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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96nn

[转帖] 穿越—架空历史小说《宋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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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23 17:16: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械斗(1)

几乎就在严五叫出声的同时,房门一开,林钟跳到了门口,手中横着一支木棍,冲着严五大骂:“严马脸,你还敢回来,前次打了洪大哥的仇还没得报呢,今天你又来撒野,看爷爷我和你老账新帐一起算。”
“哎呦呵,”严五怪叫一声,“小杂种,长能耐了,看来不打你是想不起自己的身份了,难怪呢,主子告诉我们来教训教训你,让你个小贱种想想高低尊卑。”
听着严五左一句贱种右一句杂种的叫着,别说是林钟,便是屋内的羊蹄都坐不住了,林钟是他朋友,自小就在一起到后山行猎,若林钟是个贱种杂种,他又是什么?到底是年轻人,一时怒火冲顶,身子一蹦就要冲出去。
谁知,突然伸过一只玉手拉住羊蹄的胳膊,芷雅平静的道:“你要做什么去。”
“姐,这个王八羔子太他娘的过分了,我要去教训教训他们。”羊蹄已经是被气的青筋蹦起,林钟虽说比他大着两岁,可是两人那是打小的交情,如果现在不能出去帮助林钟,他羊蹄以后就真个不要再见面了,也是没脸和林钟见面了。
谁知芷雅冷冷道:“不许出去,人家是北庄子的内事,我们管不到。”
羊蹄惊怒不已,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家姐姐竟会拦着自己不去帮朋友,但是,芷雅说的也没错,林钟还是北庄子的庄奴身份,无论他和林钟的交情怎么好,只要这层身份没变,他就没道理去替林钟出头。
明白这个道理,羊蹄惟有忿忿的嘟囔几句,一屁股坐在了火炕上,双脚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炕沿。
借着镇山青的功效,洪过的神志已经完全清醒,躺在床上冷眼看着芷雅处置羊蹄,心中闪过一道哀伤,芷雅说的没错,作为宋王庄所有人的拥有者,南北两座庄子在法理上拥有对整个宋王庄生杀予夺的权力,以前对人没有用过这个权利,但并不意味着这种权利已经失效。
如今北庄子要行使这种权利,而且明明白白在打完颜芷雅的脸面——林钟是跟着芷雅他们来回奔走,这才被完颜秉德点名教训的——可是芷雅却拿外面的严五毫不办法,难道说,要完颜芷雅为了一名庄奴,就去和现在大金国最有权势的人物翻脸?别说芷雅不肯,即便芷雅同意,芷雅身后的那个中年人,大金的芮王殿下也会同意么?
又一次,洪过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和无奈,他的力量太小了,小到连芷雅那样的决断都没得去作,芷雅现在虽然无奈,可是她毕竟还有选择,而洪过自己呢,连芷雅这种选择退让的权力都没有,什么选择什么退让,如果真的被人欺负到头上,洪过只有一条路可走:默默忍受。
这是一种悲哀,一种亡国奴的悲哀,一种被征服后当奴隶的悲哀。
什么是奴隶?奴隶就是会说话的牲口,谁见过主人打牲口,还需要问问牲口乐意不乐意的?
洪过默默的闭上眼,不愿去看到下面发生的事情,那件事他无力改变也无法改变,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北庄子下令打林钟只是个引子,严五那些人如此气势汹汹,不就是为了连自己一起收拾掉么。现在的他自身难保,更不可能去救助林钟。
外面的林钟也意识到不好,他不想呼救,呼救只会把更多的人牵扯进来,实际上根本无助于改变现在的处境,‘难道说,这就是小爷的一道坎?’林钟咧开大嘴笑起来:“哈哈,严马脸,指望小爷乖乖让你们打,然后锁回北庄子去?我呸,想锁你林爷爷?自己来动手吧。”
林钟也不多话,木棍在手中一记横扫出去,将个悄悄欺上来的北庄子家丁们远远逼开,一身家传的棍棒功夫施展出来,指南打北的竟是隐隐间占了上风。
北庄子这些个家丁,虽是身强力壮的到底不是什么真正的练家子,只是仗着身子骨有把子力气罢了,这宋王庄虽然地点荒僻,背后的松蓬山上不仅有野兽,这些年还出了一伙土匪着实不大太平。可是,又有哪个不开眼的野兽或者土匪,敢下山跑到高强壁垒守卫森严的北庄子抢食?一群家丁平时拿着刀枪摆摆样子而已,还真没几个研究过如何使用手上的兵器。
到了现在的时候,北庄子的家丁哪里可能是有了某种觉悟,好似下山的猛虎一样威猛的林钟的对手,几个照面之间,便被撂倒了三四个,林钟本就力大,这根棍子又是洪过仔细挑选出来防身的,粗细正好不说韧性极佳,打在身上只一下就包准能伤筋断骨,那几个倒在地上的家丁,虽说没有性命之忧,偏偏抱着胳膊腿的大声惨嚎,这个样子更是将其余的家丁吓得心中愈加没底,连带着刚刚那点点士气都将要泄光。
看起来战局也就将是如此,等下看到的场面应该就是一群北庄子家丁,竟然被一个年级不大的壮小子追着落荒而逃,直到一溜烟的跑回北庄子去。
院外阿鲁带几人就是这样想的,看着北庄子呼啦啦几十号人,竟然被一个壮小子收拾了,几个女真家将脸上的不屑愈加浓了,甚至有个年轻点的家将悄声对阿鲁带道:“大人,这汉人真是不经打,难怪当年我大金起兵不过两千人,能打败契丹和汉人成百万的军队。”
阿鲁带没多说什么,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洪过家的木屋,院子里那场老虎对上绵羊的战斗他一点不感兴趣,从头到尾他只关心自己的职责所在。
不用什么独到的眼光,屋内几人也都明了了现在的局势,芷雅脸色有些不知所措,她虽然不明白打斗的事情,可好歹也是女真贵人子弟,堂堂芮王之女,多少还是练过一些弓马武艺的,怎么都没想到,一群北庄子家丁竟会如此不堪的落败,真要是这样的话,刚刚的恶人她岂不是白当了?真不知道洪大哥会如何看自己呢?想着,芷雅偷偷瞧了一眼炕上躺着的洪过。
现在的洪过真真是哭笑不得,刚才还是一脸的绝望,以为会听到林钟痛苦的哀叫,谁能想到,这才多少时间,整个场面就完全反转过去,林钟似乎要获胜了呢。可是,如果现在为林钟高兴,刚刚自己心中隐隐闪过的那个念头,就实在太卑鄙龌龊了。
原来,就在刚才洪过无力的闭上眼功夫,他心中未尝没想过,是不是今天暂且牺牲掉林钟,换来的是北庄子暂且收手,免得将整个宋王庄都牵扯进去。说起来这个目的并不太坏,可是实施过程中,那个被牺牲掉的人又要如何想?要洪过在事后如何去面对被牺牲者的亲人?还有,有了这次的牺牲,下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又应该如何面对?整件事最终的终点又在哪里,是真的有终点还是永无止境的用牺牲换得一点点退缩的空间?
现在去回想这一切,洪过就分外感觉自己的无耻,他那个想法,不仅仅是在背叛林钟这个最好的朋友,同时也是在背叛自己心中坚守的道义和良心,‘当自己身上的一切都被玷污和出卖的时候,连最后一点道德底线都不再坚守,那自己岂不是要在这黑暗野蛮的世界彻底沦落掉?是不是为了生存和活的更好,可以把自己的希望与理想也统统丢进垃圾堆?’
洪过并未发现,现在的他,在精神上愈来愈接近这个时代的道德规范了。
严五和冯狗,是林钟最想揍的人,也是抡起的棍子首先寻找的目标。一开始严五还要说什么,没想到林钟动手前连个招呼都不打,那抡起的棍子几乎就是擦着他的头皮落下的,看看棍子的粗细,这下若是挨实了,怕是立时小命就没了,可以想见,林钟真是豁出去一切了。
遇到这个情形,严五哪里还敢继续诈唬,更顾不得体面,身子在地上一棍,又是一道劲风在背后擦过,连个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严五整个身子再一滚躲到了人群后面。
待到这个时候,整个院子都乱了套,家丁们被林钟追着打,能找到路的还知道冲着院门跑,慌到顾不得这些的,干脆寻个人少的方向就窜出去,若是遇上院墙索性翻墙出去就是。
见到这个场面,冯狗是彻底傻眼了,他和严五本就是冒了天大干系忽悠这些家丁出来的,如果就此败了……冯狗突然想起,主子可是刚刚进了庄子,现在落败,那几乎就是当着主子的面被一个人打败,不要说主子的脸子立时被刮的干干净净,怕是赵总管都要跟着吃挂落,赵总管一生气……唉呀妈呀,冯狗全身一哆嗦,想想水牢里那些被泡出蛆的身子,他几乎跌倒地上。
不成,要是这样回去,自己即便不死也就是给水牢里加上一堆等着烂掉的臭肉罢了。生死关头,冯狗心中的凶念被激出来,看着院子里混乱的局面,悄悄的握了握手里的铁尺。
 楼主| 发表于 2010-3-23 17:17: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  械斗(2)

林钟这次真是威猛无匹,从小到大冻练三九夏练三伏,每次被老爹棒子教训都咬紧牙忍住不低头,不就是等着这一天么,枪挑八方,棍扫六合,他就不信这个邪了,凭什么说武人就不能光宗耀祖,武人就不能显耀门庭?
胸中一口郁闷之气好似可以稍稍纾缓,林钟想要奋力大喊,手上木棍又一次奋力砸下,他猛地从胸口放出一道豪气:“啊——————”
这声音就好像是幼兽的嘶吼,虽然略显稚嫩却将那股子奋发之气凸显的淋漓尽致。
林钟的叫喊将个冯狗吓得几乎跌倒。
冯狗刚刚躺在地上靠着装死蒙混过去,偷眼看到那些跟着他过来的家丁们,被人好像撵兔子一样追着打,他则是小心的计算着林钟和他之间的距离:刚错过身子,不成,太近,只要自己一动,林家的混小子一棍子就能让自己脑袋开花,一步,两步,三步,差不多了,再远的话,那根棍子只消回身一扫,自己怕是肋条骨就要断几根了。
可是,冯狗刚刚爬起身子,林钟一声大吼,吓得他几乎又要躺下,还以为自己的动作被发现了,身子一颤几乎软倒,握着铁尺的手更是不争气,竟然哆嗦之下,将个铁尺远远的甩了出去,噗哧一下,铁尺重重的落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一下,林钟若是再不能发现,就真不要到外面说自己是练家子了。
眼见着林钟身形扭转,冯狗大叫不好,心中那股子无赖气发作:他娘的,老子就不信了,几十个还打不过你这个笨小子。
想到这里,冯狗也不完全站起,双脚一蹬地,整个身子猛地向前扑过去,双臂一张死死的抱住了林钟的双腿。
这边林钟听到动静,一回身发觉什么都没看到,正奇怪呢,就感觉腿上一股巨力冲撞过来,身子再也站立不住,倾了一倾后,扑嗵的来了个狗啃屎一样的狼狈姿势。
林钟心头大怒,刚才自己还是天神一样威猛,怎么一下子就被小人算计到这般狼狈,扭头一看竟是冯狗那厮,这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自己胳膊够不到疯狗子,便掉过棍子狠狠砸将过去,“他娘的,疯狗子,你给老子放手。”
纵然林钟现在姿势不大对头,一根棍子砸下来怕也有百十斤力气,打到冯狗身上一声闷响,冯狗感觉自己个的骨头都要断了,又是一棍子,这下是打到了头上,噗的整个脑袋就是嗡的一下,而后大沽的鲜血冲出来,蔓的满头满脸都是,眼睛更是因为流过鲜血,看什么都是红通通的一片。
只是,冯狗纵然吃痛,却知道这是自己小命的最后一点转机,若是自己松手被林钟重新站起来,等下自己个不是被总管塞进水牢等死,那就只有跑上山投奔那群强盗过野人一样的日子了。
所以,冯狗一边双手死死抱住林钟的两腿,一边扯开嗓门可劲的叫喊:“他娘的,你们跑什么跑,林家小子也是人,老子现在已经制住他了,你们回来就是大功,都他妈的给老子回来,回来,严五,你个小娘养的王八羔子,你敢跑,敢跑老子就去总管面前告发你,让你不得好死,都他奶奶的给老子回来,不回来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些小娘养的!”
说实话,在那些已经丧胆的家丁耳中,即便冯狗骂上天去,他们也不会搭理一下,吃香喝辣是兄弟,大难来时各自飞吧,要命的时候谁还去管什么义气啊。
可是,当冯狗提起了总管的大名,这些家丁就不得不好好考虑下了。如果冯狗说的是真话,这小子要是还能活着到总管面前告一状,管他妈的疯狗子能不能活,这条疯狗是一准往死里咬人啊,无论是谁,被疯狗咬上一口,让总管知道了他们二三十人被一个人追着打的“光辉伟业”,那几乎可以肯定了不是进水牢便是抽三百鞭子,他妈的,三百鞭子,怕是只要三十就能要了人的小命。
想到这些,北庄子的家丁停下脚步,还没跳墙的保持着逃命的姿势勉强转过头,已经跳墙跑了的又扒上木板子院墙向里看,如果疯狗子是撒谎,说不得,大家就算跑了,也要在半路等着他,料理掉疯狗子回去报个重伤不治就是,要是万里有个一的,疯狗子真的制住了林家小子,嘿嘿,大家是不是也能出一口刚才的怨气不是。
这伙家丁不看还好,一看竟真的吓住了,不是被林钟愤怒的表情,而是冯狗这时满头满脸都是血,甚至连眼睛里都是血,也说不清是渗进去的还是从里面向外淌出来的,总是看着狰狞的几乎就像是刚从下面回来,前来索命的恶鬼似的,就是这个样子,还不住嘴的大骂着,让所有家丁看着心中就是一毛。
到了这个时候,林钟似乎真的不能动弹了,本来已经消失不见的严五,突然也不知从哪里跳出来,抄起冯狗掉在地上的铁尺,几步跑到林钟身边,手起尺落,狠狠一下砸到了林钟头上。
“啊——”
林钟吃了这一记,额头瞬时就血如泉涌,抬头一看竟是严五,虽然身子还不能动弹,可并不影响他的双手,嘴里大骂出来:“严马脸,你这小人,有能耐咱俩一对一!”
