内,却不可能没人把守。看着东华门外四周密密麻麻的左右御龙直军兵卒,余玠头皮一阵发麻,若是被这些人捉到,只怕他根本没有机会见到郑损就会被直接投入刑部天牢,因为,这些人都是由李全指挥的。

正当余玠在东华门外逡巡的时候,那些守卫大内的御龙直军兵卒也注意到了这个可疑的人物,他们分出十人向着余玠的方向走了过来,“嘿,干什么的,站住,让老子们搜搜看。”平日里,这些御龙直军看到了余玠,哪里敢如此放肆的说话,可此时的余将军乃是朝廷要犯,如何敢与这些京师的御卒冲突?余玠看到御龙直军兵卒走了过来,撒开腿就跑。这一跑更印证了御龙直军心中的怀疑,于是,那十个御龙直军兵卒也大声吆喝着在后面追了上来。

余玠上顿饭还是两天前在那座驿站中吃的,此时身子饿得发昏,如何能跑过这些身体强健、饱食终日的御卒,没跑出半里地,就快要被他们追上了。

眼看着自己即将去往刑部天牢与家人团聚,过些时日就会一起作伴上了刑场奔赴地府黄泉,余玠心中倍感凄凉,脚下几个趔趄、被路边的一块石子所绊,身子一下软倒,无巧不巧的,竟然跌向道中正走来的一队人马。

立时有兵士挡住了余玠的身子,随即,那兵士捂着鼻子将他推倒地上,大声骂道,“哪里来的病夫,浑身发臭,敢阻挡大人的路。”

坐在官轿中一人闻声掀起轿帘看看余玠,又瞧瞧余玠身后追来的御龙直军兵卒,传出话来,“来人,对那些御龙直军说,此人是我军中一名逃卒,今日被我撞上,自是捉拿回去归案,就不劳他们追捕了。”

几个御龙直军兵卒得到一名军官的传话,再看看来人的官轿,急忙赔上笑脸道,“原来是左丞相大人亲临,既然左丞相大人说话,小的们自是不敢阻了左丞相大人的公事,小的们这就告退了。”

余玠虽是身子软倒,脑子还清醒,听得这些御龙直军一口一个“左丞相”,随即明白了来人的身份,乃是官拜宋国陈国公、左丞相兼枢密副使、开府仪同三司、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安国军节度使、荆襄两路宣抚使兼荆襄两路诸州府经略安抚使、判知襄阳府事的孟珙孟相公。如今的临安城内,也只有这个孟珙大人可以出手救助自己。是以,当那些孟珙的随从们粗手粗脚的将余玠捆上带回左丞相府邸时,他没有丝毫的挣扎和不满。


“余玠,你好的胆子。”是夜,孟珙在自己的书房内传见了余玠。此时的余玠已经换洗干净,看到孟珙如此作态,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言语。“余玠,难道你就不怕本相将你送到刑部么?”孟珙继续问道。

“大人,若是大人有心坑害下官,今日白天不必大人出言搭救,只需让下官被那些御卒捕获,下官的性命便丢掉了,大人何须花费如此周折。”余玠此时吃饱了饭,脑子开始清晰起来。

“那……本相若只是想利用你打击郑损呢?”孟珙脸上也不见多少表情,只是虎着脸说道。

“打击郑损于大人有何好处?”突然,余玠反问道,接着,不等孟珙答话,就继续说道,“大人现在自顾尚且不暇,还要打击郑损?难道就不怕郑损翻脸,在这临安府与大人火拼起来么?孟大人在临安不过三万兵马,荆襄两路也只有十余万军队。而郑损呢?仅仅临安一城之内便拥兵十万,两浙西路之内又有军队五万,不知道那个时候孟大人拿什么和郑损去拼?”

坐在书桌后面的孟珙没了声音,只是拿起茶杯慢慢品着。周围的空气似乎有些凝固的意味,让人感到十分不自在。而房间中另外一人,余玠最直接的感受到了这种意味,很不舒服的在座位上微微移动着身子,他此时有些后悔刚刚所说的话。

“……那么,以义夫所见,如果再次统兵进攻河南,能有几分胜算?”突然,孟珙出声询问起来,而且叫得是余玠的表字,无形中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再次进攻河南?”余玠诧异的望向孟珙,似乎想从眼前左丞相的脸上看出一分戏谑的意思。但是他失望了,孟珙的脸上严肃无比,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斟酌着词句,余玠仔细思考着,“若是下官看来,无论进攻多少河南次,都不会有胜算的。”

“哦?”孟珙的眼皮撩起,望向余玠道,“义夫可否为本相解说下?”

“大人,河南与四川不同。四川丢失不过五六年时间,加之完颜陈和尚领有四川这段时间里横征暴敛,是以四川的民心已久向大宋,而且完颜陈和尚这次将四川的守军全部调走入河北作战,是以四川的守卫兵力有限,不足以抵挡我朝大军的进攻。而河南自靖康之难后不久即丢失,距今过百年时间,加之那韩璐羽在河南经营十余年,民心已经不在我大宋一边,而且河南军马此时虽由完颜讹可名义上统帅,实际却是奉韩璐羽为主。韩璐羽虽是调走了河南的部分兵力,却没有将其调空,相反,并不是如探子汇报说的河南没有一个骑兵,从下官这次遇袭来看,河南之内至少还有一万骑兵。加之河南武胜军训练有素,又能随时得到近在两淮、远在中都兵马的支持,所以,下官说,进攻河南,无论多少次,都必然失败。”余玠肯定的说道。

“哈,大人听到了,义夫也是如此说辞啊,”忽然,书房门外响起一个清朗的笑声,门一开,一个书生走了进来。余玠转头看去,竟是故交、在孟珙这里作幕僚的邓若水,当初余玠劝说郑损入中原讨伐史弥远,就是此人在余玠和孟珙之间牵的线。

“平仲,这是怎么回事?”余玠的脑子似乎想到什么,却又不敢肯定。

“哈哈,义夫,左相不过相试尔,”邓若水笑着走到余玠面前说道。

“相试……”余玠脸上露出苦涩神情,自言道,“如今的余玠余义夫,是任谁都不会被轻易相信了……”

邓若水和孟珙对视一眼,邓若水有些无奈的取来一张文书,递给了余玠道,“不是左相不相信义夫,而是这道命令实在让人为难啊……”

余玠接过文书,发觉竟是枢密院的命令,上面清楚的写着,要孟珙统帅本部人马再次进攻河南,落款的日期标明,就是当日。余玠马上明白了孟珙的意思,接到了枢密院进攻河南命令的当日,就有一个曾经在河南战败的郑损部将投靠,这其中要不被人怀疑才真的有问题呢。想到这里,余玠腾的站起身子,拿着文书走到孟珙面前对其道,“左相,这个命令不能执行,这是借刀杀人之计。”

“若是拒不执行,只怕明日就有天使到来,追究左相抗旨大罪了。”邓若水有些忧愁的说道。

“嘿嘿,”余玠脸上现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左相,余玠有一计不单可以解除左相眼前的困局,更可以帮助左相龙回大海,就是不知左相愿意用什么条件来交换……?”
 楼主| 发表于 2006-10-14 20:40: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四章

“义夫老弟,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邓若水看到余玠当着孟珙的面提条件,有些不悦的说道。

谁知邓若水的话立时被孟珙抬手阻止住,孟珙到底是作了五六年大宋国左丞相的人,涵养极好,将一双虎目死死盯住余玠的双眼,平白之中似乎有一股威严之气射向了对面的余玠,竟将那个想要开条件的余义夫看的有些不自然起来。过了一阵,孟珙用不文不火的声音道,“义夫的家眷尚在吏部天牢,义夫本人还是待罪之身,这样吧,明日本相就上朝为义夫说项,免了义夫的杀身之祸,再将义夫全家放出来。我相信,他郑损这个面子还会给我的。”

猛的,余玠双膝跪倒在地,对着孟珙就是一个响头叩在地上,“若果真如此,余玠粉身碎骨不足以报答左相的恩情。”

“嗯,义夫经此一事,必是不能再回郑损手下,不如就来我那荆湖北路,作个知荆门军事如何?”孟珙大方的说道。

“大帅,若是明日郑损再提起进攻北朝的事情,大帅大可答应下来,并立即着手出兵。”余玠没有正面回答孟珙的话,相反倒是说起了他想出的策略,可是在对孟珙称呼上的转变,说明他已经将自己视为孟系一支的将领了。

“哦?这是为何?”一边的邓若水看到好友加入己方与自己成为同僚自是高兴,可一听到余玠的策略的,有些迷惑的皱起眉头问道。

余玠看着若有所思的孟珙,沉声解释道,“大人,河南虽处金宋交战前线,却因为我朝积弱,已经数十年没有经过战火,民生、政治极为平稳,汴梁城先是我朝东京所在,现在又成为金国南京,商旅、店铺鳞次栉比,农户庄园仓廪丰实,加之韩璐羽在河南十年的苦心经营,使得那河南之地已经成为整个金国最为富庶的所在,韩璐羽拥兵三十余万,所凭借的就是河南商旅四出贸易所得的巨额获利。与之相比,两淮未被北朝所占之时便是宋金交战的主要战场,民生凋零官员不思进取,将偌大一个盐米产地经营的破败不堪。后来两淮被韩璐羽所夺,虽经过六年的休养生息,成效仍不及河南三成。大人,当两淮与河南都受到进攻的时候,若是由你选择,会选择防守哪里?”

