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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小议奥威尔之《缅甸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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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3 22:47: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额,这是第二弹,关于奥威尔的一本罕为人知的小说。


乔治•奥威尔,原名埃里克•阿瑟•布莱尔【1】,英国著名作家,著作有政治讽刺小说《一九八四》和《动物庄园》。但我今天想讨论的是早年的奥威尔,那个曾参加驻缅英国皇家警察和西班牙内战的奥威尔,那个刚刚开始意识到帝国主义、法西斯和独裁背后真正意义的奥威尔。成书于1934年的《缅甸岁月》,可以看作是奥威尔对自己在1921至1927年于缅甸【2】担任帝国警察时期的某种意义上的回忆,并且赋予了他对大英帝国为代表的西方文明在东方存在意义的思考。

奥威尔本是一个英印人,出生于印度,后又回到英属印度政府任职长达五年。其后辗转经历巴黎的落魄、西班牙的内战,在二次大战期间担任BBC的评论员,战后饱受疾病困扰,却在困境中写出《动物庄园》和《一九八四》两本惊世巨作。后人称道《一九八四》耗尽了奥威尔的全部精力,致使一名天才英年早逝。但也只是由于后两本巨作的赫赫大名,导致时人称赞他在两书中表达的思想前卫性和自由性——“多一人阅读奥威尔,就多一份自由的保障”【3】——却忽视了奥威尔作为一个散文家和评论家的诸多文章。也由于其思想的优秀,继而被他人错误地追捧为一代文豪。我认为,奥威尔成就在于他的思考和一针见血的语言风格,而不是像其他作家文豪一样既长于精神又善于描写。

显而易见的是,除了上述两本小说之外,奥威尔的其他作品大多是个人经历的改写,如《向加泰罗尼亚致敬》和《通往威根码头之路》。《缅甸岁月》也是如此,奥威尔在缅甸的经历以及其对东西方各自的思考,“为了赎罪”【4】而追求内心的安宁和平静而创作出这本《缅甸岁月》小说。该书描述了大英帝国在日薄西山之际治下缅甸的没落之景。当地两名本地土著官员为了争夺进入欧洲人俱乐部和获取白人信任互相争夺,白人官员约翰•弗洛里由于同情其中一名本地人而无法置身事外,但其柔弱性格却无法助其成事。之后由于一名白人女孩的来临激化了斗争双方的矛盾。弗洛里仰慕女孩伊丽莎白,本可最终抱得美人归的同时,帮助土著朋友进入欧洲俱乐部,但他的优柔寡断只能导致自己最后成为这场斗争的牺牲品。

毋庸置疑,我们能在主人翁弗洛里身上看到奥威尔本人的影子,一方面他像其他英国官员一样,相聚在欧洲人俱乐部——位于东方角落的世界里,“这个世界的中心就是……俱乐部”【5】——边饮酒边怀念曾经的光辉岁月,以发泄处于世界尽头的寂寥和孤独;另一方面是奥威尔内心的写照,作为一个帝国主义的齿轮却对帝国主义本身产生了怀疑,内心优柔寡断的他同情本地人,却无法在欧洲同仁面前勇敢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宁可被指责为一个“布尔什维克”,继续选择沉默。从整个时代的大背景来看,弗洛里表现出了当时大英帝国治下白人的性格的双重性:一个弗洛里同情当地人,厌恶帝国主义和俱乐部里自大的同胞们;另一个弗洛里则是一个典型的欧洲人,仍希望保住印度、缅甸等殖民地,仍抱着我尊你卑的白人观念,并怀着白人的尊严追求伊丽莎白。而弗洛里和俱乐部其他成员的矛盾,其实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他两个内心之间的矛盾。

在故事发展的过程中弗洛里和伊丽莎白几分几合,但在故事结尾前的那一瞬间,我们似乎看到了两人能排除各种障碍险阻,能永远在一起的美好大结局。但终究事与愿违,奥威尔最后让弗洛里走向身败名裂、不得已饮枪自尽的下场,让读者出乎意料。虽说是出乎意料,但却又在情理之中。奥威尔用弗洛里个人的悲剧,反映出了大英帝国在当时的悲剧:弗洛里希望在帮助土著医生朋友进入欧洲俱乐部的同时,仍能像一个正经洋大人一样获得伊丽莎白的芳心并最终抱得佳人归;而帝国的统治者们则认识到了辛辛苦苦经营的帝国正面临不可避免的衰落,东方殖民地的离去只是个时间问题,但仍希望在土著们在获得洋大人的恩赐独立后,能知恩图报。换句话说,就是希望土著们仍继续尊奉自己为洋大人,继续高高在上、指手画脚、不可一世。毫无疑问,奥威尔用一个残酷的结局指出来,弗洛里——伊丽莎白的矛盾,即支持本地人——帝国主义这个矛盾虽然在某些时段看起来可以相互融洽共存,但矛盾毕竟是矛盾。一旦帝国的存在受到任何来自外部或是内部的挑战,这种临时拼凑起来的极不稳定的联盟就会破解,他们不得不面临抉择:要么进行残暴镇压,继续维持殖民统治,要么放弃所有的特权,将亚洲还给亚洲人。而无论作出哪种抉择,往往都不能避免流血。在本书中,骑墙派弗洛里就成了不得已的牺牲者。