一边骂着,林钟一边收了木棍,就要掉头去砸严五。
“小贱种,还敢打你严五爷,”严五冷笑着一脚踢在了林钟的手腕上,林钟吃痛扔掉了棍子,这下严五可是找到便宜了,铁尺狠命的打在林钟身上,“妈的,敢打五爷,今儿个就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尊卑,什么叫做马王爷三只眼,什么叫做老虎发威。”
林钟一方面受制于人,一方面被人夺了兵器,这时惟有不住的靠着晃动身子去躲避,可是严五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铁尺不仅用力打下来,而且专捡身子娇嫩的地方打,打得林钟嗷嗷直叫却毫无办法。
这些那些北庄子家丁们可看到了便宜,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上啊,刚才这小子还横的要命,哈哈,这下现世报就到了,妈的,大家打啊,打死拉倒。
二三十个人围着林钟死命的拳打脚踢,有人嫌不过瘾,甚至找来了刚刚林钟抡起的棍子,好似不费力气一样抽在林钟身上,更有人捡来镐把子铁锨把子,好像打死狗一样没头没脑的打下去。
一开始羊蹄还在屋里跳跃着为林钟叫好,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个朋友神勇如斯。到了林钟被冯狗暗算随即被严五欺负的时候,羊蹄叫不出来了,他又想冲出去。
这次芷雅依旧一把拉住了弟弟,满面冰霜的用眼神喝止了弟弟,这是北庄子的家务事,南庄子不仅没有立场说话,而且更不能由着自家的世子去和一群奴才对打,那岂不是丢人都丢到家了。
洪过没有去看两姐弟默默无声的较劲,他躺在炕上,仰面听着外面林钟被人毒打,一开始林钟还能破口大骂,到了后来,林钟的声音变成低低的怒喝,再后来就是含混不清的呜咽了。
自己应该怎么办?洪过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屋顶,明明知道外面那些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是看到了芷雅姐弟在场才勉强放过自己,难道自己要眼睁睁的看着林钟被人打死,而躲在芷雅姐弟的羽翼下瑟瑟发抖么,如果是那样,无论日后北庄子的家奴能不能放过自己,是不是芷雅姐弟就再不会正眼看自己?
林钟是什么人?他是洪过来到这个时代后的朋友,是死忠,是为了自己不惜去和北庄子拼命的哥们,这样一个人都不能去帮手,日后自己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自己的良心?还有谁会来和自己交朋友?
从穿越以来,洪过感觉自己与以前那个洪过差别真的很大,以前的洪过虽然身边无数的女真人,但是他能在碌碌生活中保持心中一股浩然之气,可以面对高官厚禄无动于衷,可以面对强权以死抗争,这些东西,洪过自觉都做不到,现在的洪过可以去骂以前那个人迂腐死脑筋没有亲情,但是在他们二者还是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良心,他们都有一颗自觉干净的良心。
难道说,就要从今日起,让自己的良心被玷污?洪过迷茫了。
就在这时,洪过感觉外面又有了变化,那边羊蹄再也忍耐不住了:“姐,你就让我出去吧,你听听,外面大林子已经没声了,他快挺不住了,再不出去就真的出人命了。”
芷雅冷冷的声音进入洪过耳中:“不行,你不能为了一个汉人庄奴去和别人打架。”
洪过脸皮抽搐下,芷雅的话为他下了一个决心。
洪过奋力从炕上坐起,那边芷雅惊呼出声:“洪大哥,你怎么起来了?”
就连缩在墙角用头撞墙的胡医官,听到了芷雅的声音也一下站起来,抬眼见到洪过眼中决绝的目光,他忽然心中了然,张口就是:“洪家小子,你不要命了!”
目光在羊蹄身上打个转,洪过在脸上挤出个笑容来:“你,不错,有点血性,希望这股子血性能伴随你一直到成为男子汉。”说完,洪过的目光用慢慢从芷雅脸上扫过,仅仅是扫过而已,那目光中没半点感情,看女孩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塑,不,怕是看雕塑还会有欣赏或者讨厌的表情,现在的洪过目光中连点感情波动都没有,直如平时一团空气,就这样将目光投向了胡医官,洪过扯扯嘴角道:“没啥,我的命是林钟这小子救得,现在不过是去还他一条命。”
 楼主| 发表于 2010-3-23 17:17: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章械斗(3)

说完洪过也懒得去穿鞋了,索性就赤着脚在地上一瘸一拐的走动,每一次脚步落地,都带来一股钻心的疼痛,他本就是身上带伤下不得地,这个时候强撑着,走出刚刚五六步,脸上就带了大滴的汗珠。
望着洪过的背影,一直坐在炕沿的芷雅没有动一下,只是从她的眼中不知不觉的淌下两行清泪,她从没见过一向爽朗的洪过,竟会用那种目光去看她,不,那不是看她,那种目光中间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是漠视,对,漠视,视若不见直如路人,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自己没去救外面那个庄奴么?
看着姐姐流泪,羊蹄好似明悟了什么,突然猛地一摔芷雅的手,大呼一声:“不管了,我就是要去救大林子,我倒看看哪个敢笑话羊蹄大爷!”说完,身形已经窜到了洪过头前。
“站住!”芷雅冲着门口大喝一声。
羊蹄的身形一下顿住,回头看看兀自执着前行的洪过,又带着痛苦的目光去看芷雅,只是吐出半句话:“姐——”
谁知,芷雅并未对羊蹄说话,而是定定的看着洪过:“只要,只要你答应羊蹄,我就……”
洪过也慢慢站住身子,叹息一声:“今天不过赴死而已,没有只要,所有条件留着我活下来再说吧。”
听了这话,羊蹄要抓狂了,他这么冲出去,一方面是为了林钟,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那个傻姐姐啊,姐姐都十五了,平常人家的姑娘十三四就有婆家了,更何况被称为女真皇族一朵幽兰的完颜芷雅,那是从十二岁就有上门做媒的,可是姐姐为什么不嫁人,还不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傻子书生么,现在两人眼看就要撕破脸,自己为了当和事老这才冲出去,怎么这个傻子还要出去玩命啊。
突然,芷雅噗哧一声笑了,“这是你说的,只要过了今天你还活着,就不兴反悔。”
洪过,羊蹄还有那个胡医官一起愣住了,也不知道完颜芷雅这位郡主说的是个啥咪意思。
就见芷雅盈盈来到门口,指着站在院外兀自看戏的阿鲁带他们,对羊蹄道:“告诉阿鲁带,这个庄奴的一条命,我要了!”
洪过闻言立即反驳道:“他不叫庄奴,他的名字是林钟。”
芷雅笑呵呵的看着洪过:“好好,洪先生,就是林钟,今天我要定了林钟的小命。”
看着芷雅这般气势,虽然还是那个弱质小女子,偏偏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气势,突然之间,芷雅好似变成了战场临危不乱的大将军,对着手下千军万马指挥若定,更是不容人抗辩反驳。
羊蹄欢呼一声,竟是一头冲出了屋子,也不去招呼阿鲁带他们,挥起不大的拳头,对着那边手拿铁尺打得正欢的严五径直而去。严五已经将个林钟打得皮开肉绽,冷不防一个拳头就到了眼前,噗哧一下正好砸在左眼上,那鼻子眼睛的一阵酸楚,霎时眼泪鼻涕就滚下来,手一松,铁尺也跟着掉在地上。
这下羊蹄可捡着兵器了,抄起地上的铁尺,学着方才林钟的样子,挥舞起来,左指右打,这小子下手之间可是半点顾忌全无,眨眼间就将五六个北庄子家丁彻底敲断了胳膊。
阿鲁带本是和同伴聊天,院子里一群人欺负个半大小子的游戏他才懒得看呢。突然那说话的同伴拉拉他的衣袖,指着院子里张大了嘴。阿鲁带回身一看,也立时吓呆了,怎么突然自家世子就窜进去了,还打的这叫一个痛快,我的天啊,要是世子擦破一个油皮……
阿鲁带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的拉着几个同伴就冲了进去。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凄凉的女人喊叫,紧接着十几个汉子簇拥着一个女人也一起涌进了洪家的院子,来的正是宋王庄的住户,那女人可不正是林钟的老娘么,他们正在破冰捕鱼,听到这边闹出天大的事情,林钟已经是被打得半死了,忙放下一切事情冲过来抢人。
就在这些人的身后,还有上百个老少体弱的跟过来,那气势,直入当年冲锋陷阵疆场厮杀了,也是,宋王庄建立少说二十年,还真没出过庄客被主人家活活打死的事情,今天林钟的遭遇激起了这些昔年大宋精英们心头的傲气,他们再落魄也曾是一个国家的官员精英,今日怎么能让一群恶奴如此欺辱!
阿鲁带几人还算是有目的,只为了帮助自己的世子,谁知道后进来的那些个宋王庄的庄客们可没那个顾忌,他们只是听说一群女真的恶奴在洪家逞凶,几乎将林钟打死了,这下过来见到的是两伙人一起围在那里,中间是林钟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加上林中母亲那冲天的哀嚎声一起,瞬间点燃了挤压在这些庄客心中二十余年的怒火,抄起手上的镐头锄头铁锨草叉子什么的就是一拥而上。
这些个庄客一旦狠下心来,哪里还肯留手,一草叉子上去,就是两透明瓦亮的大窟窿,一镐头抡开,抡起放倒两,扫过去又放倒一个,本就是为了开春铲地已经磨的锃明瓦亮的铁锨,这时候抡下去可比战场上的大砍刀还要好用,斜肩头带背就将一个家丁放成两片。
仅仅半盏茶的功夫,院子里就放倒了不下十个北庄子的家丁,连带着也有一个南庄子的家将被镐把子抡倒,还好阿鲁带眼疾手快,将同伴从人群里拉了出来,不然的话光是这些个大脚丫子七下八下的踩上去,还不就让那小子咯屁了。
看着不好,阿鲁带急忙拉着兴奋不已的羊蹄,哧溜下溜进了洪家的房子,既然是你们北庄子惹得事情,还是不要我们掺合了。
北庄子的家丁从第一个人带着血光倒下起,就已经是被人打的晕了头,直到此时才算是清醒过来,转眼扫一圈,心中暗叫不好,左右前后竟是被人家围了三面,身后是紧闭的屋门,他们手里也只有几根木棍勉强充数,指望用这些东西去和对面一脸怒气的庄客对掐?他们还不如现在就自己抹脖子痛快点。
忽然,有个家丁发现不对啊,怎么严五和冯狗两个都没影了啊,瞧瞧那边一地的血污中间,也没见这两个小子的身影啊,“操他奶奶的,我们上当了,疯狗子和严五子都不见了,我们还他娘的打个屁。”
听到这家丁的叫喊,其余几个家丁一看,可不是么,主事的两个小子都不见了,难道就留下他们在这里拼命?这些小子立时不干了,纷纷丢下手上的家伙,七嘴八舌的叫喊起来:
“娘的,都是他们两个干的好事,把人打成这样就落跑,谁他娘的再打下去,谁就是没卵子的种。”
“可不是么,出来辛苦一趟连个赏都没看到,这要丢了命难保这两个小子还要在总管面前告黑状。”
“就是,我们总归要有个活命的回去,到总管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见着这群人一副被人出卖的样子,冲在最前面的林猎户一下愣住了,怎么他们好像比自己这方还要苦大仇深的样子,回身看看那些邻居,这几个武将出身的庄客也是满脸的不屑,刚才是出于义愤才劈了几个太过分的家伙,现在要对这群人动手,实在太丢了自家的面子,到底当年都是禁军出身,欺负一群软骨头算什么本事。
想想今次的事情,林猎户现在一下惊出一身冷汗来,自己到底带着老兄弟们干了什么,这可是劈了好几个北庄子的家丁啊,北庄子岂肯善罢甘休,而且跟着过来的人中间还有好几个是北庄子的庄奴,要是细论,怕是北庄子杀了这些人都不犯毛病。
想到这里,林猎户立时没了刚才的杀气,手上的家伙慢慢放下,回身看看几个老兄弟,有些意兴阑珊的道:“诸位兄弟,是林某连累了大家,等下那北庄阉人总管派人过来,林某一力承担,绝不牵连大家。”
“放屁,”一个身形高大年月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子的庄客高声大骂:“你他娘的放什么龟蛋屁,林正南,老子瞧不起你,不就是杀了几个人么,用得着你出什么狗屎头,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用不到你在这里哭丧脸,有这功夫,还不快去看看你那宝贝儿子。”
望着大汉一边骂自己,一边搓着手准备去瞧瞧自己儿子的伤势,林猎户林正南眼睛微微湿润,好兄弟啊,他也不多矫情,扔下叉子抢到儿子身边,自家的婆娘已经哭成泪人相仿,他反是大骂起来:“号什么丧,这不还是有口气么,走,抬进去。”
就在这功夫,忽然北面传来一阵叫嚷声,远远看去,好似是一群北庄子的家奴冲过来。那些进不得院子的庄客么一看事情不对,故意堵在村中大路上,后面的人忙着让林正南赶快带着儿子走开。
谁知道,这些北庄子的家丁走的不是一路,就在林正南想要抬着林钟走人的时候,突见洪家的两面院墙被人一起推倒,呼啦啦涌进一群北庄子家丁了,在这些家丁中间,冯狗和严五嘿嘿冷笑着走进来:“站住,干什么去,打了北庄子的人,你们能啊,什么都别说了,赵总管要你们从这里跪下,一步一个头的到庄子跪门去,啥时候主子发话了,啥时候完事。”
 楼主| 发表于 2010-3-23 17:18: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章  械斗(4)

若是平常的庄奴百姓,今天杀了主人家的家丁,除去逃亡之外能够有这样的解决,或者说主人家愿意给一个解决事情的机会,几乎就要千恩万谢了,中国几千年来的传统就是民不与官斗,百姓不与豪姓大族去争么。
可是,林正南他们不是一般的庄奴百姓,二十年前,他们也是一个国家的精华,身为大宋有品阶的文武官员,他们哪个不是有着铮铮傲骨,哪个不是曾经承载了家族和朝廷的希望,大宋制度,官员见了皇帝也不必下跪,现在要他们去在一群豪奴面前跪下,屈辱的到一个女真贵人庄子前跪门求饶,无论这些宋王庄的大宋精英们作了多少年的庄奴,他们骨子里的血性,都不能也不可能容许自己去干这样的事情!