孟珙沉吟着没有说话,倒是邓若水捋着胡须说道,“这个么……自是河南了,只是,韩璐羽在两淮到底留下了十八万兵马啊,我军加在一起,还不足二十万人,如何能夺下两淮呢?”

“呵呵,”忽的,余玠露出一脸笑意来,“大人,末将在逃亡路上,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看到成功的吸引了孟珙和邓若水两人的注意力,他乖觉的继续说道,“我在路上发现,至少看到了十个万人队的旗帜,而且……那些兵卒的口音……是两淮口音。”

众所周知的,韩璐羽到达两淮时只带了十万军队,而且全部为骑兵,他在两淮的二十八万兵马,至少有一半是在当地招募的,还是步卒,没有长时间的训练与磨合,普通人根本无法成为优秀的骑兵。若是余玠的话属实,只能说明,韩璐羽自两淮调兵增援了河南。

孟珙和邓若水两人对视一眼,再望着满脸诚挚的余玠,孟珙的眼中瞬间流露过怀疑的色彩,不过这色彩很快被他掩饰过去,要知道,余玠这是在劝他进攻两淮,进攻一个可能屯兵十八万的两淮。可是,为什么要这样作?若余玠是郑损的内奸,只要撺掇自己进攻河南、或者抗命不遵,岂不是让自己死的更快?韩璐羽奔袭十日就从两淮到达金国中都。那么,反过来呢?若是他想要派兵支援两淮,怕是连十日都不需要吧……孟珙在脑中盘算着。

“左相,”邓若水突然出声道,“于私情,我与义夫乃是至交好友,对于他的品性很是了解,愿意相信他的话。但是,于公事,我劝左相要考虑清楚,毕竟这可是关系左相生死……哦,不,是关系整个大宋生死的大事。”

一边的余玠并没有怪罪邓若水,反是向他这位好友投去感激的目光,邓若水公私分明的态度,就是对他最好的安慰了。

孟珙露出了欣慰的神情,毕竟一个公私分明的手下是任何上司都愿意看到的。他重新将视线投向了站在眼前的余玠,牢牢固定在那里,没有一丝一点的移动。良久,宋国左丞相大人才慢声道,“平仲,劳烦你去写份奏折,向朝廷上奏,就说我要出兵北伐中原一雪前耻。”

“啊……”邓若水倏然一惊,他明白,孟珙这样说,等于同意了余玠的建议,荆襄宋军下一步的目标定是指向两淮。“左相,三思啊,两淮之地也是韩璐羽经营多年,他会轻易放弃么?”

“平仲不必多言,孟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番义夫的建议是最好的办法,如此良机,我不能不利用。”说罢,他将邓若水和余玠二人的手腕抓住,感叹道,“若是孟珙有幸重回荆襄,全赖二位襄助啊。”


第二日,宋国陈国公、左丞相兼枢密副使、开府仪同三司、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安国军节度使、荆襄两路宣抚使兼荆襄两路诸州府经略安抚使、判知襄阳府事的孟珙在早朝上奏折,要求亲自领兵再次出征北伐,“定要夺取东京汴梁府以雪前耻”。

兵凶战危,出去打仗就有可能失败,前次余玠就是最好的例子,八万精锐禁军被带出了临安府,结果呢,一个都没回来。这件事过去不久,身为朝廷第二权臣的孟珙竟然也要出兵北伐,朝堂上一时议论纷纷,大臣们众说纷纭。

赞同者有之,这些人以枢密副使领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李全为首,极力赞扬孟珙的勇武,为其出征北伐大造舆论,浑然忘记,这六年中,孟珙十数次上表要求出镇荆襄,俱是他们这些人给阻拦下来。

反对者也大有人在,这些人多是些士子清流。郑损·孟珙执政体系建立后,为了装点门面需要,从地方上的名士中征召了许多人入朝为官,然而,就是这些人,成天和郑损作对,浑不将死当回事。他们这次阻止孟珙出京,也是处于自身考虑,不将生死当回事并不意味着他们想找死。孟珙为官清廉且颇有风骨,在朝堂上没少为他们说好话,这次若是出京北伐,失败还是次要的,真的没了主心骨为他们撑腰,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与握惯兵把子的郑损对抗?

总算右相郑损大人颇有决断,在“请示”圣上后,作出决定,下旨令孟珙出兵北伐,同时为了嘉奖孟珙的忠心,在其没有取得任何胜利的情况下,特旨加封孟珙为“陈王”。脸上现出苦笑的孟珙心中明了,这是郑损的计谋,将他放在众矢之的,同时也逼着他回到荆襄后不得不出兵讨伐金国,否则,就是宋国上下官吏、士林、商贾、百姓的舆论都说不过去。

只是,为了找回些面子,更为了不白吃这个哑巴亏,孟珙当堂与郑损商量,既然北伐河南之地,就要有一个熟悉当地情况的将领跟随才好,而现今朝廷最好的人选,莫过于刚刚自河南败归的余玠了,是不是可以看在余玠以前所立功勋的份上,只是免去余玠所有官职,发配到荆襄军前效力,也将余玠的家人放出来?

或许是郑损想到了余玠以前的好处,或许是右相大人想要将孟珙尽快打发到前线去,或许余玠已经失去了价值,总之,在李全没有开口阻止的情况下,郑损满口答应了孟珙的要求,而且立刻下令刑部解除对余玠的追捕并将余玠的家人自刑部天牢中放出,再令吏部和枢密院发文,革除余玠的所有官职,发配襄阳府。

看到自己的要求得到了满足,孟珙又在临安府滞留几日,派人在兵部和户部催讨了兵甲与钱粮后,于金正大二年,宋正隆八年,西历1243年,六月二十三日带着本部三万兵马出临安府,回归自己的防地荆襄,准备北伐事宜。

七月二十六日,路上大张旗鼓宣传自己将要北伐的孟珙一行抵达襄阳府,孟珙随即下令在荆襄两路戒严。

七月二十八日,孟珙下令在荆襄两路重新清点兵士数目、征集粮草兵甲马匹,搜罗渡河用的大小船只。

八月初十,孟珙在襄阳府聚将,分派出征事宜。

八月十五日,中秋夜,孟珙于襄阳府劳军,襄阳城外聚集兵卒共十九万。

八月十八日,孟珙于襄阳府誓师,决议发兵北伐。

八月十九日,孟珙自襄阳出征,大军十六万沿淮河而下。

八月二十八日,孟珙大军抵达位于荆湖北路的信阳军,并在此地作出渡河姿态。

九月初二日,经过三天休整的孟珙大军突然攻入淮南西路境内。

九月初三日,孟珙军先锋三万不战而下光州。留守两淮的金国武安军总退却。

九月初四日,孟珙军进入固始。次日进入霍丘。再一日顺利进入寿春。

九月初八日,孟珙前锋抵达淮南西路治所庐州城下,庐州城门洞开,庐州失陷。

九月二十日,一路顺利行军的孟珙顺利光复整个淮南西路,前锋攻入淮南东路,占滁州。南路军与宋国建康守军隔江对望。

九月二十二日,孟珙军占六合。次日,占真州。

九月二十四日,孟珙策马扬州城,扬州沦陷。

十月初二日,孟珙上表朝廷,奏称已光复淮南两路。

整场战争,除去打猎时用去些许箭矢外,不损一人一马,不动一刀一枪。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2 19:53: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五章

身在中都的韩璐羽于金正大二年,宋正隆八年,西历1243年,十月初四日接到了两淮全部沦陷的消息。自从攻取中都后,他首先做的事情就是改善情报组织在金国内部的传输情况,使得身在中都的他可以更加迅捷的了解金国各地发生的事情。

两淮沦陷,早就在韩璐羽预料之中。当初进取中都的时候,若是宋国趁火打劫,进攻河南、陕西、四川、两淮应当如何是好?关于这个问题,在韩璐羽的谋士之间发生了些许争执。

第一个被排除的是陕西,因为陕西虽然兵力薄弱,可宋军若是进攻陕西,必然会遭到四川金军与河南金军的夹击,稍有不慎就会招致兵败的下场。而四川、河南、两淮三地呢?