如果说弗洛里的经历是书中的明线,那么治安官吴波金和医生维拉斯瓦米的斗争则是一条暗线。这看似只是两个普通土著官员为了争宠而攻击对方的小把戏,与弗洛里等欧洲白人毫无关系,并且对于他们来说“插手东方人之间的争执是毫无益处的”【6】。但是在缅甸这种远离西方中心的东方小角落里,一个白人的行动却由不得自己,即便对于弗洛里或是奥威尔这种有良心的白人官员也是如此。“我只知道我被夹在中间,我一边憎恨我所为之服务的帝国,一边有憎恨那些总是给我的工作带来麻烦的那些心怀不轨的小鬼头”【7】。正如同当年奥威尔在缅甸面对当地人时,不得不猎杀那头他并不想杀死的大象,弗洛里也是。作为一个白人老爷,他已经“毁了自己的自由……他的统治使得他一辈子要尽力镇住‘土著’,因此在出现紧急情况时,他必须做‘土著’所期望他要做的事情”【8】。弗洛里的主观因素并不能使其避免卷入这场当地官员的私斗中,反而让他在这场骚乱中越陷越快、越陷越深。当最后当地人发动反对白人的大暴动,弗洛里忠实地,或是说他认为忠实地表现出白人的作为——镇压。弗洛里认为自己仍忠于内心,但事实上他心中的两种矛盾的斗争业已失衡。至此,我们已经可以预见弗洛里的未来,当他的同情本地人的内心被当众揭发出来时,他的白人形象已无法继续维持下去,颜面尽失、尊严全无。弗洛里为情自杀,而不是死于同情“土著”,则成为其他白人为保持自己统治的威严而找出的冠冕堂皇的借口。我们也可由此预见出帝国的未来:陷得越深,逃离时将会越痛苦。【9】

从另一角度来看,这种反常的结局却在奥威尔的作品中屡见不鲜。在《一九八四》如此,在《缅甸岁月》亦是如此。当读者们认为主角将会迎来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时,奥威尔则残酷地揭露出一个悲剧收尾。他试图描述的主角并不是一个英雄,而是“无助、无奈、呆滞、迟钝,甚至低能的普通人”【10】,在大环境的困境中挣扎,却始终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在描绘这些“普通人”命运的同时,奥威尔还在不断提醒另外一些普通人——那些当时舒舒服服在炉火旁阅读帝国边缘冒险故事的英国老百姓们,以及那些处于几十年后的现在,正坐在书桌旁阅读同样精彩故事的人们:这些悲剧的故事正在发生,虽然残酷,但是真实。他用无数弗洛里的故事对那些位于战间期【11】的人们敲响警钟:和平虽已到来,但威胁仍未离去。那场“结束所有战争的战争”【12】并不仅仅意味着大英帝国的衰落,还酝酿着各种远方的主义的,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内,整个世界都会被这些主义所撼动。

普通人们意识到前者,却没认识到那些发生在缅甸、中国、埃塞俄比亚和西班牙的所谓远方的事件,将会在不久后席卷全球,深刻地改变所有人的生活。奥威尔预见了这一点,指出了这一点,他向我们呼吁,如果我们现在的普通人不觉醒起来采取行动,那么书中的普通人很可能就是我们未来的下场。而我们在阅读《缅甸岁月》时,看到的是主角弗洛里和当时大英帝国的悲剧,而当我们合上书时,思考的却是那个时代整个世界的悲剧。如果我们仍不能从奥威尔的书中获得任何启示的话,更残酷的悲剧将会发生在现在的我们自己身上。恐怕到时将不会再有人用如此犀利和发人深省的笔触来记录这个极端的时代了。