“呀呵,有面子好胆子啊,连赵总管的话都敢不听了,”冯狗可不是刚刚看到林正南他们冲过来时候的样子了,更不是扔下同伙自己跳墙逃命的时候了,有二三百名南庄子的家丁撑腰,现下的他恨不得把尾巴摇到天上去,说话时候都不是用黑眼仁看人了,一律翻着白眼对着宋王庄的庄奴,旁人连看他鼻孔里的几根毛都要抬头才成。
“弟兄们,看到没,这群小子想翻天,给老子打!”一边的严五更是不客气,直接挥手下令打人,刚才的事情闹大发了,如果不能马上弹压下来,怕是等下主子完颜秉德过问下来,连赵顺都无法收场。
“我看你们谁敢!”林正南今天是豁出去了,一横手里草叉,有如一尊神将般站在人群前面,怒视着冯狗严五,“冯德苟,严长顺,你们两个可都是宋王庄的人,是堂堂大宋子民之后,你们今天卖身投靠女真人,难道就不怕以后死了进不去祖坟见不得祖宗么。”
严五微一顿,倒是一边的冯狗跳脚的骂起来:“娘的,老子连自家祖坟在哪里都不知道,进毛个祖坟了。祖宗?祖宗要是有那个福分,倒是保佑我投个好胎,别在这荒山野岭的刨食啊,连这个能都没的有,以后还见他们干啥。”
“嘿嘿,林大哥,和这两个败类罗嗦什么,我们宋王庄权当这二十年喂了两条白眼狼,今天就再把这两条恶狼捏把死。”刚刚那个高大的络腮胡子踏步和林正南并肩而立,笑呵呵的轻松道。
屋内,被扶着站在窗前的洪过,无论刚刚事态如何发展都不肯回到炕上,现在见到林猎户一群人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纵然还没开打也知道林猎户怕是讨不到什么好。
刚刚那股子玩命的冲动已经过去,洪过左思右想,这个场面,即便再填进去一个他,也不过是在地上多上一具挺尸的,如果要扭转局势,怕是惟有一个办法了。
只是,那个办法,洪过心中极度迟疑和不愿,虽然在心里不是没有想过出头给女真人当官的心思,但那些还只是想想,不到真个行动的一天永远不会被人知道更不会犹豫,但是现在,马上要踏出这一步,将会是与以前那个洪过的心头底线完全违背,更与村中风气完全悖逆,可以说,一旦走出这一步,怕是洪过家以前所有的声名和威望,会一夜之间崩塌的干干净净,若是严重些,怕是洪过日后在这宋王庄都不必混了。
可是,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林钟一家子都陷在里面?眼见得越来越多的北庄子家丁涌进来,宋王庄的庄奴们已经变成了少数,等下一旦开打,怕是会将整个宋王庄上上下下百十口人一起扔进去,如果到了那个地步,洪过日后又要如何在这大金国立足?若是自己眼睁睁看着这场惨祸发生,怕是远在上京城里的完颜亮,也会对自己非常反感了吧。
想了很多,洪过长长叹息一声,转头对芷雅道:“现在林钟还没被救出来,你想想办法吧。”
看看外面的情势,再看看洪过决绝的表情,芷雅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对洪过道:“我们,我们现在很安全,就不要……”
摇摇头,洪过淡然道:“即便今天我安全了,我也活不过一个月的。”
芷雅脸色立即转青,双眉一拧道:“我倒看看,谁敢动芮王府西席一根汗毛。”
没有去管芷雅的神态,洪过转过身看向外面,神态平和的道:“一个月后我身子应该能下地行走,那个时候,我会去北庄子为林家讨还这笔血债。”
尽管洪过的语气非常淡漠,可话一说完,就感觉一直扶着他的胡医官身子微震,而屋里更是一下没了动静,过了好一会,这才有粗重的呼吸声传来,继而羊蹄一拍大腿朗声道:“说的好,洪大哥,今天以后,无论你是死是活,我都把你当成师傅了,即使你死了,我也要帮你风光大……唔……”
羊蹄后面那没深没浅的话被芷雅给狠狠掐了回去,倒是阿鲁带沉声对芷雅道:“郡主,洪先生一身义气,是个好汉子,这样的汉子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帮帮手吧。”
芷雅心头暗恨,她恨洪过怎么还是这般榆木脑袋,一犯傻气就直说混话,现在连舍生赴死的话都说出来了,他以为他是书上说的高,高,哦,对,高渐离么,瞎了眼睛还要给好朋友报仇的那个?同时,芷雅还恨自己眼前这个弟弟太不知趣,怎的就被洪过几句话给打动了,别说是羊蹄,竟是连自家叔叔辈的阿鲁带都被说动了心,一股子邪火上来要和北庄子对着干,那可是完颜秉德的庄子,又是在完颜秉德眼皮底下,一个不好惹毛了这个权倾朝野的权相,怕是连父亲都要一起吃挂落。
但是,无论羊蹄还是阿鲁带的面子都不好驳,芷雅在心头权衡了一下,终于下了决心,但见她脸色整肃,道:“那好,就开打,”见着阿鲁带和羊蹄两人脸上欣喜,她突然掷地有声的道:“既然要打,那就不能输,光救个把人算什么,他完颜秉德要在我面前打死林钟,这是不给我们芮王府的面子,嘿嘿,左丞相,萧王,好大的面子啊,一个新进的王爷,也想试试我们芮王家的锋锐?”
羊蹄还好,毕竟年纪尚小,有些事情还是半懂不懂。阿鲁带可是听得头皮发麻,刚刚不过是想救个人罢了,怎么到了自家郡主嘴里,竟是一副气势汹汹的要与北庄子撕破脸全面开战的架势?
不等阿鲁带反应过来,就听芷雅开始分派起来:“阿鲁带你立即派人回去府上,禀明爹爹,就说我已经下了决心,请爹爹立即派人支援,至于你和羊蹄,现在就出去,不必等北庄子的动手,唔,他们已经动手了?也好,那就冲出去,救人要紧,只要坚持到爹爹派人过来,哼哼——”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站在窗子前向外看去,洪过自己都没想到,现在完颜芷雅的决心这么大,好似要给完颜秉德一个教训一般,他真的有些迷糊了,到底完颜芷雅出生的这个芮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怎的连当朝正红的大权臣大奸相都不怕上半分,难道说芷雅的父亲是个什么皇子么,怎的自己以前学到的书上似乎没人提到啊?不对啊,真要是皇子,怎么还会被撵到松蓬山这么个荒野山村来。
房门一开,羊蹄大呼小叫的冲出来,后面跟着三四个芮王府的家将,就如虎入羊群一样杀进了北庄子的家丁中间。
冯狗严五两人自从进了洪家院子后,就一直防备这一手,现在看到羊蹄这个煞星出来,忙不迭的躲到了人群后面,刚才这二位在羊蹄手底下吃了大亏,要不然也不会跑去向赵顺求救,只不过,临出来前,赵顺再三叮嘱,今次无论打了谁死了谁都无所谓,只有这南庄子的两个男女公子万万伤不得。
这等不对称的要求提出来,冯狗和严五再见到羊蹄,还不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啊。
救人?有了羊蹄出现,林正南几人很快就被从人群中解放出来,连地上人事不知的林钟都被送进了洪家的屋子里,在冯狗和严五看来,整件事到了这里就应该罢手,既然南庄子敢插手,以后的口水官司就要两个庄子的管事乃至主子去打了,与他们这些家丁再没关系。
可是,羊蹄几人偏偏不依不饶的,林家人都被救走了,甚至连宋王庄的人都撤了出去,他带着人还要追着冯狗和严五去打,这下可热闹了,北庄子的家丁们毫无士气,一心只想远远躲开那个下手不留情的南庄子小公子,可是羊蹄却像是撵兔子一样追过来,越打越有兴致,大有不追到北庄子大门不罢休的意思。
哪能真的让羊蹄追到自家庄园大门啊,冯狗和严五心中暗暗叫苦,今儿个整个事情到现在,那边赵总管已经有一笔账要和他们两个算算了,真要是被羊蹄追到了庄园大门前,甚至堵住大门叫嚣起来,他们两个怕是无论如何下半辈子都要在水牢里过了。
就在大群的北庄子家丁被羊蹄撵出院子的时候,严五终于想出了一个点子,这小子找了十个膀大腰圆的同伙,凑到耳边仔细叮嘱了一阵。
就见这些家丁们突然好想有了精神一样,竟敢回身与羊蹄和阿鲁带一票人打斗了,虽然架势不怎么样,可是那呼呼挥动的钢刀到底也是钢刀不是,一个不留神也会要了阿鲁带的性命的。
北庄子人多,几乎就是十个八个人伺候阿鲁带他们一个,很快的,阿鲁带吃惊的发现,自己竟然被人与羊蹄分隔开了,眼前影影绰绰的都是人,耳边还能听到羊蹄的怒喝声,偏偏就是看不到羊蹄的人影。
这下可要坏了,阿鲁带心头就是一翻,万一羊蹄出个大事小情的,他就算割了脑袋也不够赔的啊。
站在外面的冯狗和严五,得意的看着南庄子的几个家将一个接一个的被自己人放翻,而后用绳子细细捆好扔到一边,过了一会,就剩下了一个女真汉子和南庄子的小少爷在坚持了,不过两人无论声势或者气力明显大不如前,再过个一时半刻的也会累倒地上。
冯狗一拍严五肩头:“五哥,还是你主意多,我怎么就没想到,哈哈,这两条小狗,累都要累死他们了,他娘的刚才我们为啥要跑啊!”
严五自持的笑笑,在冯狗这个二愣子面前他自然是智计迭出,不过他现在可不是在想如何料理眼前这两个家伙,他现在是想是不是要砸开洪家的房门,把个林家人从里面抓出来?至于洪过,他今儿个是不指望了,如果南庄子的女公子打定主意要护着洪过,难道还要他们去和一个郡主拉扯么?
就在这时,只听自家弟兄们一阵骚动,严五睁眼细听,很多人在忙乱的叫喊:“不好,南庄子的援兵到了。”
严五心中一惊,不等他说话,就见冯狗惶急的脸已经凑到他眼前了:“五哥,怎么办啊,那南庄子一向能打,现在我们又困住了他们家公子,怕是南庄子要满窝出来报仇了,五哥,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即回去请功了?”
“请功?也不是不可以啊……”严五嘴上迟疑着,心里极度鄙视冯狗,请毛功啊,分明就是逃跑,嘴巴上说的这样冠冕堂皇的,不过他到底也是心里没底,急忙拉过两个个子高的家丁,一屁股坐在两人肩上。
这个时候天色已然黑下来了,严五他们带人来都是点着火把,南庄子的援兵自是也点着火把赶来的。
严五仔细数数远处疾速移动的火把,惶急的脸色竟是慢慢舒展开,嘴角也渐渐翘了起来:“他娘的,就三四十人,也敢来救自家主子?真当我们是庙里供的泥菩萨么?”
 楼主| 发表于 2010-3-23 17:19: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  械斗(5)

接到家将的报信,金国芮王爷正坐在书房里看书,身边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妾负责添水,真有一番秉烛夜读红袖添香的味道,只是,细看芮王手中拿着的书卷,虽是用漂亮的篆体书写,依稀还是能够分辨出来“尉僚子”几个字来,这仿佛带着几分杀伐之气的书卷,似乎也将屋内的气氛感染着有了几分杀气。
听了家将的禀报,芮王眉头微微皱起,却没有将书卷放下,反是用用书轻敲几案。见到他这副样子,家将和小妾一起紧紧抿住嘴唇,是凡对芮王有些了解的人都清楚,现下王爷正在思索,别说旁的东西一概听不进去,若是真要被听到屋里有了杂音,影响了他的思绪,嘿嘿,那个出声的人会很后悔来到这世上走一遭,谁让芮王爷这个时候性情最是易怒呢。
好在,这个时间并不久,芮王很快就停止了敲击,反手拿过一只茶盏轻轻泯上一口:“就听雅哥安排吧。”
听到王爷的话,家将和小妾神色一变,他们两个如何不知北庄子的那个主子如今正是势大,现在自家主子父女两个,竟为了一个汉人决定去招惹北庄子,难道他们父女两个就不怕往后那可能的报复么?
家将还好些,从踏入芮王府的一刻起,他的命就是王爷的了,既然王爷下令他只要遵令去办就是,日后若是真有人要对王爷不利,怎么都要从他的尸体上踩过去。可小妾不一样了,她风华正茂又识得字,现在的奢华生活足以让她安心,若是这种生活就此被打断,天知道日后迎接她的又是什么苦难?只不过,她究竟是个小妾而已,在金国,小妾仅仅是比奴隶高级不多的存在,听由主子杀剐责打,哪里有置喙的余地。
“不过,”忽然,芮王爷出声补充了一句:“只许你们带四十个人去,多了,一个不许出门。”
听到这话,家将猛地一抬头,见到的是芮王已经专心致志读书,似乎与整件事再无任何关系。家将可是非常清楚,现在宋王庄里有北庄子足足三百家丁,只带四十个人过去,这到底是去救人还是干架?刚刚芷雅郡主可是说了,要打就大打,一仗将北庄子打服,难道王爷的意思是,就凭四十个人去打服北庄子?
发觉家将并未离去,芮王似乎有些不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怕了?”
那家将心头暴怒,单膝跪下竟是行了一个军礼,以头触地,然后腾地跳起来:“主子吩咐了,就等着小的们去给主子点了北庄子吧。”说完,也不再多话,腾腾的跑了出去。
小妾的目光一直追着家将,直到身影消失在门外兀自有些出神。
那芮王冷冷道:“看上了?”
小妾这才回过神来,吓得急忙扑倒地上,不住的用头叩击地面,这些个王爷贵人根本不把小妾奴隶当人看,兴许心里头一时堵的慌,就会杀个把人来消消气呢。
芮王微微摇头苦笑,随意的踢了小妾一下:“喜欢就直说,一会兀立牙办事回来就将你许给他。”
“啊——”小妾听到这话一下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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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名叫兀立牙的家将尚不清楚,自己已经从个单身老爷们,一夜之间有了如花美眷,他现在是抱着一股子怒气从王府冲出来。
在王府外的小方场上,早已集合了数百名王府家将,芮王府的家将足有四五百人,这个时候能够抽调出来就不下三百,见到兀立牙出来,纷纷来了精神,好嘛,这些个家伙有的竟是背了大斧阔刀,有的身上早已披上了厚重的半身铠甲,有的挎着上了弦的长弓,有的更加过分,甚至端着一架早已搭上弓弦的神臂弓,也就是俗称的弩箭!
兀立牙龇了龇牙花子,娘的,这些家伙不是去打架,根本就是要去平了北庄子,自家主子说的没错,真要是把他们全带上,他自己都怀疑,方圆百里内是否还能有什么活物剩下来。
在数百道热切的注视下,兀立牙宣布了王爷的命令,他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在热碳上,发出了剧烈的响声,可是,王爷的命令不容置疑,当王府大管事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齐齐没了声响。
过了不到一刻钟,南庄子厚重的生铁大门,在绞盘的带动下缓缓打开,四十名气势汹汹的王府家将跨着骏马一溜烟的冲了出去,在他们身后是数百道遗憾的眼神。
待到慢慢接近了宋王庄,兀立牙心里有些发虚,按说自家的几个伙伴不应该这么不抗打啊,怎个村子里没了声息,只有不时的从村里传来的狗叫声,还在提醒他们眼前的村子并非死域。
“下马,”渐渐接近了黑漆漆的村子,兀立牙一声令下,四十名家将齐刷刷的跳下了骏马,那个动作之麻利让看到的人有些头皮发麻,这要多久的训练才能做到,连个下马的动作都是如此的整齐划一?
通向北庄子的村中大道上没有半个人影,隐隐约约间可以透过夜色望见北庄子,兀立牙握紧了手里的木棍,沉下一口气,大喝一声:“列阵,前进!”