四川只有万余忠孝军驻守,东北方向虽是陕西,可是由于蜀道艰辛,若是陕西的金军增援四川,只怕还没有进川,溯大江之流而上的宋军就会攻克了成都府。再者,四川西面是吐蕃诸部,自己尚且打个不休,更没有可能出兵来增援四川的金军。加之守在重庆府的曹友闻天天整兵备武窥视四川,是以,宋国进攻四川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那么,河南与两淮,宋国又会进攻哪里呢?韩璐羽最怕的是宋国郑损发疯,一边派孟珙自荆襄进攻河南,一边自己从临安府出兵进攻两淮。如此一来,纵是两淮、河南两地留守有二十万兵马,要想挡住宋军的进攻,也是一个不小的问题。就算是最后战事以韩璐羽的胜利而告终,那么他自己倚为财赋来源的河南只怕也会被打烂了,那个时候,韩璐羽自己哭都来不及。

“决不能允许出现这种情况,”韩璐羽当即否定了部将们要求分兵拒之的建议,“若是真的出现这种情况……嗯……不,只要宋军进攻两淮,我们就让给他们好了,宋军来了不必抵抗,两淮所有军队退出两淮,到河南驻扎,必须将宋军对河南的破坏降低到最小。”他的命令不容置疑。

于是乎,两淮大地便上演了一场不交战的战争,数十万大军之间保持着两日的路程,彼此始终看不到对方的旗帜。当然了,韩璐羽也没有那样好心,六年前那次搬家行动没有作成,这次自是不会放过,宋军所到之处,府库之中空空如也,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而淮水之上,由彭义斌指挥的水军们却忙碌的很。


“呵呵,”随手将两淮战报丢在书案上,韩璐羽笑着对此时已经是户部尚书的刘楚材说道,“这个孟珙还真是不客气,我吐出来的骨头他就这么吞下去了,就不怕自己无法下咽?”

“只怕现在的孟珙是饥不择食了,不然,他怎么会违抗圣旨进攻两淮呢。”刘楚材虽掌握了金国财赋大权,但是,私下里仍是韩璐羽得力参谋。

孟珙出临安之初,韩璐羽就已经知晓这位宋国左丞相兼枢密副使出征的目的,还得到了那道圣旨的抄稿。所以,韩璐羽特地下令将两淮半数以上的留守部队调往河南,并要求彭义斌的水军在荆襄与河南之间的河道上加强盘查。谁知,孟珙北伐的声势造的蛮大,进攻目标上竟公然违抗圣旨的命令,放弃进攻河南,转而攻打两淮。

满腹狐疑的韩璐羽有些吃不准孟珙的行动是不是与郑损私下里商量好的计谋,虽有机会分兵保住两淮,但他仍然放弃了,仍然按照原定计划将两淮的驻军全部撤出了淮水以南。就是为了这一点,金国朝中针对韩璐羽的不满之声甚嚣尘上,许多大臣甚至当着韩璐羽的面就指责其不战而逃、丢失国土,实在是一个逃跑将军,更要求朝廷处置丢失两淮的主要将领,连坐与这次战败有关的所有人员,这些人的矛头已经明里暗里的指向了身为参知政事的韩璐羽。

“那郑损岂是如此好相与的,孟珙公开抗命,又自领了两淮镇抚使,郑损会有什么动作呢?”韩璐羽双手抱拳支住下巴,有些神往的样子说道,“希望他不要让我太失望了……”

“只怕大哥真的要失望了,”走进门的方子谦刚好听到了韩璐羽的话,笑着对他这位义兄道,“这是宋国最新的情报,看来郑损并不准备追究孟珙呢。”

“哦?”韩璐羽有些奇怪的坐直身子,接过了那份书写在薄纸上的情报。

原来,早在孟珙违命进攻两淮的时候,郑损就已经派出了使者,以宋国皇帝的名义向孟珙问罪。谁知接见了天使的孟珙振振有辞的说,圣旨只是要他北伐金国,并没有规定具体的地点,他看到原本想要进兵的河南此时兵精粮足一时不可能拿下,就自作主张转向进攻了两淮。就在使者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孟珙搬出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说辞,将使者“送出”了两淮地界。

那使者回去后向郑损如此陈述,其中自是少不了一番添油加醋,将孟珙一副“飞扬跋扈、目无君上”的样子描绘的淋漓尽致。可此人的心思算是白费了,郑损听了他的汇报后没有丝毫反应,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便打发他走人。其后,郑损对于孟珙自领“两淮镇抚使”的行为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用宋国朝廷的名义发出对孟珙的降罪诏书,似乎根本就没有这码事一般。

看着情报,刘楚材的眉头微微皱起,抬眼望望坐在书案后的韩璐羽,金国参知政事大人没有说话,双眼好像死死盯住什么东西似的看着眼前的虚无。“参政,”刘楚材试探着张口说道,“参政,南朝的事情有些奇怪啊,好像这次郑损急急忙忙将孟珙赶出临安的样子。”

“我觉得我们似乎作了一笔赔本买卖。”方子谦虽没有朝廷官职在身,却始终居于韩系人马的二号人物,在韩璐羽面前有着说一不二的特权,更可贵的是,这位韩系崛起的大功臣从不居功自傲,也不利用自己与韩璐羽的关系欺凌下边的将领、官员,相反的,他经常以一副后辈的姿态出现在大家面前。正是如此,让方子谦得到了韩系上下人等的一致尊敬,包括比他年长许多的刘楚材、史天倪等人。

“子谦不妨仔细说说,”刘楚材大有同感的对他说道。

“这个……”方子谦思索下,才有些迟疑的说道,“似乎郑损不需要孟珙待在临安了,他将孟珙派出北伐的举动完全是为了将此人赶出宋国中央朝廷,并消耗他的实力。因为一向阻止孟珙出京的李全这次竟然带头支持郑损的举动。李全是郑损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的话就是郑损要在朝堂上发出的声音,如此一来,郑损的目的就可以清晰辨别了。若真是这样的话,我想,为了保存实力,孟珙决不会轻易拿出自己手中的军队与我们对决。果真如此,我们只要加强在两淮与河南的防备,就可以打消孟珙进军北伐的想法。”

刘楚材看看一边阴沉着脸的韩璐羽,看着显然心情极为不好的参知政事大人。只见韩璐羽手中用力,竟一把折断了握着的笔杆,墨汁崩溅了他一身,参知政事大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郑损……孟珙……李全……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一边的方子谦、刘楚材可以理解韩璐羽此时的心理,这是一种算计失误的羞辱感与挥出的拳头打在空处的无力感,二者相互交织,内中苦涩也只有身为主君的韩璐羽才能完全体会出来。

坐在太师椅上,韩璐羽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地图,看着被宋国……嗯……或许说是被孟珙才对……生生夺走的两淮地界,想起六年里在两淮的点滴往事,都让这位金国朝廷的权臣、参知政事大人心中感到无比的颓丧与气愤。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门外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来不及通报,边走还边大声对屋内的人说道,“大人,事情不妙,出事了……”

韩璐羽的眼睛猛的一抬,沉声道,“张柔,稳重些,你还是朝廷的刑部尚书么?为何如此毛躁?”