  【1】Eric Arthur Blair.
  【2】期间缅甸为英属印度下的一个自治省,印度副总督兼任缅甸省督。
  【3】安东尼•伯吉斯。
  【4】奥威尔,《缅甸岁月》(Burmese Days, George Orwell)。
  【5】吉卜林,《谈谈我自己》(Something of Myself, Rudyard Kipling)。
  【6】奥威尔,《缅甸岁月》(Burmese Days, George Orwell)。
  【7】奥威尔,《猎象记》(Shooting an Elephant, George Orwell)。
  【8】同上。
  【9】事实上,缅甸独立可谓是大英帝国解体的一个典型例子:民族主义、法西斯主义、二次大战、印巴战争和将近半个亚洲的卷入,换来的是一个仇视前宗主国的缅甸联邦,甚至连英联邦都没加入。
  【10】周宪。
  【11】指1919-1939年两次世界大战间的和平时期。
  【12】指第一次世界大战。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3 23:22:29 | 显示全部楼层
PS:

写本篇的想法来源于当时图书馆偶尔看到的一本书《政治与英语》,奥威尔著,江苏教育出版社。书虽说翻译超烂,但还是凭借奥威尔的大名和不错的标题吸引了我。这本书是奥威尔的散文集,思想很犀利,值得一读。当然,我说的是读英文的原版的。

散文的话,思想虽好,但是比较凌乱,所以我选择通过小说来集中表现我想讲的奥威尔。奥威尔其他基本小说可能以后也会讲到,如果有空的话。

缅甸在英国的殖民历史上有着很特殊的地位,特殊就在于它很不特殊,最能表现出所有殖民地的统一特征。但是很多文献都只将缅甸独立作为一句话带过,为此我看了两本讲二次大战中国远征军的的纪实,主要是了解当时缅甸的一些基本状况,而不是战争描述。

当然,要讲战争的话,黄仁宇的缅北之战更好,相比起官腔沉重的缅甸荡寇志来说。但凡有人发现更好缅甸史记,希望通知我一下。

英国史学家霍布斯鲍姆是个很厉害的人,极端的时代作为描述二十世纪的著作值得一读。哦,短暂的二十世纪:1919-1939这一说法就是他先提出的。

动物庄园最近寻得英文版,正在读,有空就开始写写吧。


参考书目:
《缅甸岁月》,乔治•奥威尔 著(Burmese Days, George Orwell),李锋 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
Politics and the English Language, George Orwell (《政治与英文》,乔治•奥威尔 著),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
Animal Farm, George Orwell(《动物庄园》,乔治•奥威尔 著),三联书店,2009
《一九八四》,乔治•奥威尔 著(Nineteen Eighty-Four, George Orwell),刘绍铭 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0
《政治与文学》,乔治•奥威尔 著,李存捧 译,译林出版社,2011
Something of Myself, Rudyard Kipling(《谈谈我自己》,鲁德亚德•吉卜林 著),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
《亚洲史》(第四版),罗兹•墨菲 著(A History of Asia, Murphey Rhoads),黄磷 译,海南出版社 三环出版社,2004
《中国远征军缅甸荡寇志》,孙克刚 著,辽宁教育出版社,2005
《缅北之战》,黄仁宇 著,大东书局,1946
《英国文学中的印度》,伊锡南 著,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08
《东方学》,爱德华•沃•萨义德 著(Orientalism, Edward W. Said),王宇根 译,三联书店,1999
《文化与帝国主义》,爱德华•沃•萨义德 著(Culture and Imperialism, Edward W. Said),李琨 译,三联书店,2003
《东方主义》,齐亚乌丁•萨达尔 著(Orientalism, Ziauddin Sarder),马雪峰 苏敏 译,吉林出版社,2005
《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国际关系:1919-1939》,E.H.卡尔 著(International Relations Between the Two World Wars:1919-1939, E. H. Carr),徐蓝 译,商务印书局,2010
《极端的年代:1914-1991》(上下),艾瑞克•霍布斯鲍姆 著(Age of Extremes: 1914-1991, Eric Hobsbawm),郑明萱 译,江苏人民出版社,1998

[ 本帖最后由 holyyang 于 2011-11-23 12:0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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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29 14:25:30 | 显示全部楼层
<政治与英语>里头评论不列颠的一篇文章不错,

西方文明总是出这种内部的反对派,并且能吸收上升到主流,成为健全肌体的“抗体”。
而这些“抗体”散步到其它受压制文明就成了一种“病毒”,马克思主义学说当然就是最大的“抗体”,它在西方造就了
战后福利国家,在外部却导致了一系列极权统治。


这些内部“抗体”的最大来源往往是犹太人,用进化心理学分析应该比阴谋论更有说服力。
而外部世界内生的“抗体”,最大的是默罕默德,几乎没有反对派存在的空间,短期的急速扩张后,接下来就是长期的停滞,可以说是“共产主义”的先例。

[ 本帖最后由 shaboyi999 于 2011-11-29 18:5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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