就在出门前,这四十个人被大管事强令,换下了手里趁手的兵器,塞到他们手里的是一根根磨的溜光合手的木棍,再有就是一块木排,权充作盾牌,可是,无论兀立牙怎么看,都感觉这些个所谓的木排,倒像是家将们平时吃饭用的桌板……
四十个人迅速分成了五排,每排站着八个人,人与人之间隔着大约半步距离,平静的注视着前方。站在第一排队首的兀立牙满意的看看自己的伙伴,嘿嘿一笑:“今儿个老子就当回蒲辇,不错不错,有点当年的感觉。”
蒲辇是女真话五十人长的意思,不过金国女真军中的蒲辇都不大满员,不少蒲辇也就是三四十人的样子。金制,女真兵上阵分正兵和辅兵,这阿里喜是女真话辅兵的意思,一般一个女真正兵上阵时候,有马,有重甲,有大棒等重兵器,而这一名正兵的阿里喜,则帮助正兵背负食物,和杂物,打理行军时候使用的坐骑,还有就是身穿普通皮甲拿着简单粗劣武器的阿里喜,在正兵杀死敌人后过去割下首级以备报功,另外,当正兵有病的时候,他的阿里喜就负责替补他上阵。
一下子,人群中发出阵阵大笑声,将刚才略微紧张的气氛冲的细碎,那些个家将纷纷打趣道:
“兀立牙,你小子是蒲辇,那老子不就是正兵了,哈哈,多少年了,还能当回正兵。”
“去他娘的吧,人家兀立牙是蒲辇,你至多就是兀立牙的阿里喜,当正兵,还要看老子。”
“滚蛋,我们他娘的现在都是阿里喜了,哈哈,大管事真他娘的抠门,连件铁甲都不给。”
听了这话,兀立牙也跟着笑骂:“放屁,去收拾北面那些柴火棍一样的东西,也用的上铁甲,你个达鲁不花回去不要说是跟老子出来的,真给老子丢人。”
说话,兀立牙用木棍猛地一敲左手木盾,发出长长的啸声:“呀——呀——呀——”
这声音在夜色之中传的分外之远,转眼间竟是在松蓬山中也传出阵阵回响,咋听之下,就像是松蓬山里有千军万马在响应着兀立牙一般。
受了兀立牙的感染,其余的家将们也一起呐喊出来,声音响彻天地,在这一刻,他们终于从普通的人变幻成了战场上的虎狼,无论面前出现什么,他们都会恶狠狠的扑上去将其撕碎。
呐喊声兀自从松蓬山隐隐传出来,四十名战士已经迈开了步子向前行进,每踏出一步,手上的木棍就敲击木盾一下,本是极为单调的敲击声,因着四十个同样的声音一起发出,竟变成了一曲雄壮的进行曲,又好像是战场上督促士兵前进的战鼓,咚咚作响之间,战士们鼓起士气无所畏惧的冲向对手。
黑夜笼罩在整个村子之上,似乎没有半点声息的村中,隐藏了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这群战士,盯着他们整齐的队列,盯着他们每一步都丝毫不差的步伐,即便这四十个人身上全无兵甲,只要是识货的人就无法将他们忽略掉。
“这,这,这竟是战阵,天,南庄子竟然派出了一群老兵!”
躲在洪家的林正南,此时嘴巴张得可以放进去两个拳头,刚才他带着十几个伙伴一起躲进了洪家,霎时将不大的房子塞得满满,就是在这里,他看到了南庄子的那位小姐,他开始隐隐明白自己的一条小命是怎么捡回来的了。现在,林正南所有精神没有放在自己奄奄一息的儿子身上,反是死死盯着窗外慢慢走过的军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南庄子有一群军人出没,这是林正南早就知道的事情,虽然是在田间劳作了二十几年,可是从一个曾经禁军的下级军官的眼中,依旧能看得出进出南庄子的一些人,分明就是带着极重的军人气质,而且还是上过战场的士兵,那行动之间的动作与气势的迥然不同,都凸显了这些人的身份是如何的与众不同。
可他还是不能相信,南庄子竟然可以动员出整整一个蒲辇的老兵出来,要知道纵然是在金国这样以武立国的强国,一个蒲辇的老兵,都是可以充任整整一个满编猛安的军官了,每一个训练有素的老兵,在军队中都足以充任蒲辇,也就是俗称的五十人长,一个蒲辇四五十个老兵,足以让一个猛安的一千名新兵迅速形成战斗力,拉上战场走一遭,就可以变成一支能打硬仗的精锐。
而拿一个蒲辇的老兵出来械斗……
不单是林正南,那些与林正南一起躲入洪家的村户,几乎都是当年的禁军中的军官出身,哪个没点见识,现在看到南庄子这种大手笔,都是咧咧嘴,一边看着外面那支全部由女真人老兵组成的军阵缓缓前进,一边偷眼去看独自站在洪过身边的完颜芷雅。
今晚的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基本脱离了林正南的想象,连看似一手促成这个局势的洪过,也无法预期下去了,北庄子已经将羊蹄和阿鲁带等人抓了,现在南庄子派出四五十个看似非常牛逼的手下,若是这些手下又败了,那是不是南庄子的那位神叨叨的中年王爷,就会亲自出马?
想到这里,洪过也不自禁的转头看看芷雅。
芷雅轻轻扭着衣角,明明是手心已经满是香汗,脸上却故作轻松的道:“都看我做什么,今晚的事情不会更大了,若是兀立牙带上四十人都不能解决,爹爹,呵呵,爹爹就只会收拾我一个人,不会再从庄子里派出一人一马。”
林正南因着并非南庄子的庄奴,对着芷雅的态度不甚恭敬的道:“对付一群乌合之众,四十人还少么,我看这已经是杀鸡用了牛刀。”
“哦?”芷雅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看向林正南:“四十人已经很多了么?那多少人才合适呢?十八个?刚才我怎么看到的是,有那么十八个蠢蛋险险就被人弄死了,若不是我弟弟,怕是有人要变绝户了。”
“呃,”林正南老脸一红,芷雅说的是实话,他虽是禁军出身,个人武力没的说,偏偏这战阵演练已经二三十年没碰过,与这些老兄弟若是对付个把毛贼自是没问题,若是说到彼此配合完美的去击败倍数的敌人,嘿嘿,结果早就看到了,他还真是有些无话可说。
见着旁人脸上不服还要争辩,洪过脸色一沉,第一次对这些邻居的叔叔伯伯冷声道:“够了,救了就是救了,输了已经很没面子,现在难道要打肿脸当面子么?”
说罢,洪过转头对芷雅道:“看起来你很自信,但是,我家这院墙可是被人毁的可以,这点损失想来堂堂芮王府不会在意,就包给王府好了。”
芷雅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洪过:“洪,洪大哥,你这也太无,无耻了吧,今天本就是为了你才弄出这些事情,不然你认为,为了几个庄奴,我一个堂堂王府会随便出面么?”
看着完颜芷雅惊讶的表情许久,直到芷雅脸色有些微红了,洪过这才嘿嘿一笑道:“你有你的计算,我有我的想法,刚才羊蹄不是说么,若是明天我挂了,他给我出大殡,也罢,这笔修院子的钱就当做是出殡节省下来的了,还帮你省下不少哦,说来说去,你都赚了,行了,我都帮你省下这么多,一点点小钱还在意什么。”
别说芷雅了,便是屋里其他人也一起糊涂了,这洪过怎的如此无耻了,以前没见到他这副无赖样啊?
就在芷雅想要出声抗辩的时候,那边的林正南突地叫出声,“来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3-25 10:07: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章  械斗(6)

夜色中的兀立牙迎风而立,料峭的寒风既给他的脸上带来阵阵生痛,又为他带来的不远处的点点声息。一阵粗重的喘息虽然听得不是很真切,但是已经足够了,这要是在战场上,光是这些喘息就足以要了那些隐藏者的小命。
大约能有十步?兀立牙心头暗自计算,稳稳向前踏出一步后,他小心的计算着,还有九步,八步,七步,已经不远了,只要再有一步,对方就必须攻击了,否则,一切都将暴露在自己面前,任何潜伏都将失去意义。
就在兀立牙的脚刚刚抬起还没落下的时候,冷不防,从他身子左侧冒起一阵冷风。他大叫一声不好,心中有些懊悔,竟是上了小贼的诡计,很明显前面的动静是诱敌的,这侧面的攻击才是对方的杀手。
想都不想的,兀立牙手中木盾抬起,右手的木棍甚至动都没动,依然保持着向前警戒的姿态。这不是兀立牙大意自负,就在他举起木盾弹开了那人高高落下的兵器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同伴已经递出了手上的木棍。
身后的同伴目光极准,一下就打在了那人的小腹处,身上最柔软的地方突遭重击,那个人立时吃受不住,已经腾起的身子用比刚才跃起还要快的速度,有如一块破布般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坠地声。
这下突袭掀开了正常伏击的序幕,就在兀立牙举起木盾的同时,整条土路前后左右四方,忽然亮起了无数火把,将整个宋王庄都照的好似白昼,影影绰绰的青色身形从各处冒了出来,手持兵器将兀立牙几人围个水泄不通。这些人也不多话,从出现开始就疯了一样扑向兀立牙等人,一霎时,青色衣服的人群就好似将中间的四十个人完全淹没般,只听到不住的女真话喊叫声,完全看不到南庄子家将们的身形动作。
身侧的偷袭者就好像是完全不要命一般,纷纷从隐蔽处冲出来,有的拿着铁尺,有的拿着草叉铁锨锄头,有的干脆就是拿了一根粗木棒,就像是见到了羊群的野狼,红着眼睛扑过来。
兀立牙见状冷静的大喝一声:“举盾,结阵。”
立时,小小的方阵立时情形一变,四十面木盾被高高举起,后方与侧面的家将立时侧过身子,将自己的后背朝向阵心,冷静的面对那些嚎叫着扑过来的对手。
兀立牙等了一下,又是大叫一声:“破!”
此时北庄子的家丁已经脱去身上皮袍,露出里面的青色窄袍,将个衣襟下摆在腰上一扎,挥着手上兵器冲上来,他们人多,就算是一个摞一个都足够将眼前的四十个人压的死死的,干嘛还要害怕他们。
谁知,兀立牙一声喝令之后,那些南庄子的家将手上木棍齐举,对着那些散乱的青衣家丁就是狠狠砸下,仅一个照面就打趴下了十来个青衣家丁。
这下,整个青衣家丁的攻势为之一滞,冲在最前面的青衣家丁们,看着地上躺着不住抽搐的同伴有些发傻,刚刚的一下子所有人都是眼前一花,然后就见到前面那些伙伴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地上,现在已经是轮到他们直接面对这个由木盾组成的阵势。
前面的青衣家丁有些迟疑,可后面的人不管那些,反正自家人多怎么打都是个胜,后面人的只管一味的向前冲,那些前面的青衣家丁被人一推,不由自主的向前靠去,这个时候他们也是将心一横,反正自家人多,说不定自己个就能冲开那些破木板呢。
这些青衣家丁失望了,他们冲上去后,虽然手上乱七八糟的兵器打在了木盾上,也颇有些木盾因为吃受不住力气被打的粉碎,可是,还没等他们发出欢呼的叫喊,就见到那个失去木盾的南庄子家将,竟是身子一矮迅速消失在了背后的木盾阵势中,随后,又一个手持木盾的家将填补了那人的空位。
青衣家丁有些失望的看着依旧完好的阵势,他们的身子被人推搡着向前涌去,就见阵势最外侧的木棍有的举起,有的向前突刺,有的斜砍下来,每一下都是重重的打在青衣家丁身上,一股子巨力重重打下来,一些身子略嫌单薄的家丁立马膝盖一软,紧接着又是一下狠得打在脑袋后者脖子上,单觉着眼前一片金星乱冒,便毫无知觉的趴在了地上。
总有一些不要命的,一些个身子粗壮的青衣家丁,见到自己这方伙伴就像是自己个送上去被人打一样,心头那股子憋屈别提多难受了,明明是自己这边人多,偏偏只能围着那个好似王八壳一样的圆阵,每一次上去都只有二三十个人,被人家轻轻松松的收拾掉,自己这边更多的人除了能围在外面大声吆喝,别的什么都干不了。
有一两个青衣家丁脑子一浑,干脆舍了长兵器,整个人大喊一声扑过来,即便挨了一下半下的也死命坚持住,待到冲到了对方面前,双臂一张死死抱住一个南庄子的家将,身子就向着一边扭去,后面立时就有拿着长兵器的青衣家丁跑过来,从空出的缺口向里面狠狠刺去。
这时马上就有南庄子的家将从阵形里面递出木棍,先是荡开刺过来的兵器,而后又是重重打在起先的那个家丁后背,而被人抱住的家将更是毫不留情的用脑袋,冲着抱住自己的家丁狠狠一磕,立时就是头破血流晕头转向,随之扔掉木棍一拳砸在抱住自己那人的下巴上,而后身子一抖,就脱开了束缚。
即便是这一会功夫,整个阵形到底是出现了小缺口,那些青衣家丁好像见到了希望一样,又是鼓起了勇气,嘶喊着冲了上来。仅仅是冲杀的一阵,就有三个南庄子的家将被锐利的兵器刺伤,而不得不被人拖回了圆阵中心。
看着自家的人有了小损失,兀立牙眼睛赤红着,高喝一声:“进!”
随着兀立牙一声令下,刚刚还是有些散乱的圆阵,这时突地又是一肃,先是最外侧的人墙呼啦散开,再没了刚才的严密,每个人中间都空出了大约半个人的空隙,而后所有南庄子的家将们迈动步子,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木棍举起向前猛的一刺,然后也不管那些被击倒或者正半跪在地上的青衣家丁,大踏步的向前行去,当圆阵靠近了那些暂时失去抵抗的青衣家丁时,从两人间的缝隙中,伸出一根根木棍,狠狠打在青衣家丁的后脑。
噗,登时血光飞溅。
刚刚兀立牙还看着南北庄子的情面,不愿在打斗中太过分,可是见到己方的同伴受伤,那股子心头的傲气立时被激发出来,下令时候再不留半分余地。
随着圆阵每一次迈步,这些女真勇士们都努力从嗓子中喷发出一股激昂的气息:“杀——”
眨眼间,女真勇士们就像是回到了生死相搏的战场上,他们的对手也好似从一群乌合之众,变成了昔日对战的大宋将士,短兵相接狭路相逢,此时只有心头怀有那分悍勇之气才能活命,是以每个家将都在舞动木棍之间用上了全部心力,脸色狰狞的直如地狱的修罗:“杀——”
这股子悍勇之气立时感染了一边观战的人,看到那群女真战士渐渐从北庄子家丁中间杀了出来,而且愈战愈勇,到后来竟是有了战场上无敌勇士的气概,林正南无奈的摇摇头,一股郁闷之气堵在胸口,痛苦的阖上眼,当年,在东京汴梁城外,他遇上的不正是这样一批女真人们,就在那个出城劫营大战的夜晚,本已经占到优势的宋军,就是在一群悍不畏死的女真精锐的反扑下,竟是连正面对撼的勇气都失去了,纷纷扔下兵器转身逃走,无论林正南如何呼喊斥骂都不管用,到了最后,连林正南本人都被败走的士兵卷着一起逃出了女真人的军营……
一想起这一切,林正南就好像又听到了那一夜的喊声,杀声,还有女真战士们身披重甲,踏着整齐的步伐从前方缓缓逼近时候的踏步声,从那个时候起,每次想到这些他的脑袋都会疼,也不知为什么,就是疼的无法忍受。
倒是那个年近四十的大汉无奈的摇摇头:“这北庄子有高人啊,只可惜了,他带着是一群乌合之众,不然,今天南庄子绝对讨不到好去。”
说着,大汉仔细分析下来,从一开始北庄子其实就在牵着南庄子的援兵的鼻子走,因为南庄子的援兵是来救人的,所以不愁那些南庄子的家将不肯进宋王庄,然后在宋王庄里沿着大路两侧布下埋伏,反正自己人多,无论怎样布置都不会出错,最后,接着细微的骚动将南庄子援兵的所有注意力都吸引到前方去。
可是,就在这里出了差错。那些北庄子的家丁都是乌合之众,在南庄子援兵如山的气势下怎么可能挺太久,那整齐划一的踏步声,每一下都好似敲在心头的大锤,即便是大汉和林正南这样的老兵,听到这股声音也会微微心颤,更不要说是那些年轻的家丁了。
终于,有一个家丁因为无法忍受这种心头的折磨而自行出击,将整个前后合围突然袭击的部署全部打破,给了南庄子援军从容布阵的时间,虽然北庄子从头到尾就没有赢的希望,可是现在这个样子,那大汉摇摇头啧啧道:“赢得太轻松了,到底是一群乌合之众,这才倒下二三十个人就转身开始跑了。”
洪过嘿嘿冷笑道:“高大叔,别说是这群没什么经验的家丁了,就算是大宋的禁军又能如何,现在已经是伤亡一成了,怕是放在正经军队身上,也会出现逃亡吧。”
“呃,”那姓高的络腮胡子语气为之一窒,而后勇赞赏的眼神看了眼洪过。
洪过在心中暗自苦笑,他说的其实是古代冷兵器时代军队的通例,放在这里自然也是没错,在古代冷兵器的时代,那些个没有国家民族之分的士兵,通常是伤亡超过一成就会溃散,若是超过两成只怕就要崩溃了,若是没有受过训练的一群流民乌合之众,怕是连一成伤亡还没达到就要撒丫子了,也难怪历史上很多镇压盗匪的战斗中,会出现几十上百人撵着几千上万人跑的事情了。
如此一来,愈加的凸显了南庄子派出的家将的精锐,洪过心中狐疑,这南庄子到底是个什么路数,怎的会有如此勇锐的老兵当家将?