那急匆匆走了进来的张柔一眼看到韩璐羽双目之中蕴涵的怒火,心中一团急火倏的凉了下来,双手拱起对韩璐羽行了一礼,才尽量放慢语速的说道,“禀告大人,朝中有大事发生。”

“朝中?大事?”韩璐羽有些奇怪了,他人还在自己的参政府,朝廷中没了他说话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呢?摆摆手示意张柔站直身子,“德刚不必惊惶,你且慢慢说来。”

“是,”看到韩璐羽一副镇定的样子,张柔也慢慢稳定住了情绪,深吸两口气后,才用平常那种四平八稳的声音说道,“回禀参政,今日尚书省的议政聚会大人因为军情原因并没有出席。在议政上,兵部侍郎爱申忙哥以大人损兵失地为由,要求尚书令完颜阿喜将兵部交由能吏掌管。完颜阿喜顺势下令,以咸平路都总管陀满胡土门为兵部尚书,加参知政事衔,又升上京留守赤盏合喜为上京制置使,加尚书左丞衔。”
 楼主| 发表于 2006-11-13 20:25: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六章

“咦?”屋内的三人彼此交换下眼神,刘楚材与方子谦的目光中已是透出了惊奇的神色。之所以如此,乃是在入城之初,韩璐羽便与完颜阿喜达成了一个口头协议,即,没有韩璐羽的附署,完颜阿喜不发布任何关于人事方面的任命。虽然这个“君子协定”达成过程中免不了有些类似于武力逼宫的戏码上演,可完颜阿喜总算是答应下来,韩璐羽也准备老老实实的遵守下去。

谁知现在完颜阿喜竟然撕毁了协议,并单独任命了兵部尚书一职。按照当初韩璐羽和完颜阿喜协议的另外一部分,那就是不设兵部尚书,兵事交由枢密院统辖,而枢密院的事务则由韩璐羽代替完颜阿喜打理。现在多了一个兵部尚书,岂不是平白分了韩璐羽的权?

“完颜老头这是什么意思?”方子谦恨声骂道。

“还能什么意思,”韩璐羽撇撇嘴说,“这个老家伙忍不住要抓权了。”接着看向刘楚材道,“我原准备让阿喜老头在上面坐个三年五载,以便我完全控制住朝廷,谁知这个老不死的家伙如此心急,那么……就不能怪我手黑了。”

“这个……”刘楚材有些迟疑的问道,“参政真的打算对付完颜阿喜么?若是这样,又要找谁来接替老头的位置呢?”

“嘿嘿,当然是我那个纵横赌桌的好弟兄完颜讹可大人了,他作尚书令,我作右丞相、枢密使,晋卿看如何?”韩璐羽一脸轻松的说道。

“这个么……”刘楚材没有说话,倒是一边的张柔开口道,“参政的安排自是没有问题,可是,参政如何才能将老阿喜拉下来呢?难不成又要用军队?”语气中不经意间透出了几分迟疑。

“当然不行,中都现在虽有十万军队,可这些人很多是刚刚招募的,而我们武安军的主力都被史天倪他们分散带到各地去了,到了地方,再以带去的几万武安军为核心组建军队,如此一来,不出五年我们就可以掌握五十万的军队,那个时候,全金国再不会有人可以和我抗衡。”韩璐羽自信的说道,接着,语气一转的道,“不过,那是五年以后的事情,现在正是我们最虚弱的时候,阿喜找这么一个时机动手还蛮有眼光的。所以,我们不能随意出兵抓捕老头,一定要有名分才是。”

“名分?”方子谦笑着道,“这样的话,晋卿先生为大哥写好的那份奏折岂不是有用武之处了,大哥不赶快进宫,还在等什么呢?”


当日,韩璐羽入宫拜见皇帝完颜守绪。随即,宫中发出圣旨,令殿前都点检兼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萧锐统帅亲军一千兵围尚书令完颜阿喜的府邸,罪名么……完颜阿喜在进攻中都期间滥杀无辜、并借机屠杀朝中勋戚大臣,暂软禁于府邸听候刑部、大睦亲府发落。

只一日时间,原本看上去权势滔天的完颜阿喜便被人从权力的顶端掀翻在地,这件事让金国上下都看清了韩璐羽的实力,更有部分头脑清醒的官员在私底下暗自咒骂完颜阿喜的愚蠢,当初诛杀完颜陈和尚固然是大功一件,但其背后也蕴涵着滥杀勋戚的偌大陷阱。当然,朝廷上的大部分官员,尤其是原本投靠完颜阿喜的大小官儿们此刻最最紧要的事情不是反思完颜阿喜的落马,而是急急忙忙跑到参政府上,争先恐后的向金国境内最有权力的人表忠心。只是,这些人谁都没有见到府邸的主人,因为,身为主人的韩璐羽正在接见一个客人。

其实,这个客人也是熟人了,此人正是今天刚刚倒霉的完颜阿喜的儿子,那个完颜从康,在进入中都后,此人被其老爹封为同签枢密院事,堂堂的正四品大员,只是此人半年来几乎没有到过枢密院,于自己家的府邸也回的很少,倒是中都城内的大小青楼勾栏被他逛了个遍。

也不知是因为自己的老爹被人整倒、还是半年来体力消耗太大而脸色发青的完颜从康,见到韩璐羽时勉强从脸上挤出几分笑容,屈膝就要跪倒。这个动作却被韩璐羽急忙扶住而制止。

完颜从康的脸色稍稍好些,改成拱手作揖道,“下官给副使大人请安了。”

“公子怎的如此见外?”韩璐羽笑呵呵的把着完颜从康的手,亲自将其按到椅子上道,“公子这样见外,岂不是折杀璐羽了。许久未见,今日我们兄弟两个应当好好把盏叙谈下,”说话,他对厅外的丫鬟叫道,“来人,与我在后堂摆酒,我要与从康公子好好喝上几杯。”

完颜从康推拒不过,只得与韩璐羽携手走到后堂喝酒。三杯下肚,完颜从康有些郁郁的看着韩璐羽道,“副使……今日……”

谁知韩璐羽立刻拿起一只新上的酒壶道,“来,从康公子,这可是从南朝京师运来的佳酿女儿红,在地下埋了三十年的,你我不能不尝尝啊。”说话,亲自为完颜从康满上一杯。

“哦?”完颜从康的注意力立时被那珍奇的佳酿所吸引,“副使,真的是三十年的女儿红?那可是千金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啊,我一定要好好尝尝。”说话,此人一口将杯中美酒干掉,咋吧咋吧嘴品品滋味,急急伸手抓住那支酒壶为自己斟满,“不愧是南朝佳酿,名不虚传啊,来,副使,不必客气,我们干!”

一壶女儿红转眼见了底,完颜从康摇摇空了的酒壶,似乎也想起为何而来了,脸上又换出那副郁郁模样开口道,“副使啊,今次下官前来拜访……”

不等他的话说完,韩璐羽指着桌子上一道菜介绍道,“公子,来尝尝这道菜,西湖醋鱼,大名鼎鼎啊。唉,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知道公子经常吃到西湖醋鱼,可是,公子知不知道,作这道菜的厨子乃是璐羽专门从南朝临安府最大的酒楼请来的名厨,而这道菜,从鱼到各种原料都是从西湖边上运来的,原汁原味啊,来,公子,我们好好尝尝。”说着,亲自为完颜从康夹了块鱼肉送到面前。

“真的?”完颜从康有些惊奇了,“早就听闻副使家中的黄金、白银要用秤来称,至于铜钱更是多得好像山一般高,今日一见才知道,那些都是屁话,以本公子看,副使根本就是有一个聚宝盆在家中才对。”满嘴都塞满了鱼肉的完颜从康吐字极为不清楚的说道。

“呵呵,公子真是太过夸张了。”对于完颜从康的屁话,韩璐羽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好容易将一盘西湖醋鱼解决掉,完颜从康终于想起自己到这座参政府的目的,张口道,“副使大人,下官这次拜访,主要是为了家父的事情……”

“来,公子,这道田螺可是南朝的风味吃食,不尝尝实在可惜了。”韩璐羽打断了他的话,继续殷勤的介绍道。

瞧瞧眼前的美味,完颜从康狠狠的咽下口吐沫,生生将目光自田螺上挪开,对韩璐羽道,“副使,今次下官是为了家父的事情而来,听闻家父因为占据中都时杀人多了些才被朝廷查问的……”

“唉……”不等完颜从康说完,韩璐羽叹了口气道,“都是些朝堂上的小人营私,企图将尚书令大人拉下马来,于是在陛下面前诋毁尚书令大人,这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那么……”看到话题终于转到今天的主题上,完颜从康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我……家父还有可能洗脱罪名么?”就是他再傻,也知道今次的事情不那么好过关。

“小人难防啊……”韩璐羽叹口气说道,“现在陛下满是火气,再思量那些死于中都战火的贵戚们,也难免陛下生气。”看到完颜从康试探的目光,他突然将话语一转,“其实,老大人也不是没有机会脱罪,说到底,老大人的功劳还是很大的。”

“哦?”听到这话,完颜从康神情立即变得雀跃起来,拉住韩璐羽的胳膊道,“怎样的机会可以让我老爹脱罪?”

“嗯……”韩璐羽故作沉吟一阵,才慢声道,“老大人为官数十载,勤政爱民忠心朝廷自是不用提了,单说他自己草拟皇帝诏书进京一事,就是有大功于朝廷的,纵是有一百条罪名,比起这个天大的功劳来,都是微不足道的。可惜……”

完颜从康正听得入神,忽然见韩璐羽不再说下去,急忙接嘴道,“可惜什么呢?”

“可惜没人能写出这天大的功劳送到陛下眼前提醒陛下啊,”韩璐羽故作惋惜的说道,“若不是如此,陛下又怎会与老大人为难呢?”

“那么……”完颜从康看着韩璐羽道,“那由副使代为转述给陛下不行么?”

“我是老大人部下,而且有些事情并未参与,如何能为老大人申辩?不行,不行。”韩璐羽急忙摇头拒绝道。

“副使的意思是说,只要有人写出这些情况为家父申辩,再由人送到陛下面前,就能免去家父这场灾难?”完颜从康顺着韩璐羽的意思思考下去说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韩璐羽点头同意,“这个代为转交的人璐羽倒是可以担当,说到底,老大人也是璐羽的上司么。”

“那好,我现在就写,”完颜从康也是酒劲上头,站起身子立时便要找笔墨,“还请副使将下官的申辩书送到陛下眼前。”
 楼主| 发表于 2006-12-4 12:31: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七章

早朝之上,金国的大小官员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人,胆大包天只怕已经不能形容此人了。

历朝历代从来不缺少权臣,也不缺那些发出矫诏并以此为根据作些不和规矩的事情。但是,没有一个发矫诏的家伙公开说手中的诏书是自己写的,至多说是皇帝抑或太后的密旨云云。

可是,今天,在金国官员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公开说自己赖以倚仗的皇帝“密旨”乃是矫诏的家伙。何谓“矫”?假造的意思。假造皇帝的圣旨,不论在任何朝代,都是死罪。而这个人丝毫不以为然,更认为发出矫诏是一件大大的功劳,认为朝廷应当将对发出矫诏的人、他的父亲厚加奖赏。

这个二愣子不是别人,正是同签枢密院事完颜从康,他所上奏要求朝廷奖赏的,是他的父亲、现在被软禁在家的尚书令并枢密使完颜阿喜大人。看着从来没有出现在大安殿、只在青楼妓寨中流连的完颜从康破天荒的来上朝,一些大臣心中就起了不好的预感,加之完颜阿喜的近况,他们更是好似躲避瘟疫一般躲开了完颜从康、这个他们以前争先恐后巴结的对象。

看着完颜从康在大臣群中受到冷落,韩璐羽嘴角微微一笑也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大臣们的反应完全符合常理、符合官场之道、符合这些人趋炎附势的心态。站在了文臣中首位,冷眼看着下边一种大臣们表演的他此时冷漠的有如一尊雕像,旁人根本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情绪变化。

皇帝临朝,虽然此时的完颜守绪除去对后宫嫔妃们施展权力外对朝政基本没有任何影响力,但他终归是皇帝,每半月一次的大朝他还是要出席的,这是作为皇帝的义务。

当完颜守绪在龙椅上刚刚坐下,御史中丞商挺即站出来上奏道,“陛下,今日有尚书令完颜阿喜之子完颜从康上殿参与议事,”金国皇帝显是一愣,完颜从康乃是四品的同签枢密院事,上殿参与议事本是正常的事情,不知这个商挺为何如此说辞?完颜守绪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谁知商挺此人根本不给皇帝空暇,直接继续上奏道,“完颜阿喜虽是尚书令,然已经被陛下追究其在中都之乱中屠戮勋戚之罪,此时正在家中禁闭,其子虽是朝中命官,却不能不避嫌,又如何可以上殿参与大朝?请陛下降旨,令完颜从康归家闭门思过。”

听到这里,完颜守绪已经明白了御史中丞商大人的意思,心中虽有心为自己这位堂叔开脱,然而这大安殿上最有权势的人并不是他这个金国皇帝。作皇帝只好瞧瞧瞟了眼站在文臣之首的韩璐羽,在参知政事并枢密副使大人脸上没有看到任何表情,完颜守绪心中明了,只得挥手对站殿武士道,“准奏,来人,令完颜从康归家思过。”

四个站殿武士听到这里,见韩璐羽没有阻止的意思,立时有如凶神恶煞般扑了上来,一把拉住孱弱的完颜从康,不顾其口中连连呼唤声就将这位同签枢密院事大人拉下了大安殿。

撵走了完颜从康,商挺退下后,不容其他官员出班奏对,侍御史、金国绍德二年状元王鹗立刻走到御阶前跪倒道,“陛下,臣弹劾一人,此人胆大妄为且意图不轨,深怀谋逆之心,此时恶性昭彰,还请陛下降旨将此人即时押送法场,诛杀九族。”

“啊?”完颜守绪没有料到本是应景似的大朝,突然牵扯出一桩谋逆的案子来。皇帝偷眼看了看那边的韩璐羽,要说这朝廷之内、大安殿上,最有谋逆心思的,就属这位参知政事大人了,皇帝心中悄悄想着,可是……参知政事大人脸上毫无表情,没有半分紧张神色,难道说谋逆另有其人?不应该啊……皇帝完颜守绪对自己说道,抛开韩璐羽朝廷内还有谁能对得起谋逆的罪名呢?

“尚书令并枢密使,赵王完颜阿喜,矫诏入京,大肆屠戮勋戚大臣,罪不可恕,还请陛下降旨诛杀叛逆完颜阿喜。” 王鹗用他不急不缓的声音上奏道,此言一出,大安殿上立刻响起一片嗡嗡的声响,大臣们都在悄声议论着,有些人为自己当初站准队列而开心,有些人为自己在最为紧要的关头更换效忠主子而庆幸,有些人为自己一早预料到韩璐羽决不会轻饶完颜阿喜而向同僚们显摆自己的“聪明”,可就是没有一个人出来为完颜阿喜叫冤,在这些官员看来尚书令大人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这个……可有证据?”虽然心中明白,既然能被王鹗拿到大安殿上奏的事情,一定是有了真凭实据,无论这“真凭实据”是怎样得来的。王鹗是什么人?此人虽是当年的状元郎,却被女真贵族百般排挤,只能在翰林学士院作个从六品的翰林修撰。耶律楚材也就是现在的刘楚材前往两淮投靠韩璐羽的消息传回中都后,此人第一个脱出兵凶战危的中都依附韩璐羽。参政韩大人也没有薄待他,进入中都后,王鹗的品位跃了三级,成为五品衔侍御史不说,其中执掌更是与先前的翰林修撰天壤之别。可以说,王鹗根本就是韩璐羽在朝廷中新扶植的亲信。

“陛下,现有逆贼完颜阿喜之子完颜从康手书奏折在此,内中已经对其父的无君无父的逆罪供认不讳。” 王鹗不慌不忙的将完颜从康昨晚酒后写下的那个东西送到了皇帝眼前,在此之前,大安殿上所有官员都已经看过这本奏折。

翻阅了完颜从康的奏折后,皇帝完颜守绪心中一阵悲戚,说到底,完颜阿喜是完颜皇室的族人,虽说血缘稍嫌远了些,终究还是皇族,尤其是在经过中都事变后女真皇族凋零的今天,这个亲戚更显得尤为可贵。更重要的是,完颜阿喜乃是尚书令并枢密使,是整个金国朝廷中最大的官,代替天子执掌朝廷。就在昨天以前完颜守绪还在怀疑完颜阿喜有谋逆篡位的野心,可是,见识过韩璐羽入宫“觐见”的全武行后,他对于谁是逆贼谁是忠臣的概念已经完全颠倒过来。

“王爱卿,阿喜老大人的事情,仅仅凭借一人的奏折就下定论,是不是太仓促了?”虽是知道事情不可扭转,但是守绪终究是皇帝,仍然试图挽救自己这个亲戚的性命。

“陛下,这矫诏本是密事,若非亲近之人如何能够得知?”王鹗躬身奏道,“天底下最亲近的便是父子之情了,所以,完颜从康奏折所说之事当无虚假。”

“这个……”守绪没了词,心中暗自恨着那个从康,这不是白痴么,竟然将矫诏的事情当作功劳来显摆,不是逼着朝廷要他老爹的命么。看看下边的韩璐羽,此时的韩参政好像寺庙的佛像般——没事的时候上窜下跳、遇到事情就成了木雕泥塑。发现韩璐羽没有丝毫反应,也不知参政大人是同意或者反对。不是同意就是反对,韩璐羽没说同意抓拿尚书令,可也没有反对抓拿阿喜老头。守绪心中叹口气,只得转头问御史中丞商挺商大人以及刑部尚书张柔道,“商爱卿,张爱卿,依律应当如何处置完颜阿喜?”