同时,从看到那些青衣家丁开始,洪过的目光就没从那件青色窄袍上挪开,这件衣裳,他怎么越看越觉着眼熟呢?好似先前在哪里见过似的,到底是哪里呢,头痛啊,穿越以后诸事繁杂,实在是有些不大容易想起来啊。
不过,无论怎样头痛,洪过心中暗自下定一个决心:回到宋朝,一定要回去。
从芷雅和羊蹄的身上,从阿鲁带的身上,从这些个高傲的女真人身上,他看到的是统治者的傲慢,他可不愿意继续留在这里,作一个二等臣民,一个随时随地要受人白眼,随时随地可能被打成奴隶的亡国奴,这种担惊受怕忍屈含辱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他要作的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一个在自己国家有尊严活着的人,那就只有到宋朝去,到属于自己的国家去,再不要去想给女真人当官,即便是女真皇帝亲自来征召也不愿意,在这样一个朝廷里,纵然你有天纵之资又能如何,那些女真人终究还是将你看做一个外人,一个奴才,一个可以随时随地扔掉的摆设,或许这个摆设比较好用,丢掉了比较可惜,但是,这种丢弃也不过是让坐在上位的那个民族微微心痛下,绝不会有什么留恋。
回到宋朝,这个信念从未如此强烈的充盈在洪过心间!
就在这边洪过下定决心的时候,那边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兀立牙也没想到自己会胜得如此轻松,除去五个因为被刺伤而挂花的同袍外,当北庄子的家丁倒下了二三十以后,整场战斗就从伏击变成了一场大溃退,那些丧胆的青衣家丁们再也不敢去冲击圆阵,刚刚前面冲阵的下场在人群中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南庄子的家将们也从一群打不动的铁人,变成了从天而降的金甲战神,是打不死杀不伤的,如此一来,青衣家丁们更是再无战心,纷纷扔下了手里的兵器,一转身向北庄子方向逃去,要他们去和一群天兵天将对打,那是白痴才干的事情。
没等兀立牙下令,一见到青衣家丁溃败,整个圆阵立即散开,见到便宜的家将们干脆丢了木盾,顺着村中大道追了上去,这个时候若是还不会追击扩大战果,那就是真的傻了。
兀立牙的心思没在这上面,他指挥几个守在身边的同袍,去寻找世子羊蹄还有失散的阿鲁带他们,才刚得到羊蹄的消息,北面就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他娘的,这完颜秉德也太赖了吧,都到这个份上了,才派出骑兵?”一个在兀立牙身旁的家将破口大骂。
 楼主| 发表于 2010-3-25 10:07: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七章  械斗之余波

倒是兀立牙神色镇定,看到羊蹄和阿鲁带几个人已经被人搀扶出来,虽然身子因为被捆的时间有点长而微微麻木需要有人搀扶着,其他看起来总算还好,羊蹄更是塞嘴布刚被拿开,就忿忿的大骂起来,从完颜秉德到参与了今天这件事的所有北庄子家丁一个都没落下。
见到自家主子没事,兀立牙心头稍平,这才转头镇静的望向马匹驰来的方向。
转眼间,三十多骑在马上的女真骑士,就将兀立牙和阿鲁带等人团团围住,当先那个带头的圈住自己的马匹后,向内里一望登时脸色大变,忙不迭的要下马。
这个时候在场的话事权自是从兀立牙交到了阿鲁带手上,阿鲁带接着火把看看那骑士,嘿嘿冷笑起来:“胡土门,你小子长能耐了,怎么,是你那个主子要你来抓我们爷们?”
那个骑士这时几乎就是滚落下马,跪在地上单膝行了一个军礼,也不敢站起来,就那么答话道:“猛安大人,这怎么说的,小的无论到了哪里,可都是您手下一个正兵,谁敢冲您抄刀子,就先把小的宰了再说。”
听到自家头领这么说,其余的女真骑士大惊,纷纷跳下马来,虽不至于下跪也纷纷收起兵器小心的站在一边,我的天,他们的谋克大人还要向这个汉子下跪施礼,到底是哪里的猛安啊,这么牛?
阿鲁带摇摇头,随便在胡土门身上踹一脚:“滚起来,怎的在朝廷听差这规矩越来越多了,在我这里没这么些规矩,起来说话,说吧,北面那个要如何处置?”
胡土门闻言马上跳起来,规规矩矩的侧身站在阿鲁带身侧,小心的道:“那个,据说是萧王发话了,今晚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如何?”
阿鲁带回身看看一脸忿忿的羊蹄,知道问这个主子怕是今晚就没完了,既然芷雅郡主吩咐是打到北庄子怕,现在这情形就算借北庄子两个胆也不会来招惹自家的庄园了,想来也是完成了芷雅郡主的钧令,还是趁这个机会收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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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德是在晚饭后才知道整件事的,他很生气,怒火冲天的他竟失手打碎了一只南面宋朝进贡来的上品青瓷茶盏。
“一群废物,”秉德指着眼前的赵顺臭骂,“小三百号的人手,竟然打不过三四十个几十岁的老东西,我养你们什么用?”
事实如此,跪在地上的赵顺虽是诚惶诚恐,可心中一样的不明所以然,不过既然主人将怒火发泄到他的头上,等下他自是有撒气的法子,不过,眼前还有一件事要问清楚才是。
瞧着秉德骂的累了,赵顺小心翼翼的探头问道:“主人,那么,明天的晚宴,是否还邀请南面那位……”
啪——
不等赵顺说完,又是一只青瓷茶盏砸在他头上,接着秉德冰冷的声音响起:“我有告诉你不去邀请芮王千岁么?”
看着赵顺屁滚尿流的跑出去,秉德慢慢喘匀乎了气,其实,他生气的主要原由不是自己家打败了,是凡在朝中混过十年以上的,谁不知道芮王府里的家将,个个都是当年追随前代沈王征战沙场的百战勇士,自家那些家丁,别说是三百,怕是一千个,拉上去也还是今天这个结果。
秉德生气的缘由,是这次实在败得不是时候,自己邀请来众多亲信以及许多女真世袭猛安谋克们举行宴会,偏偏在宴会前演了这么一出,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感觉丢了脸面之余,完颜秉德想到一个问题:那位深居简出的芮王爷,是否是故意要演这么一出的?
示威?还是另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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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金国芮王爷,小雅的父亲神情悠闲的跨在马上,在百多名家仆的护从下穿过宋王庄,来到位于村北庄园。在正门处,完颜秉德竟是亲自等在那里,见到中年男子到了立时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见到秉德走到面前打拱作礼,小雅的父亲脸上微现不快,随即飞速端上一副笑脸,翻身下马笑呵呵的与秉德寒暄。现在的完颜秉德位居左丞相,兼侍中、左副元帅,获封萧王,地位比之小雅的父亲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可是,偏偏小雅父亲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乃是本部猛安的勃极烈。
勃极烈是女真语长官的意思,猛安是女真人在起兵之初建立的一种亦兵亦民的制度中的一级,在其下面还有一阶叫做谋克,猛安谋克制度构成了女真人最根本的政治军事制度,这种制度类似后世清朝的八旗制度,闲时耕种为老百姓,一旦有战争就将所有男丁集中起来拉上战场。故此,每个猛安勃极烈不仅仅是本部女真人的行政长官,更是这些女真人在战场上的指挥官,具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而秉德的名衔恰恰分属小雅父亲治下,这样一来,完颜秉德见到本部猛安勃极烈竟然只是拱拱手,反是太过僭越了。只是呢,秉德现在是当朝权相,大有当年其祖完颜粘罕的威势,这时与一个闲散王爷笑脸相谈又把臂而行,无论谁看到都要竖起大拇哥赞一声“好气度”。
这些私下的计较永远不会摆在台面上,当两人一起走进后园时候,秉德道一声“孛迭兄”,要将小雅的父亲让到主位坐下。
那孛迭乃是小雅父亲的女真名,按照女真习俗他也有个汉名,名唤完颜亨。这时的完颜亨早早掩起刚刚的不快,大笑一声:“乙辛兄是主,我完颜亨是客,哪有客人抢了主人位置的道理?”
秉德本就是随口谦让,这时更不再装样,大大方方的坐上主位。至于其余的客人,在两位王爷面前哪敢出头抢了完颜亨的位置,自是芮王坐在秉德左侧的首位。
说是头鱼宴,这群女真贵族哪里还会如契丹皇帝一般,真真在河上凿冰捕鱼,现在连河岸旁的野营帐幕都省了,所谓的头鱼更是化作流水价送上来的肥美鲜鱼,没什么人在乎这些鱼是否真的是凿冰后第一拨捕上来的。
看着自家宾客满堂,秉德心中畅快,似乎已经将昨日的尴尬忘却,频频举杯邀酒,自己更是杯到必干,几圈下来竟是满面红云,好似有些喝高了。
一阵节奏明快的歌舞响起,上来一群穿着女真传统衣裙的美貌女子,在场中翩翩起舞。
秉德弯腰持杯,向着距离自己不足三尺的完颜亨低声敬酒道:“素闻芮王世子勇力过人,颇有当年沈王遗风,芮王有此爱子真是令人羡煞。”
完颜亨暗道一句“来了”。秉德一句都不提昨日的尴尬事,反是大大夸赞自家儿子的所谓武勇,一个十岁娃娃又能有什么武勇,秉德自然是指的芮王府上那些百战余生的战士了。不知道秉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完颜亨在现出淡然的笑容却并未接话,只是举起手中酒杯回敬过去。
见到自己的话没有太大反应,秉德继续笑道:“但不知,那洪家小儿与芮王世子是个什么关联,芮王赐教小王,小王日后也好叫手下人如实称呼。”
对秉德如此直白的问出来,完颜亨微微皱眉。
女真人到底还是刚刚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不久的民族,心头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即便是完颜秉德这样的宦海沉浮人物,身上也少了些城府似的。不过,今天有些事情也必须完颜亨说清楚,否则,嘿嘿,总不成让宋王庄天天干仗吧。
举杯啜饮下,完颜亨似是随意的道:“那劣子最近拜在了洪家小哥门下,前日登门拜师,一时玩耍之心兴起便试了试身手,总算还好,没给我这个作爹的丢人,哈哈,不过那拜师束脩的大礼算是彻底废了,只有改日再来,嘿嘿,这倒不错,正应了洪家小哥的表字,哈哈,改之,改之,姑且改改吧。”
完颜亨的话看似轻松随意,秉德心头却是突地一跳,他住在庄子上足足两年,太了解完颜亨其人了,这位芮王爷当年跟随其父征战大江南北,将个宋朝皇帝追的不得以跨海出逃,谁知道竟然在回朝后对汉家繁华大加赞赏,自己更是心慕汉俗以至于家中处处遵循汉人的礼节。
在汉人礼仪中,最是尊师重道,不仅为子女选择老师的时候要慎而又慎,便是选好后也要派重礼选家中地位尊崇的人物,亲自上门请求老师手下自家子女为徒,这就是所谓束脩之礼。
完颜亨亲口告诉秉德,这样一个重要的礼仪被人装散了,秉德心头一叹,看起来完颜亨是在告诉自己“老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秉德不是下面那些肤浅的女真户长,他心头清楚完颜亨的潜力,如果不能化解完颜亨心中的不快,怕是对他下一步的事情要有极大的阻碍。
想到此处,秉德举杯大笑道:“世子有拜师开蒙,真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当胜饮,来来来,大家一起为芮王贺。”
不去看在场女真户长们茫然的举杯,完颜亨心中冷笑,他刚刚的话实际已经点明了自家与洪过的关系,更在最后点拨秉德:你们庄子对洪过的态度,也应该改改了。
看到秉德举杯算是同意了自己的提议,完颜亨好似刚刚想到似的,拍拍脑袋自嘲道:“唉呦,这人老了,脑袋就是不好用了,没个人提醒总是忘事,还有,村中林家的那个小子林钟,竟是与我那劣子投契,还要彼此拜了兄弟,被我喝止了,真是不成体统,堂堂大金芮王世子,拜什么人做兄弟不好,竟然找到个奴隶娃头上,真是丢人啊。”
秉德脸色古怪的看着完颜亨,酒杯慢慢放下,沉声道:“芮王好记性怎的还需别人提醒。不过一个奴隶娃而已,只要芮王与本王交好,便连同他那父母一家都送与了芮王便是。”
这么大方?完颜亨心头急转,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秉德绝不会平白无故的示好,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完颜亨不是瞎子,秉德这段日子的异动要说他不知道那是胡说八道,但是他对秉德的行事一向不感冒,是在用林钟一家要挟他?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连完颜秉德都希望拉住自己。不过,完颜秉德应该还没傻到,以为用一家子庄奴就能要挟或者胁迫自己,那秉德的底牌到底是什么?暂时想不出啊。
暗叹一声,完颜亨猛地捂住嘴,身子向后倒去,嘴里吐出些许酒水,接着就倒在了身后自家的仆役身上。
见到完颜亨拙劣的表演,秉德冷笑下:“芮王醉了,你们还不快扶芮王回府。”
望着完颜亨被人扶走,秉德招过赵顺低声喝问:“上次的事情查的怎样了,那个地方有没有消息回来?”