商挺抢身上前回奏道,“私拟诏书、意图不轨,滥杀勋戚,妄为不法,完颜阿喜罪在不赦,依律当万剐凌迟处死,其家人当诛九族,家财抄没入库,其祖上所得封号爵衔尽数剥夺。”

“啊?”完颜守绪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重罪,有些不敢置信的望望张柔,“张爱卿,真的是这样么?不能有转圜的余地么?”他心中明了,这话问了也是白问,商挺出身河南制置使衙门,那张柔又何尝不是韩璐羽的私人?今天,完颜阿喜是死定了。不过,皇帝还是想少杀些人命,“诛九族”?那岂不是要杀到他这个作皇帝的头上了?

“回禀陛下,完颜阿喜罪在不赦,”张柔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下,才继续道,“以微臣看,诛九族不足以警示天下,必须诛杀阿喜的十族,将其门生故吏一同诛杀,才可显示朝廷的威严,维护我大金的法度。”

“什么……”张柔的话一出口,不止是皇帝完颜守绪吓得不敢说话,就是整个大安殿上的其他大臣们也俱是心惊胆寒。杀十族?还是杀死所有的门生故吏?那岂不成了一场大狱?一场株连到整个金国官场的大狱?“张柔想要作什么?”皇帝和大臣们心中齐齐冒出这个想法来。

“陛下,”站在那里冷眼看了许久的韩璐羽终于出声,“陛下,完颜老大人说到底还是有功于大金,又是皇室出身,诛杀太广实在有损帝室尊严,”笑话,诛杀完颜阿喜的门生故吏?那不是要将自己这个参知政事也杀头才是?韩参政在心中暗自骂了句张柔糊涂,接下去道,“完颜老大人私拟诏书,罪在不赦,死罪难免,陛下大可将万剐凌迟改为斩立绝,以示陛下恩德。另外,诛十族就不必了,除去斩绝完颜阿喜外,只将其三族抓捕,流放西宁州好了,这样也可以向天下宣示陛下好生之德。”

听到韩璐羽表态,朝堂上自是一片赞同之声,大臣们一边急忙表示同意韩璐羽的意见,一边对皇帝的仁德大肆称赞,当然,捎带着也将韩璐羽的名字放在了皇帝后边一起赞美进去。

看到大事已定,金国皇帝完颜守绪无可奈何的挥手道,“就依参政大人所奏好了。”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5 12:33: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八章

当金国殿前都点检兼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萧锐带着人马,冲入前尚书令并枢密使完颜阿喜的府邸时,老头已经口吐鲜血倒在卧室地上,身边站着掉了两颗牙齿的完颜从康。原因无他,当完颜阿喜听了自己儿子邀功般的讲述后,心头怒火再也压制不住,拼着性命不要扑到完颜从康身上正手、反手就是十几个耳光,打的完颜从康直发楞。

完颜从康听了老爹气喘吁吁的解释后,才傻在那里,他再笨也明白了现今的处境,谋逆大罪啊,杀三族都是轻的,搞不好要株连九族,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行为不单没有将他老爹救出囹圄,更一手将完颜阿喜推进了阎王殿。

萧锐冷冷扫了眼卧室内父子二人,没有一句废话,手一挥,身后如狼似虎的御林亲军扑了上去,牢牢抓住完颜从康,又从地上将完颜阿喜老头生硬的拽起,拖拉着带了开去。


在参政府的书房内,韩璐羽接待了前来复命的萧锐,领了圣旨前去捉拿完颜阿喜全家的殿前都点检兼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大人,完成任务后首先想到的不是去皇宫交旨,而是到韩璐羽这里来交命,内中奥妙可谓不言自明。

“那父子二人已经押入刑部天牢了?”韩璐羽并没有回身而是站在一副地图前仔细查看着,口中淡淡问道,“那么阿喜老头的府邸也都查封起来?收获怎样?”

“极其丰富,而且,末将还查到这些东西。”萧锐没有因为韩璐羽的无礼而有丝毫的怠慢,恭敬的回答着,说话将手中厚厚一叠东西呈上。

大金国参知政事大人回身结果那厚厚一摞的纸张,翻检着看了几张后随手递给一边的刘楚材。刘楚材看了下又递给了一边新近被提升为从三品翰林侍读学士的李冶。那李冶乃是硕儒出身,看了下那些东西,眉头不由一皱,很是厌恶的讽刺道,“都是礼单?好像不仅仅是中都官员送的礼呢,这完颜阿喜当上尚书令不到半年时间,收获还真是丰富啊……”

“那么,仁卿公以为,本相应当如何处置这些东西?”韩璐羽脸上仍是那副淡然的表情,似是在考究这个前任知景州事、新被提拔进金国中枢机构的手下。

“这个……”李冶知道这是韩璐羽对他的一次考试,他的答案涉及到以后的仕途前景,是以有些犹豫的说道,“此事牵扯甚广,若是全部严加处置恐怕会生出乱子。不过,若是参政大人对此不闻不问,又恐怕让这些人小看了朝廷的法度,以后会对朝廷生出小视之心而恣意妄为。以冶所见,不如抓住其中行径不堪的几人严加惩治,其余之人则暂时放过。”

没有表现出任何观感,韩璐羽只是微微侧眼看了下一边的刘楚材。那刘楚材轻轻点头,显是对李冶的回答比较满意。韩璐羽这才说道,“仁卿公的对策极好,只是有些方正,不足以震撼那些墙头草,以本人的想法,抓住几个行径不堪的家伙是很必要的,可是剩下那些家伙也不能随便放过,不如将这些礼单誊写出一份来,按着上面的姓名送到他们手中。这样可好?”

已经六十八岁的李冶捋着胡子微微一笑,对韩璐羽道,“参政大人这一手软硬兼施用的妙,冶不如也。”

摆摆手,韩璐羽自谦的对眼前长者道,“璐羽自小少读诗书、不闻圣人之言,以后立身朝堂,还要仁卿公与晋卿公多多帮扶才是。”说话,他竟对李冶和刘楚材躬身行礼起来。

这一礼将李冶吓得不轻。韩璐羽是什么身份?此时的他可是大金国堂堂郑国公,正二品上金紫光禄大夫,参知政事并枢密副使、吏部尚书,兼领两淮安抚制置使、山东制置使,手中兵马不下四十万,部下更控制了几乎全部金国诸路,说白了,现在的韩璐羽就是金国不戴皇冠的皇帝,那个坐在大安殿上的皇帝完颜守绪不过是个牌位摆设而已。

李冶赶忙也躬身回礼、口中不住道,“参政大人如此大礼这不是折杀小老儿么,小老儿虽已年近古稀,参政大人但有所需,只要张口吩咐就是,千万不要这样多礼啊。”

一边的刘楚材倒是不慌不忙的受了韩璐羽这一礼,甚至反过来劝慰李冶道,“仁卿先生不知,参政大人久闻仁卿先生贤名,在两淮之时便长恨不能将仁卿先生请到府中朝夕请教,现在仁卿先生就在眼前,参政岂能不高兴,这一礼么,仁卿先生完全受得。”

这番说辞下来,将李冶老头心中说的热乎乎的,只恨自己年纪已经偏大还不知能为韩璐羽卖命多少年,口中更加诚恳的说道,“参政大人匡复朝纲,又大长了我汉人的志气,冶衷心佩服,参政大人有何要求,李冶万死不辞。”

看到这大儒被自己三言两语打动,韩璐羽心中自是大有成就感,脸上却不见丝毫自满神情,只是更诚恳的问道,“仁卿公,今日朝议,完颜讹可推辞掉尚书令的官位,只愿作尚书右丞相,这让璐羽如何是好?”

“嗯,”李冶思索下,才沉声道,“参政大人,这尚书令没人作也无所谓,从完颜合达开始,前后三任尚书令都不见为朝廷分忧,更不见为万民请命。现在讹可大人虽掌其权却不愿居其位,也是能够理解的。只是参政大人这样平白登上尚书左丞相的位置,只怕不妥……”

“哦?”韩璐羽偷偷与刘楚材交换了个眼神,才作出心急的样子问道,“有何不妥?还请仁卿公教我。”

“呵呵,参政大人自谦了,”老李冶活了六十多岁,岂能看不出韩璐羽和刘楚材玩的猫腻,他笑呵呵的捋着胡子对刘楚材道,“这个不妥,还是由晋卿说吧。”

脸上没有丝毫变色,刘楚材恭谨的道,“大人,仁卿公,楚材这里暂且胡言,若有错误还请仁卿公指正。”接着他对韩璐羽道,“参政大人现在升任尚书左丞相不是一个好时机。因为,在四川和两淮我朝刚刚经历了丧地之辱,大人并未建功于朝廷,这样登上高位,实在落人以口实,不如暂缓行事,以待大人建下功业后再行此事,也让那些女真人没了说辞。”

韩璐羽边听边点头,末了还问了李冶一句,“仁卿公以为,晋卿所说可在理?”

老李冶急忙对韩璐羽躬身道,“晋卿所言正是冶将要说的,晋卿见识实在冶之上。”

看到老头这样恭谨,韩璐羽慢慢放下心来,双手扶起老头宽慰道,“仁卿公大贤,居于一个区区翰林侍读学士实在委屈了,不如明日由璐羽保举仁卿公为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如何?”

韩璐羽保举?这个朝廷上还不是由他一人说了算,什么保举,根本就是要委任李冶为从二品的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罢了。老头心中惊喜,他虽满腹经纶却一生坎坷,最大的官不过做了知景州事,还因为当初蒙古逐年掳掠侵攻而城破丢官。这时突然作上了从二品的大官,又怎能不欣喜异常,对于韩璐羽更是起了知育之恩的感觉。总算老头累年圣贤书没有少读,稳住心神,脸上尽量不表露出过于兴奋的神情,躬身一拜道,“如此,谢参政大人了。”


看着李冶老头走出书房,甚至在出门时一个不小心身子撞到了房门上,韩璐羽笑着对刘楚材道,“此人可用。”

“嗯,可用,就是年岁大了,不知还能为大人效力几年?”刘楚材笑着回答。

“管他呢,”韩璐羽不在乎的道,“晋卿你、元好问先生,再加上此人,你们三人都是当世大贤,有了你们三人在朝堂为官,天下的贤士、英才还不滚滚而来。”对于刘楚材他已经依之为心腹,这话在李冶和元好问面前韩璐羽是断断不会说的。

刘楚材对韩璐羽深深一揖道:“我们愿成为大人的千里马骨。”

其实,刚刚韩璐羽用来考教李冶的问题,已经在昨晚与刘楚材分析后得到了答案,这里说出来不过是试探下李冶的能力而已,此人确是有些才华,所答虽未全部符合韩璐羽想要的结果,也足以过关。正因为如此,韩璐羽在最后才下决心将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这等从二品的高位授予了李冶老头。

“晋卿啊,那件事办的如何了?”关于李冶的话题结束,韩璐羽转身询问刘楚材道。

“回禀参政,楚材的家族离开那里数十年,然于当地还有些威望,加之现今占据那里的几个部落虽名义上听从漠南窝阔台的号令,实则自行其事,若是拖雷或窝阔台来攻便抱成一团联合打败来犯之敌,加之每年不少向窝阔台送上牛羊,是以倒维持了十数年下来。不过,”说话,刘楚材脸上现出一副敬佩的笑意,“不过,最近几年,令岳依靠盐铁制约蒙古诸部的政策取得巨大成效,稍小些的部落不是被消灭便是被强行合并到大的部族中,那些靠近边防的中小部族干脆内迁,在令岳指定的草场安定下来,逐年为西北路献上良马牲畜,用其他部族的人头换取盐、茶、铁、布匹。那个地方的几个部族虽比较大些,但就是窝阔台、拖雷这样的大部族都无法奈何令岳,只得老老实实的按照令岳定下的规矩进行交换。更何况他们了,以楚材推断,他们若是不内迁,三年之内,草原上将再无兀良哈诸部的名字。”
 楼主| 发表于 2007-1-20 11:17: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九章

点点头,韩璐羽看着地图上漠南东部的位置道,“他们有什么条件?”

“条件么……”刘楚材犹豫下,支吾着道,“他们……他们……要求有单独的草场,每年朝廷能给予他们一定数量的盐茶,遇到窝阔台或者拖雷来攻的时候朝廷要给予援助,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金国参政大人有些奇怪于刘楚材的态度,追问着道。

“还有就是,他们要求朝廷册封各部的首领为‘汗’……”刘楚材总算将话说了出来。

“还有么?”韩璐羽再次追问一次,见刘楚材摇头表示条件就是这些,参知政事大人才慢慢开口道,“单独的草场没有问题,漠南东部到昔日汪古部的草场,可由他们自有挑选,但是边墙以内的草场不容他们窥测。盐茶么,朝廷可以每年给予一定数量,不过,他们不是白得,而是要用牛羊马匹来交换,我可以在西北路加开一处榷场,专门对兀良哈诸部进行贸易。若是他们愿你内附,称臣于我朝,自是我朝的臣子,臣子受到攻击,朝廷得兵马怎会坐视?这一点让他们放心好了,只要他们尽忠于我,我岳父那边就会保护他们的安全。”

突然停住不再说下去,刘楚材奇怪的抬头望了眼参政大人,只见韩璐羽看着地图似乎在盘算什么,只好等下去。谁知等了许久也不见韩璐羽开口,刘楚材不得不出声道,“大人,还有一个条件呢,我们是不是回绝他们?反正这些蒙古鞑子若是不愿内迁,三年必然灭亡,内迁是他们生存的唯一途径,我们就是回绝了他们这个无礼的要求,他们也不敢说什么的。”

“晋卿公,你认为这些人在得到汗位后,有可能保住么?知道了他们都被册封为汗,拖雷、窝阔台、拔都三人会善罢甘休么?”韩璐羽没有回答刘楚材的提议,反是问了一个问题过去。

“这个……”刘楚材脑子中略略分析后才回答道,“绝无可能,以兀良哈诸部的实力,单独抵御此三人中的一方都十分困难,若要三人中的任何两人结盟来攻,兀良哈必亡,这也是当初兀良哈诸部百般结好窝阔台的原因。”

“那时我们再出兵相救,岂不是让这些鞑子更加依靠我们了。”韩璐羽脸上露出笑意道,“若是如此,何不将一个虚名的汗位给予他们,让鞑子们自己去打个你死我活,正好继续损耗他们的实力,鞑子们在草原上死的战士越多,以后南下掳掠我朝边境的时候实力不就越弱?”

“只是这册封汗位事关重大,若是真的册封下去,也就承认了兀良哈诸部附属的地位,与大人起先开疆拓土的初衷不符呢。”刘楚材有些忧心的说道。

“无妨,我可以在将这几个家伙册封为汗的同时,再加封他们为‘札兀惕忽里’,这个位置铁木真当年也作过,他们还有什么不满的。”韩璐羽冷笑道。

“如此,他们在成为一方可汗的同时,还是我朝的一名边将、一名糺军的统领,他们的部民就是我朝的糺军骑兵。而且在窝阔台与拖雷的挟持下还由不得他们不答应。呵呵,大人,这一手实在是妙。”刘楚材马上明白了韩璐羽的用意,衷心赞扬道。

“官位封赏出于我手,他们想和我玩心眼,既想得到我的东西和保护,又不想为我出力,哪里找这么好的事情。想不出力?嘿嘿,我就让他们流尽最后一滴血,直到这些鞑子向我俯首称臣为止。”韩璐羽脸上现出阴沉的神色。

忽然,金国参知政事大人好像想到什么般转头询问道,“那些个汉人联系的怎么样了?”