赵顺惶恐的摇摇头。
完颜秉德望着完颜亨渐渐远去的背影,犹疑一阵,“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哼哼,真的要是南面做下的,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也罢,这里不安全了,你立即安排所有飞鸽去那个地方。”
 楼主| 发表于 2010-3-25 10:08: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八章  束脩之日

事情似乎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了,不仅是南北庄子上无人再提起那天的斗殴事件,便是宋王庄也好似被人下了一道无声无息的禁口令,说话的时候心有一致的绕开了这个话题。
要说整件事影响最大的其实还是那位始作俑者。
就在骑兵出现的时候,芷雅暗暗长出一口气,她才不信完颜秉德这样输不起,为了次斗殴就能排出精锐的女真骑兵参战,那样的话,怕是今晚完颜秉德就要头痛如何从他的庄园离开了。如果不是这个目的,那么北庄子派出骑兵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求和。
转过略显僵硬的脖子,芷雅看向身侧的洪过,微微一笑道:“如何,洪,先生,人,我救出来了,可还满意?”言语中,她故意咬重了那个“先生”,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林正南等人紧张的看着洪过,从刚才洪过等人的对话上,他们已经听明白,原来,洪家小子竟是用自己开价,换来了自己这些人的安全,这种交换让他们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甚至是脸红红的,不敢去看洪过,让一个孩子救出性命,这里谁不知道,当初洪过跳河不正是为了不愿作这大金国的官么,连高官都不愿意作,想让洪过去当个王府教书先生,去看一群女真人眼色生活,那还不要了他的命,可想而知,作出这种决定的洪过,内心中经过了多少挣扎……
甚至,林正南眼睛红红的,死命盯着洪过,颤声轻叫:“洪,洪家小子,不能……”
听到这话,芷雅飞速扭过头狠狠瞪了一眼林正南,那眼神中充盈着威胁和愤怒,就像是火焰一般几乎能让人燃烧起来。
看着芷雅这个样子,一边的宋王庄的庄客不干了,他们今天已经豁出去了,难道还要让一个小辈为了他们而牺牲心中的大义么?
林正南当先踏出一步,紧接着,姓高的络腮胡子也随之踏步出来,逼视着完颜芷雅,看到他们两个站出来,其余的人也毫不犹豫的跳起来将芷雅团团围住,即便是文弱的胡医官也不例外。
“干什么,欺负个女孩子家算能耐么?”洪过这个时候说话了,虽然他心头下定决心,但是这个决定不必对人提起,在如何回到宋朝的步骤上,他已经隐隐有了自己的腹案,就如那一夜想到的方法般,虽然带着一定风险和血腥,可那终归是最快捷的方法了。
也不转身,洪过依旧看着远处阿鲁带与那个骑兵对答,嘴里淡淡道:“父亲常常教导我,男人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心怀忠义恪守臣节,于朝廷守住臣节不失无辱朝廷威严,于己更要恪信守诺,不能用无义之举耽误了自己的清白。”说话,他转身看向林正南,“林大叔,我洪过清清白白的身子,难道就要因为今晚一时痛快,染上一块天大的污点么?你来说,这样做对得起天地良心么?”
“可,可是,洪家小子,你的身子比不得我们这些已经污了的人,你还是清白干净的,不能去和那些女真人掺和在一起,让人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啊。”林正南磕磕绊绊的道。
芷雅脸色一敛就要发怒,谁知道洪过摆摆手止住了她,但见洪过轻轻笑道:“迂腐,父亲身为大宋命官,还能做那完颜希尹的西席呢,为啥到了我这里却是越来越迂腐了?”
一句话将个林正南等人问的哑口无言。
说通了这些邻居,洪过转身指着外面已经被人砸的一塌糊涂的院墙,旧事重提甚至是有些婆婆妈妈的道:“你家要负责给我重新垒一道墙。”
“没问题,三天之内一准干好。”芷雅这时极度兴奋,哪里在乎一堵围墙。
“要青石的。”
“好的。”芷雅依然没有迟疑的道。
“要你们家那么高的。”
“……你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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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答应了作芮王府的西席,这洪家善后的里里外外的事自然被芷雅全权包下。
洪过的母亲还在胡医官家里养病,死都不愿接受小雅的示好搬入王府养病,只不过所用的一应药材被芷雅换成了王府药房的收藏。
洪过家的木板地煞子房被整个推倒,王府派出的仆役在土地还没有开化的情况下,用了五天时间,愣是在原地建起了一座青砖瓦房。
院墙按照洪过说的用整块的条石重新盖起。
这还不算,后院里还盖上了一间大大的粮仓,洪过初次进来的时候诧异的望望粮仓,他家一向是吃蔓菁的,一年下来勉强填饱肚子就知足了,何时需要用到偌大的粮仓来?
走进仓房门,洪过立时惊呆了,整座粮仓已经被人装的满满,全是上好的麦子,堆起的小山足有两三人高。
这些还都不是芮王府的束脩礼品,仅仅算是芮王爷对西席先生的“一点心意而已”,至于这个心意到底是完颜亨还是完颜芷雅的,就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了。
洪过的身子也真是奇了,一开始的不能下地行走,从被打算起也不过是五六天而已,刚刚好将一座宅子建起来的几天,他的身子就是大好,竟然就能走动如常不说,甚至是在院子里搬着一只石锁简单的打熬下筋骨了。无论胡医官如何号脉,就是说不出洪过如此神速的恢复到底是因为什么,到了最后只有长叹一声“吉人天相”。
既然身子骨没什么大毛病了,那边完颜芷雅就急嚯嚯的要行束脩之礼。
束脩,也作束修,所谓束带修节,是古礼之中对男子成年拜师的礼节,即便是到了唐宋,束脩之礼依然盛行。只不过呢,许多想读书的人家并不是有钱人,事实上,从古至今就有“穷学文富习武”的说法,这些穷苦人家的子弟拜师时候拿不出太多的礼品,干脆用一挂肉干送去,无论是对拜师的子弟还是对那个穷教书先生来说,都算是一份厚重的礼品了。
至于芮王府的束脩,真真是大出洪过意料之外,竟然,竟然,也是一挂腌肉!
当然了,要芮王府切一小块腌肉送过来也是脸面上挂不住的,至少羊蹄感觉脸上没面子的,所以芮王府干脆是从后厨拖出一口腌制好的整猪送来。
看着放在正堂中间的腌猪,洪过吧嗒吧嗒嘴,这玩意是好东西,尤其是在极北的上京府,别的不说,光是用来腌制的咸盐就价值不菲,可是,要他们母子两个吃掉这么一口整猪,怕是吃大半年都未见得能吃掉。
无奈的摇摇头,洪过对躲在门外的林钟招招手:“你去将这东西细细分了,务必要每家都送去一份,权当是我的一点点心意。”
林钟脸上现出难色,现在洪过在村子里的风评颇有些矛盾,村子里传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那些武将出身的庄客对洪过一诺千金的做法大加赞扬,这自然是他们骨子里的豪气在作祟;而部分文官出身的庄客,则是对洪过逼视到了骨子里,说洪过是出卖臣节有辱国体,他们也有他们的道理,无论有多少宋人投降,自汴京城破以来,还从来没有一名大宋宗室出来为女真人卖命,从洪过母亲的角度算,洪过也算是大宋赵氏皇族的远枝,他去给一群女真人当教书先生,简直就是不要脸忘记祖宗了。
这可要林钟作难了。
看着林钟脸上不佳,洪过哪里不清楚是怎么个事情,惟有苦笑的轻声道:“都送去吧,如果有人不要,就分给别家好了,大家都沾点肉腥。”
自己的想法不必去和别人解释,而且,现在空口白牙的去说,又会有谁相信呢?在这种情形下,洪过选择了默默的去做,他相信,村里这些大宋遗民以后终归会原谅他今天的所作所为。
分好了东西,洪过走到羊蹄面前,看着有些严肃的过分的小孩子,脸上笑笑,在羊蹄白嫩的小脸上掐了掐,“这么严肃作什么,前日打架时候的神勇哪里去了。”
羊蹄小脸憋得通红,偷眼看看身边的姐姐,没敢出声,一双小眼咔吧咔吧的望着洪过,不清楚眼前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先生”,会不会再没了以往那般好相处。
见着羊蹄可怜巴巴的眼神,洪过哈哈大笑起来。
今日芮王府只来了两姐弟还有一众五大管事,这五大管事分别是负责王府内的庶务、刑责、仓房等等重要职司。正常来说,自家儿子拜师应当由父亲陪同一起送达束脩之礼,可是今次竟然只由王府内的一对姐弟出面,实在有些不伦不类,还好完颜芷雅是王府的管账人,带来的管事又都是府中担着一等一的要害职司,所以说,芷雅将这些管事一并带来未尝没有为洪过撑腰立威的意思。
洪过重新坐回正中的太师椅上,道:“羊蹄,呃,你就没大号么?算了算了,还是这么叫吧,显得亲切。”说话,洪过又拍拍手上的诗经道:“那百家姓千字文你已经背的溜熟,意思上也理解的八九不离十,怕是我也比不得你了,倒是这本诗经,你虽然会背些句子,但是你又能懂得多少?”
一句话将个羊蹄问住了,他不过是十岁的孩子,虽然是王府世子锦衣玉食,但是要论对诗经懂得多少,他如何能回答?怕是他老子过来也答不出。
洪过心下小小的得意下,这个问题问的太过玄奥,试想,以诗经那千年以前的诗歌汇总,怕是再用一千年来研究,也不敢有人站出来说自己完全领悟了。他拉出诗经来,完全就是为了下一步计划打铺垫。
没有去看芷雅双眉皱起的娇俏样子,洪过看着苦着脸的羊蹄道:“唐代太宗朝名臣魏征有云,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旺,本朝的几次科举也多从史书出题,这史书要如何读?”
洪过这与刚刚毫不相干的话将在场所有人一起问糊涂了,不要说回答,怕是看洪过的目光也从刚刚的怀疑变成了审视,但等洪过下面如何说辞来决定日后对洪过的恭谨态度如何。
谁知道,洪过却不给答案,只是掐着手指算着:“今天是三月二十四,明日就是二十五庙会,不错不错,听说天庆寺的庙会是方圆百里内最热闹的所在,羊蹄,你明日带上弟弟们,与我一起去逛逛,记得早来。”说完,洪过扬扬手让所有人一起出去。
逛庙会?
回去自家庄园的路上,芷雅一直在狐疑着,洪过这是玩的哪一遭,怎么拜师后第一堂课就是带着弟弟出去玩耍?这是不是太过不像话了?
“不行,”芷雅最终偷偷下了一个决定:“明天自己也要跟去瞧瞧,不能由着洪过这般折腾羊蹄他们。”
 楼主| 发表于 2010-3-25 10:08: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九章  庙会(1)

天将卯时,洪过就被一阵拍门声吵醒,睡眼朦胧的开门看去,竟是四五双兴奋中带着期盼的小眼睛。
天还没亮,就被一群眼珠子瞪着,饶是洪过感觉神经已经经受过锤炼,也不觉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睡着睡着又穿越了,而且这次是跑到了荒草甸子草原上,还遇到了一群饿极了的小狼。幸好,这群小狼会说话,打头的嘴一咧露出两排白牙,道:“先生怎的还未起身?不是要求我们早到么?”
洪过吃了一惊,这才朦朦胧胧的看出,眼前说话的不正是羊蹄么。屋外凌晨的冷风吹过,将个洪过吹的身子一冷又是一惊,他这才完全醒过来,敢情,是这群小家伙已经到了。随即,洪过脑中一转发觉羊蹄的表情不对,看似恭谨之中却是带着几分的揶揄,心头转动立即明白了眼前小孩子的心思。
洪过转身回到屋里,一边探手在衣服里随意的抓着,一边懒洋洋的张着胳膊,看都不看门口的羊蹄等人,只是拉长声音道:“我辈读书当平心养气,酝天地浩然之气于身,泰山崩于前而不变,不过是去次庙会而已,就这样耐不住气,羊蹄啊,我看你今天就不要去了。”
羊蹄不懂什么是浩然之气,可是他真的对逛庙会十分憧憬,这个时候再顾不得捉弄老师,慌忙急声道:“不,不,老师,弟子懂了,弟子回来一定好好养那个气,这次就让弟子去吧。”
听了这话,羊蹄身后一人暗叹一声:完了。
果然,洪过闻言霍然转身,肃容道:“羊蹄,刚刚还在教你养气,看看你现在变颜变色的样子,可有半分气度?你就不要进来了,站直了,双手自然垂下,五个手指并拢,两手放在两腿外侧,挺胸,抬头,目视前方,就给我这样站着,等我出来吧。”
洪过每说一句,羊蹄就照着作一下,待到最后,这个十岁的贵族少爷完成了他人生第一次的“站军姿”。
在这个时代,纵然是所谓的强军,也没有站军姿的课程,如此对身体每一处细节的规范和要求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更没有人会明白这种姿势对人有什么好处。
羊蹄身后的家仆不干了,羊蹄是什么人,那是堂堂芮王世子,未来的王爷,天潢贵胄,怎么能任由一个汉人书生如此折辱?
几个家仆撸袖子就要冲进去理论,就听一个隐在黑暗中的人影厉声喝道:“撒野啊?这是老师管教学生,我看你们谁敢?”
几个仆人立时没了脾气,惟有乖乖的退到后面。那家将头子阿鲁带悄悄走过去,想要取下羊蹄马上的狐狸皮长袍,过去披在少主人身上,那个黑暗中的声音冷冷道:“阿鲁带大叔,羊蹄纵然年纪小,也是我女真的男儿,当年你追随玛法疆场厮杀的时候,也是这样娇气么?”
若是战场厮杀阿鲁带丝毫不怕,可是他平日里仅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被这么一问便愣在原地好一阵,这才跺跺脚站到了一边,愣愣的看着羊蹄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洪过穿好衣服走出来,满意的看看兀自挺身站立的羊蹄,“不错,可以走了。”
听到洪过的话,羊蹄心头欢喜,迈动有些麻木的脚步刚刚走出一步,就听到洪过说:“以后每日都这样站上半个时辰吧,就在院子里。”
羊蹄迈出的腿险险没有放稳,几乎摔在地上。
所有人都是骑马而来,在别人的帮助下,洪过第一次跨上马背,那种高出地面许多的感觉,让他感觉有些兴奋的同时,又有些不稳当,总是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栽下来。
看到洪过明显不会骑马的样子,芮王府的家仆脸上流露出不屑的神情,更是没人过来帮手,任由洪过夹紧了马腹在队尾一步步的挪动。
便是羊蹄的那几个弟弟,这个时候也用奇异的表情去看洪过,在他们看来,一个男人竟然不会骑马,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奇怪的事情了。
就在洪过有些艰难和尴尬的落到队尾的时候,本是走在最前面的羊蹄跑到洪过面前,探手拉过了缰绳,而后轻夹坐骑,让自己的坐骑慢慢跑起来,带着洪过的坐骑也随之慢慢跑动。
别看羊蹄才仅十岁,骑术上已经非常娴熟了,这倒并非所谓的女真人擅长骑射弓马,主要还是因为他的父祖都曾是征战沙场的老将,将门虎子,骑马不过是从小就要练习的基本功罢了。
事实上,其他的女真平民别说是骑马,怕是接触马匹的机会都有限,毕竟女真人还是以耕种为主,倒是接触耕牛的机会要远多于马匹。
羊蹄在一众家仆惊异的目光中,带着洪过渐渐走到了队伍前面,而洪过经过了最初的紧张以后,也慢慢摸到了一些诀窍,起码能够任由坐骑跑动起来了。
有弟子牵马,洪过自是有了心情做些别的事情,转头对一个披着皮袍甚至将头一并遮住的人低声笑道:“是你让羊蹄过去帮我的吧,实在谢谢了。”
那人冷冷的道:“我是看你走的太慢了,照你那个速度,怕是走到天黑也到不了天庆寺。”
听了这话,洪过尴尬的笑笑:“这不是不会骑马么,以前没这个机会啊。”
不等长袍人说话,一边的羊蹄嘿嘿笑道:“现在先生的机会来了,好好练习了,日后也好给姐姐牵马。”
长袍被人一下掀开,现出了芷雅满面羞红的小脸,狠狠瞪着羊蹄,“羊蹄,现在回去王府还顺路,要不要洪大哥将你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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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山的地方就有庙,宋王庄背靠的松蓬山虽然地处极北荒原,依然在东面半山腰修了一个极大的寺庙。
之所以名唤天庆寺,是因为这座禅寺修建于前代辽国时期,据说是为了庆祝一位契丹皇帝的寿辰而修建,建成后竟然还有一名皇子在这里出家。
这些都是传说,不过,无论是否真有一名皇子曾经在天庆寺出家,这座寺庙的香火却是一直都很旺盛,连辽金之间朝代鼎革之时都没能坏了它的香火。
洪过的情报没错,这天庆寺果真是方圆百里最热闹的所在,尤其是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的庙会,更是引来四乡八村的人们一起赶过来。
一行人绕山而行,距离天庆寺还有数里的时候,就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们推车的推车,走路的走路,一齐向着天庆寺的方向走去,渐渐的在路上汇成了不小的人流。
坐在马上的羊蹄看到这个情形,也开始兴奋起来,他虽然贵为王子,却没多少机会走出自家的王府看看,每年或许有一两次机会去上京走走,也都是走马观花。
这天庆寺的庙会之繁华,羊蹄早就有所耳闻,无奈从未亲眼见识一番,今次能在洪过的带领下走出来领略一番,是以早就将出门前想要捉弄洪过的心思丢到了一边,整个心思都飞到了庙会上。羊蹄的几个弟弟也是一般,说起来他们还不如羊蹄呢,间中有两个连上京都未曾去过,这次出来逛庙会可说是平生头一遭,早就在马上跃跃欲试,若非有家仆拉住缰绳,怕是已经纵马冲到头里去了。
倒是芷雅没有太多的兴奋,或许是女孩子好静的缘故,她坐在马上与洪过并行,半晌没有出声。偷眼看看眯着眼好似睡着了的洪过,芷雅咬着嘴唇,眼珠转了几圈,却不知是否应该开口。
就在这时,一边的洪过突然出声道:“有什么话就说吧,别和母狐狸盯小鸡一样看着我。”
芷雅啐了一口,这才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说是请你来当先生的,为什么你第一天就要带羊蹄出来玩?”
“玩?”洪过心中嘿嘿一笑,真要让他坐到屋子里去摇头晃脑的解说诗经,怕是不出半天就要露馅了吧。他答应当这个西席是为了避祸还债,可不是为了掉脑袋啊。
不过这话不能真个说出口,洪过惟有继续保持那副迷迷糊糊一般的姿势,随口问:“那么,你的父亲,我那个王大哥可有反对?”
芷雅咬着嘴唇,回想起完颜亨听到洪过的决定时候的表情,摇摇头道:“这正是最稀奇的,阿玛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嘱咐羊蹄今天寅时起床过来。”
洪过暗骂一声:靠了,原来那个芮王还是个属狐狸,怕是羊蹄今次的问话都是那个中年狐狸王爷事先教好的。
稍一走神自己的身子在马上一晃,洪过险些栽下来,握紧了马鞍后,他全然不顾自己有些狼狈的样子,一脸高深的道:“小雅可听过一句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楼主| 发表于 2010-3-25 10:08: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章  庙会(2)

留下芷雅一人在后面思索,洪过慢慢放开缰绳,坐骑早被勒的久了,见到同伴一个个都跑到头前去,身子自己个开始按耐不住,这时被人松开了束缚,低低的嘶鸣一声,便撒开蹄子冲进了同伴堆里。
由于要兼顾着洪过这个马上新丁,本是卯时初也就是后世的五点半左右出发的,待到了天庆寺下的镇甸,竟是到了辰时初也就是七点多些,不到三十里的路竟走了个多时辰,可是比两腿捣腾都慢。
大人好些,虽然路途慢了点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倒是自羊蹄以下那些小豆丁们,因着是第一次出来逛故而分外着急,不住的用焦急的眼光去催洪过。这时见到洪过冲过来,几个小孩子欢呼一声,催动胯下坐骑向前驰去。
看着几个孩子独自跨马驰骋,身边的王府家仆们一个个没什么着急的样子,洪过心中感慨,到底金国才承平二十年,还远未到后世那般不堪,瞧瞧这些世家贵胄子弟,好似还没丢下祖宗的弓箭骑射功夫,想来日后长大了,至不济也是个可以统领数百上千人的武将。
由此,洪过突然在脑中升起一个问题:若是现在的金国遇上那崛起的成吉思汗铁木真,那个战争的胜负究竟属于谁呢?嘿嘿,若是能让现在的金人与蒙古人干上一架,怕是金人就再也没工夫去算计南面的大宋了。
这个想法很是让洪过在心中兴奋了一阵子,可是,待到他细算下计划实施的步骤时,一下就卡住了:计划不错,又要如何推动呢,就凭他现在一个王府教书匠的身份么?唉,罢罢罢,自己还是尽快回去大宋吧,无论有什么心智才华,贡献给自己母国那该多好。
怅然放下心思,洪过勉力抬头,入眼的是一个个往来涌动的人头,还有呼喊交杂的叫卖声。
一行人来的晚了,整个镇甸已经在晨光中现出了自己的活力,方圆百十里内的人们早就乘着夜色赶到这里,在镇子周围摆下自家的物事希冀有人能够买走,同时也在镇子上寻找自己急需的东西,一时间叫买叫卖声不绝于耳。
虽然不少人头上还带着皮帽看不出发式,但叫卖声喊叫声却是与后世东北话有些贴近的汉话,间中掺杂了些带了些许南面口音的汉话出来。
金国虽然在南部诸路实行着汉官制度设置州县,但是这时的京城上京府所在的上京路,却是安置了一个个猛安的屯田,猛安下面再有谋克。按照金制,一个猛安十谋克,一谋克三百户,而谋克之下又分十蒲辇,如此这些大大小小的半军事屯田户,在后世广袤的松嫩平原上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村庄。
上京路之内也有其他州县,但是,猛安谋克的勃极烈本就是上马统兵下马治民的职司,而且猛安勃极烈位在五品,堪比一个州刺史,谋克勃极烈也是堂堂的七品,比得上一个上县的县令了。加上猛安谋克管束的不是金国的国族女真人,就是那些最早依附女真人共同起兵打天下的部族,而且那些个猛安谋克的勃极烈不是世袭的国族亲贵,就是跋扈不成样子的武将后裔。这样的一来,上京路内的州县官地位就变得很是尴尬,猛安谋克的户口百姓他们根本管不了,所能管管的也就是上京路之内的汉人,契丹人,渤海人等部族。
漫漫冬日里能尚未天亮就巴巴的跑来赶集的,也都是那些生活比较艰难的汉人契丹人渤海人,这些人自是彼此交易的时候自是不会说不大普及的女真语。契丹语倒是可以使用,不过渤海人与契丹人乃是世仇,要他们平日里去讲契丹语恐怕难了点,于是汉话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洪过高踞马上观望这个镇子。说是镇子,不过是大家口中的说辞,实则是个有个两三百来户人家的大个村庄罢了。
因为每月三日的庙会,一开始有人摆摊卖些香烛,后来渐渐人气高了,就有人也来此地贩卖自家出产的物事,逐渐形成了一座墟市,也就是自发的市集,或者说是后世那种农贸市场。
除了羊蹄等小孩子感觉新鲜,一行的其他人其实对四下里摆摊叫卖的实在兴致缺缺,便是那个主导今次行程的家伙,其实根本目的也不在这个因着庙会形成的墟市。
说实话,洪过心头那股子冲动至今没有消散,反是因着几日来发生的许多事,而渐渐变得执著起来:他要好好的活下去,即使回到了宋朝也能活的有滋有味有尊严有地位,可是,无论古今中外,要想做到这些,没有钱是玩不转的。为了弄到钱,他的目光盯上了天庆寺,虽然洪过从未到过天庆寺,也从未见过天庆寺的寺主释檀图,但是,村子里人人都在说天庆寺有钱,人人都在骂那个贪心的寺主释檀图,更何况,他还见过那个偷出一大包金珠的胖和尚佛光谈,有了这些就足够了。
真的足够么?洪过心中其实还有一个迟疑的声音。
自从洪过穿越后,对于鬼神之说,他一下从无神论者变成了将信将疑。既然将信将疑,要去捣毁或者洗掠一座尊奉神佛的所在,这件事本身就令洪过心中打鼓:万一,万里有个一的,真有神佛,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在亵渎佛祖,是不是要遭报应的?
所以,这才有了今天的天庆寺之行。虽然都知道天庆寺富有,洪过还是要亲眼来看看,看看那个大家口中贪心的寺主。
眼前镇甸有些破败,没有太好的房子,几乎都是洪过家以前住的那种泥板房,歪歪斜斜的堆积在一条大路旁边,镇甸周围是大片耕地,此时还未完全开化,自是谈不上铲地播种。
大路的两侧有十几家买卖铺户,从吃食店到住宿的店房倒是一应俱全。更多的还是贩卖香烛纸品的店脸,不过,令洪过惊异的是,在其中他竟看到了一家质坊,也就是当铺。
顺着大路望去,在半山腰是一片好大的房屋,正中的硕大宝顶泛着片片金光,端的一片宏大气象。
阿鲁带来到洪过身侧,用马鞭指着远处的金色宝顶,道:“洪先生,那里就是天庆寺了,前朝契丹皇帝下令建造的和尚庙,这里周围几万亩的上好土地都是这个庙的。”
听到阿鲁带嘴里对天庆寺没多少恭敬,洪过心中一笑,现在的女真人中萨满的崇拜还没有完全消退,很多从通古斯老林子走出来的女真人,是对佛教没太多好感。不过金国上层貌似很是信奉佛教,比如刚刚死掉的皇帝完颜合剌就极度信佛,只是现在这个时代女真人中间对萨满和佛教的分化很严重,也只有在昔年契丹人故地才能看到佛寺遍地的盛景。至于这极北之地,要看到更多的佛寺,怕是要到上京城里了。到了几十年后金国承平日久,金国境内道教也非常繁荣,成为继萨满没落后与佛教争锋的宗教,比如后世被某牛逼武侠作者吹上天的全真教,就是金末著名的汉奸门派,先一门心思拜在金国女真权贵门下,然后又去捧蒙古人的臭脚。
洪过真不明白,那位人称查大侠的作者到底是如何想的,能将这样一个汉奸窝写成抗金反蒙的英雄会?摇摇头扫掉脑中的杂念,洪过笑笑道:“不知那天庆寺是否欢迎我们?”
阿鲁带嘿嘿嗤笑一声:“只要洪先生出得起十枚铜钱,那和尚庙就欢迎你。”
啥咪?洪过吃惊不小,这话听起来,貌似天庆寺入寺还要买门票不成?洪过心中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于是马上确认着问道:“那个,如果我要烧香,是否可以?”
阿鲁带显然对天庆寺的事情很是熟悉,哈哈大笑起来:“烧香好办,天庆寺的香从细到粗,代表了洪先生对佛祖的心诚与否,细香五十个铜钱,粗的么,嘿嘿,”
阿鲁带用眼睛在洪过身上扫了一圈,“不是俺老阿寒碜洪先生,不要说最粗的佛抱腰,即便中等粗细的观音瓶,怕是洪先生都烧不起。”
佛抱腰?观音瓶?
洪过吃惊下细细询问后才明白,所谓佛抱腰,竟是一人的腰身粗细的硕大香烛,光是粗就有腰粗了,那要多长?洪过还真没敢继续问。至于观音瓶,顾名思义,就是一个瓶口粗细,至于这个瓶口,洪过比划了下,大约后世啤酒瓶的瓶口粗细吧。这观音瓶就要铜钱五十贯才可以点燃。
妈妈耶,洪过一缩脖子,五十贯铜钱!有宋一代铜贵的离谱,五十贯铜钱足抵后世晚清时候关平银七八十几近百两了,望最少的计算来说,也大约是后世的两三万块钱。
我操……
洪过一哆嗦,一根中等粗细的香就要两三万块,妈的,这天庆寺简直就是钻钱眼里了!他娘的,那个贪心寺主释檀图真的是这个时代的和尚,能确认这丫的不是穿越的,穿越前不叫那啥释永信?
洪过正在心中盘算的功夫,就听羊蹄在前面惊奇的叫道:
“希奇啊,和尚上街竟然拉着个小姑娘!”
 楼主| 发表于 2010-3-28 13:06: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一章  庙会(3)

和尚?姑娘?
这两个绝不应该放在一起的事物,洪过一听到,心头首先的想法就是:不守清规!