“不止是汉人呢,”刘楚材嘿然道,“这里面,郭德海以及他的儿子郭侃祖籍华州郑县人,邸顺是保定行唐人,董俊董用章乃是真定藁城人,这些都是汉人。而高闹儿则是不折不扣的女真人。”

“还有女真人?”韩璐羽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己的心腹手下,“他们女真人都不愿保住自己人的朝廷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刘楚材摇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当初中都城都让铁木真那蒙酋给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指日攻克的样子,这些人为了自己活命,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也是,”韩璐羽点头道,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那个郭德海的父亲,可是在野狐岭一战中投降铁木真的郭宝玉?投降前封爵为汾阳郡公、兼猛安的?”

猛的想到韩璐羽的父亲正是在野狐岭一战中阵亡,让眼前参政大人年纪轻轻的就失去了父亲,刘楚材身上倏然出了身冷汗,不禁为郭德海父子的命运略感担忧,只是韩璐羽的问话却不能不答,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正是。”

“哦,”谁知当事人只是简单的哦了声便转开话题,“这些人有什么条件么?”

“他们的条件倒是不高,不过要求朝廷按照他们在蒙古的官位赐予大致相同的官职,至于手下的部众能给安置下来就可以。”刘楚材轻松的说道。

“就这些?”韩璐羽迷惑的看着刘楚材,“他们在蒙古都是什么官职?”

“那郭宝玉在死前曾任过窝阔台的断事官,郭德海现在不过是一名千户,郭侃是个百户而已。”刘楚材不慌不忙的答道,“邸顺年岁已高不能继续出征,其子邸浃袭了他的官位和部众,也是一名千户,只不过因为作战有功被赐予金符。董俊倒是高些,为万户、佩金符。高闹儿因为女真人,受到猜忌,本是万户却被窝阔台找个接口给贬为千户,连先前的金符都被收缴上去。这四人的部众大约有三万余口,都是当年河北附近的汉人、女真人。”

点点头,韩璐羽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对刘楚材道,“他们的官职并不高,要求可以满足,只是部众必须遣回原籍、重新编户。至于他们么,可以入朝为官,我不会亏待他们的,除去各自升为万户外,都晋爵郡伯、正四品上轻车都尉,其子可以封为正七品云骑尉,而董俊官位最高,可特旨封为真定郡侯、正三品上护军。如此一来,他们就不会有什么不满了吧。”

“只是……”刘楚材有些迟疑的道,“那高闹儿的地位本不低于董俊,而郭德海先父郭宝玉本是汾阳郡公,这样封赏只怕他们二人会有怨言呢。”

“郭德海本是朝廷命官,不思报效国家却投靠异族,甚至卖力为鞑子攻打我中原土地,没有追究他的罪责就已经是开恩了,还想要继续作汾阳郡公,简直是痴心妄想。”韩璐羽突然厉声道,“那高闹儿本是女真人,投靠鞑子作了大官又有什么值得夸耀的?这时册封为郡伯若还有不满,大可不必投效朝廷,朝廷也不缺这样一个墙头草。”

“是,是,是,“几句言语下来将刘楚材吓得不轻,这时户部尚书大人才明白,韩璐羽这是借故整治了郭宝玉的儿子一下,而那个高闹儿则纯粹是被拉上陪绑的,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好诺诺称是。

看到刘楚材这种模样,韩璐羽心下不忍,叹息着换了口气对其道,“晋卿可是对于我的处置有异议?要知道,这四人不比兀良哈诸部首领,他们本是朝廷命官、百姓,虽然当初因为各种原因降了蒙古,却洗脱不掉叛逆的身份,我若是仍给予他们以高官显爵,岂不是在鼓励朝廷将领、大臣们投降敌寇么,‘反正找个机会再投靠回来一定作大官’,若满朝文武都抱了这样的想法,岂不是乱了套,朝廷也就再无宁日。我今日本是想将这四人罢黜为布衣的,不过是怕寒了后来者的心,才不得不加官晋爵啊……”

刘楚材急忙跪倒以头触地道,“大人远见,楚材佩服,还请大人恕罪。”

韩璐羽离开座位将刘楚材扶起,宽慰道,“晋卿公也是为璐羽打算,璐羽又怎会见责于晋卿公呢。呵呵,那完颜阿喜后日就要开刀问斩,你我去再见见这个老上司如何?”说话拉着刘楚材就向外面走去。


刑部天牢内,当韩璐羽走进那污浊的地牢深处时,远远就可以听到完颜阿喜老头痛骂不止的声音,其间什么话都有,且也不管被骂者能否听懂,汉话与女真话相杂,从韩璐羽的十八代祖先到十八代后辈,从这些祖先的女性亲属到那些后辈的异姓亲友无所不包,内中花样让韩璐羽这个大兵出身的人都感到异常新鲜。听着有趣,伸手止住急急想要冲入地牢内管束的狱卒和刑部尚书张柔。参知政事大人等在门外听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里面的完颜阿喜似乎是骂得口舌干燥不得不停下来时,他才示意打开地牢的门,施施然走了进去。

看到韩璐羽走进来,完颜阿喜立时又有了精神,继续破口大骂,让参政大人不得不佩服此人身残志坚的精神,已经是病怏怏的身子,竟能担当如此沉重的任务,实在令人佩服。

隔着儿臂粗细的铁栏,韩璐羽冷冷的看着正在那里唾沫星子横飞的完颜阿喜,再瞧瞧阿喜老头对面牢房中关押的、一声不吭的完颜从康。等到完颜阿喜骂得累了,才笑呵呵的走过去,凑上了阿喜那留着乱蓬蓬须发的脑袋,悄声道,“你骂得没错,是我陷害了你,也是我让你儿子写的奏折,你的命始终攥在我的手心里,而我呢,只是在看你像个小丑般表演而已。”

看着完颜阿喜脸上惊怒的神情,韩璐羽继续道,“不过,你不要担心,我要的不过是你一人的性命,不会涉及别人,就是你那个傻儿子和你的宝贝孙子,我都不会要他们的性命,不止不要他们的命,我还会给他们留下你家财中的一部分,打发他们到陕西去过日子,你满意了?”

完颜阿喜用一种看怪物的目光看着韩璐羽,一声都不吭,直到韩璐羽离开牢房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就是被押送法场的路上,这个老头都没有再骂上一句。


金正大二年,宋正隆八年,西历1243年,

十月初七日,金国前任尚书令并枢密使、赵王完颜阿喜以矫旨谋逆问罪,斩立绝。妻子家人发配陕西。

同日,郑国公、参知政事韩璐羽以丧地两淮、四川为由上表请辞参政职。帝不允,代以罚俸五年。

十月十五日,漠南蒙古兀良哈诸部上表称臣、内附。另有窝阔台部将郭德海、邸顺、董俊、高闹儿等四人领部众三万降。

十月十六日,从二品上光禄大夫,西京留守并河北制置使,兼领西北路招讨使、东北路招讨使高德玉帅部十万大败蒙古窝阔台、拖雷二部,斩首万余,获口三万,马匹、牛羊无数。

十月十八日,郑国公、参知政事韩璐羽上表奏请改元。帝允之,以正大二年为元泰元年。

金元泰元年,宋正隆八年,西历1243年,十一月初一,郑国公、参知政事韩璐羽以定西北功进尚书左丞相并枢密使。
发表于 2008-1-12 09:55:04 | 显示全部楼层
LZ好强
不过,
怎么没了呢?
发表于 2008-1-12 21:28:02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太懒,楼上可以到起点去搜岔路。
发表于 2008-6-11 13:31:12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130 齐东野人 的帖子

....野人这话我听了n遍了。。。
发表于 2008-9-19 19:42:56 | 显示全部楼层
请问  华光再临  还有写么?
 楼主| 发表于 2008-9-19 21:28:01 | 显示全部楼层
暂停了两年,当然剧情架构在开设之初就已设计好,不可能断掉,会找时间继续的。
发表于 2008-9-20 09:41:26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133 96nn 的帖子

两年啦
发表于 2008-10-8 19:48:18 | 显示全部楼层
啊,起点更新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10-9 17:46:00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更新的是西夏部分,过些天会镜头会转回辽东。
发表于 2010-7-17 22:45:28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136 96nn 的帖子

挖开看看,现在去搜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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