洪过心下狂喜,哈哈,一个不守清规的和尚庙,老子这下师出有名了,就算是真有如来佛祖,老子是替他清理门户,不给老子发赏钱就算了,还能报复么。
抬头看去,可不是么,一个半大的小和尚,正拉扯着一个比他矮小许多的小丫头,从质坊中冲出来。看那小丫头身子扭动的样子,好似非常的不情愿。
可是,洪过感觉似乎有些不大对头。
这才多大的两个,呃,孩子,没错,无论是那个全身脏兮兮的小和尚,还是尚未干净些的小丫头,看着哪个都没超过十四五岁,就凭这么这么小的两个豆丁,也会干出伤风败俗不守清规的事情?别说是洪过了,怕是连羊蹄都不相信。
无论相信与否,那边羊蹄的好奇心已经驱使他纵马冲上去。这么个人来人往的道上竟敢纵马驰骋,只一动就将整个路面搅得人仰马翻,婆娘汉子一起破口大骂,管着羊蹄身份如何,这个时候先骂个痛快再说。
羊蹄一开始还要耍横,可他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又没有欺男霸女横行过市的经验,才回了两句,就被几个婆娘围起来撕扯不已,那几个婆娘不仅动手,嘴里也不闲着,荤的素的一起叫嚷出来,将个羊蹄羞的一直红到了耳朵上。
芷雅无论怎样想磨练弟弟,这个时候也不肯看羊蹄吃亏,两眉一挑就要喝令几个仆人过去帮手,孰料,正要说话却被一边的洪过拉住。
“让羊蹄自己来。”洪过平静的道:“你这个姐姐不可能一辈子都跟着他。”
说完,洪过手臂一伸也拦住阿鲁带等人,从今早开始,芷雅就不遗余力的为洪过立威,此时效果显出来,没有洪过的应允,所有人只有勒住缰绳,呆站一边看着羊蹄被几个女人围住。
止住了所有人的动作,洪过的目光投向质坊,就在这一会,那边的情形出了变化:小和尚带着小丫头跑出没多远,就被质坊内冲出来一群人追上。
这群人各个衣着整齐膀大腰圆,惟有个干瘦的小老头,一身破旧补丁摞补丁的老羊皮袄,面色青黑双眼无神,虽是跟着那群壮汉冲出来,可无论动作还是神态上都好像一具活死尸。
一群人将小和尚两人围住,也不多话,直接将个老头推到小和尚面前,小老头刚说了两句,就见那小和尚两眼瞪圆,一口又浓又黄的痰吐到了小老头的脸上。
被人吐了一脸,小老头却不反抗,只是讷讷的退到一边,低下头望着地面,也不知小和尚在骂些什么,总之那小老头本就青黑的脸上此时已经几乎全黑了。
看着小老头再不说话,那小和尚将护在身后的小丫头向后猛的一推,这时洪过才注意到,两个小孩站的地方,背后就是两间房子夹成的巷子。那小丫头吃了小和尚一推,先是木讷的看看,然后撒开小腿向里冲出去。那群壮汉早就在防着小和尚,现下立即出手,三五个招呼那小和尚,还有两个冲过去追。
现在大家算是看明白了,敢情那小和尚与小丫头是一起的,至少是要帮小丫头。
事不关己,自然就没必要出手,洪过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转过头去看羊蹄。
就这么一会功夫,羊蹄终于按捺不住,也真是不由得他忍不住火气,那几个婆娘看着羊蹄面嫩好欺负,竟是一个个扯住了他的衣襟不肯放手,嘴上虽然不是如男人骂街那样爹娘爷爷姥姥的出口,可是用词更加阴损,尤其羊蹄这样没怎么出过门的孩子,往往要寻思一会才能明白骂的到底是什么。
别说是羊蹄,就是洪过身侧的芷雅这时也羞怒难当,洪过瞧瞧不好,羊蹄出事他可以用历练的名义拦住,要是芷雅冲上去他可就玩不转了。想到这里,洪过笨拙的夹夹坐骑,那坐骑稀溜溜的嘶叫一声,撒开四蹄冲过上去。
一条土道本就不宽,又被人群拥住,中国人的老传统,一群人吵架,更多的一群人围观,将整条道路挤得满满当当的。现在又冒出来一匹高头大马冒冒失失的冲过来,许多人措不及防下竟是被撞倒在地。
洪过本是要来解围,没想到闹了这么大的乌龙,惊得他头上冒出一层白毛汗,看着周围愤怒的目光,他心头打鼓,要是一个不好出点意外,怕是今天没法善了。
天幸洪过从一开始就勒紧缰绳,分给他的坐骑又是个口齿不大的母马,性子温顺的很,这次只是稍稍冲了几步,将一圈人撞倒而已倒未伤人。
长出一口气,洪过对着惊诧不已的羊蹄笑笑,又居高临下的扫视一圈,那些个围观的,吵架的,帮衬的,这时被人从高处冷冷的扫视着,又瞧瞧洪过羊蹄胯下骏马,尤其羊蹄华丽的衣着,终于耐不住心中恐慌,在洪过的逼视下纷纷低下头去躲避开洪过的目光。
见到洪过进来,早是被人围攻到头昏脑胀的羊蹄,好似看到了大救星,苦着的脸上现出笑容,而后一边将衣角从几个婆娘手里扯出来,一边要开口对洪过说话。
谁知,洪过冰冷的目光同样从他身上扫过,一下将羊蹄的话憋了回去,羊蹄只感觉心中阵阵烦闷,一肚子的牢骚苦闷和怨气没处发泄,让他急的几乎流泪。
心头满意这个效果,洪过嘴角微微扯动下,并不对羊蹄说什么,反是伸进马背上的搭袋里掏出一把铜钱来,这钱是早就放在马背上的,芷雅知道洪过没钱,出门前好心的为他准备了一贯的散铜钱,也好让洪过出来可以买点东西。
拿着一把黄灿灿的铜钱在手里颠了颠,洪过低头看看,又瞧瞧周围炙热贪婪的目光,冷笑更甚。他可以感觉到,随着他的手上下起伏,那一道道热流般的目光也随之上下挪动,如果不是自己高踞骏马衣着整齐,怕是这些人立时就要冲上来抢夺了,这不正是北地部族的习惯么:我没有,你有的,很好,抢来就变成我的了。
可是,北地部族除去抢掠的本性外,还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就是臣服强者。若是对手太过强悍,这些北地部族的人们,也不介意低头弯腰屈膝下去,只要能换来好处,不过是些许脸面上的问题而已,不似中原那些皇帝大臣们,将个脸面看的比肚子和臣民还要重要。
上下颠着铜钱,将个周围的人们耍弄够了,洪过这才大笑一声,扬手将手上的铜钱哗啦啦的扔了出去,不止一把,从搭袋里又抓一把出来,再来一把……
在周围的人看来,马上坐着的这个年轻的过分的书生,就像是一个散财童子一般,而他的搭袋就是传说中的聚宝盆,只要从里面一掏,书生扬手出去就是几十个黄橙橙的铜钱。
如此一而再而在三的,无论围观的还是骂架的,这时候早没了心思,仰头去抓空中黄橙橙物事的,低头趴在地上去找那美丽的孔方兄的,谁还去管什么撞人不撞人。
也只有那几个婆娘在铜钱刚刚扬出来的时候,会呼喊一声:“那是赔给我们的钱!”
可是,这个时候谁会管到她们?
羊蹄这个时候已经惊呆了,待到阿鲁带将他和洪过的马一齐拉到人群边缘的时候,这才回过神来,左右扭着头去寻找洪过。羊蹄无论如何都不明白,事情还有这么处理的,别说是他,便是芷雅他们也被洪过这一手吓到了。
平日里,女真贵人们,尤其是芮王府这般皇亲国戚们,包括府上的下人们出门,遇到事情只消报上王府的名头,哪个地方官不是小心伺候着,人前人后的只有别人给他们送钱,谁想到会有自己掏钱出去的一天?
洪过用马鞭敲敲羊蹄的脑袋,笑道:“记住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永远不是大问题。”
羊蹄愣在那里无话可说,倒是阿鲁带不服气的道:“只要说出王府的头衔,他们哪个敢伤了世子?”
指着兀自抢钱的人群,洪过不屑的道:“对这帮愚夫愚妇说王府头衔,他们懂么?就算他们懂,你不觉着丢人么?”
一句话将个阿鲁带问的张口结舌,而一边的芷雅也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原来,阿鲁带的话,恰恰就是她心中想说的。
羊蹄正在琢磨洪过的话,忽然感觉胯下坐骑有些骚动,急忙拉住了缰绳,探身看去,吃惊的发现,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姑娘,一脸惶恐的屈身躲在了他的马腹下面。
 楼主| 发表于 2010-3-28 13:07: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二章  庙会(4)

羊蹄翻身下马走到小姑娘身前,用带着几分好奇的目光将其上下打量一番,小姑娘身量不高大约八九岁孩子的体貌,面容污黑头发打着两个朝天髻,勉强看似是个双丫髻的样子,身上的衣服更是单薄到让人看一眼都为她担忧的地步。
虽然是王府世子,好在羊蹄久在松蓬山下的庄园居住,没有沾染上那些个上京贵人子弟的坏毛病。
见到有人站到面前,那小丫头就像是害怕的孤鸟一样,身子抖的不停,两眼之中流露着惶恐与乞求的目光。看到这种目光,羊蹄心头好似有一件东西被融化了,探手在小姑娘身上掐了掐,唉,自家烧的柴火杆都比她粗啊。
羊蹄尽量用最和气的语气对小姑娘开口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我的马下了,知不知道,这样太危险了。”
羊蹄下马的动作就已经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大家一起注意到了那个好像受惊小鸟一样的小丫头。
刚刚被一群婆娘围攻着,羊蹄自是没有看到在质坊门外发生的一幕,可洪过是看的清清楚楚,是以他一见到小丫头,眉头微皱,看起来今次的庙会之行不大顺遂呢。
果不其然,那边羊蹄询问了几句,小丫头都是惊慌的摇着脑袋,嘴唇抿的紧紧的,眼中现出警惕的神色来。
就在羊蹄的讯问无法进行下去的时候,马上的芷雅想要开口,被洪过轻轻拉住,顺着洪过指着的方向,芷雅看到了刚刚那群壮汉气势汹汹的闯过来。
没错,就是用闯的,虽是在人流涌动的土道上,这群汉子走路的时候也没去刻意避让谁,十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站在路中间就是好大一个群体,路上的人们就像躲避瘟疫一般忙乱的躲避,许多人甚至因为躲闪不及被推倒在土道边的田埂中。
没多大功夫,壮汉就闯到了洪过一行人面前。
看到这群壮汉,小丫头的眼神从惊慌变成了绝望,黑大的眼睛黯淡无光,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就仰面朝天的向后倒去。幸好羊蹄就站在小丫头身后,不顾小丫头身上肮脏一把将其抓住,然后抬头看看那些身高体壮的家伙。
看着洪过一行人不是衣着华贵,就是面容肃然神情倨傲,而且个个高坐大马,这些壮汉也不敢太过冒犯。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干咳一声,站了出来,抱拳道:“不知这是哪家贵人当面,小的们这边给诸位少爷小姐施礼了。”
所有都没说话,静静的看着这群壮汉,说实话,洪过心中也有些打鼓,他们一行不过十来个人,还带着五六个男男女女的半大孩子,外加他这个有个把力气但对打架不大擅长的文弱书生,真正的保镖家仆不过五人。
虽说芮王府的家仆——呃,或者干脆叫家将比较妥帖——比较的能打,上一次不就是四十收拾了三百么,可是,事到临头的时候,人往往将理智抛到脑后,更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所谓“事实”。对面足有十来个壮汉,万一冲突起来,只有五名家将保护己方一群人,似乎只有纵马狂飙才是唯一的良策?
这边一个个都不说话,将个出来的汉子晒在原地,那汉子也不觉尴尬,又是恭敬的通禀一番。
这一次,羊蹄回头看看自己一方,歪着头张大嘴,用个极其惫怠的表情道:“不会吧,又是我?”继而,羊蹄转头看着汉子道:“这礼就不必见了,反正我又不认得你,哪管你是什么阿猫阿狗,说吧,平白无故的拦住少爷的路,你是个什么居心。”
洪过在马上低低一声轻笑,想不出,一样看着没多大心眼的羊蹄,拿出恶少的样子来,还真是有模有样,难不成,他这个学生平日里对恶少这个职业还是很有生活经验的?
见到洪过嗤笑,一边的芷雅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实在不明白,自己个的弟弟怎么突然就弄出这么一副面孔来,瞧瞧,让老师笑话了,怕是以后有的他吃受的。
那个汉子也是见多识广眼面极宽的人物,并不以羊蹄的样子而生气,看着眼前这几个主一个个鲜衣怒马的,还有几个家伙虽然孔武有力貌似保镖家将,偏偏耳朵带着硕大的金银耳环,身上左衽开衫的袍子,根本就是女真人啊,由一群女真人保护的贵人?是以这小子没有半点不满,反是愈加的恭敬,将整个事情详详细细的解说了一番。
这么一说,洪过可是吃惊不小,没想到啊,只以为天庆寺是个有钱的和尚庙,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面:
事情并不复杂,这个小姑娘是天庆寺佃户的女儿,父亲叫刘老四,平日里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所以又被叫成刘老实。刘老实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年前刘老实死了婆娘,为了给婆娘治病办丧事,刘老实不得不向天庆寺借了三贯铜钱。刘老实一家是个无土的佃户,全靠租种天庆寺的二十亩地过活,本来一家人省吃俭用加上刘老实自己肯卖力气,已经开了十亩的荒地出来,本来想着用去年的收成还上拖欠天庆寺的印子钱。
谁想到,天庆寺的印子钱竟然翻番蹦高的涨,一年前还是三贯的铜钱,到了今年竟然就是五十贯了,可怜刘老实辛辛苦苦一年,三十亩地的出产还不足四十石粮食,去掉还给天庆寺的二十石租子,余下的部分贱价卖了,又东挪西凑了一些钱,也才勉强还上二十几贯钱。
接下的自然就是肥皂剧戏码了:
刘老实先是将自己的儿子交给了天庆寺当个干粗活的小沙弥,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再过个十年八年的,自己凑些钱还能将儿子赎出来。
谁想到,刘老实被人诳去玩了几手,就这几手,他输掉了足足五贯钱,这下可好了,没等开春,接了刘老实赌债借据的质坊派人过去,将刘老实的女儿也押了出来还债。
至于剩下的,自然就是洪过亲眼看的了。
羊蹄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头绪更不知应该如何去问。
芷雅坐在马上抿着嘴没有出声,天庆寺是个什么名声,或许远些的善男信女不清楚,她这个和天庆寺前后山作邻居的可是太清楚了,那质坊根本就是天庆寺的老虎口,进去了哪有不给扒层皮的?
见到又有些冷场,那边的汉子依旧恭谨的弯腰施礼,这边总要有个说法不是?偏偏羊蹄对这些俗务是个两眼一抹黑,芷雅不好插嘴,洪过呢,是个二迷糊不敢随便说话怕漏了怯。
几个主事的都不吱声,不得以,阿鲁带硬着头皮沉声问道:“你们准备将这个小姑娘弄到哪里去?”
那汉子闻言乐了,“不敢向诸位爷隐瞒,我们哪里是要将她弄到哪里去,我们是送她去享福,也不远,上京城里天香苑,保证不出十年,这小丫头就能出落成头牌清倌人。”
虽然没去过几次上京城,羊蹄还是一下惊叫出声:“天香苑?那不是上京城里最大的勾栏妓寨么!”话一出口,羊蹄就感觉背后猛地出现两道凌厉的视线,一起恶狠狠的盯住了他。
芷雅做梦也想不到,自家还不到十一岁的弟弟,竟然还能知道上京城里最大的妓寨,这说明了太多的问题,一面恶狠狠的盯住了羊蹄,她一边在心中盘算着,回去要如何拷问羊蹄。
洪过看着羊蹄啧啧感叹,没想到啊没想到,到底是吃人的旧社会,这才多大的孩子啊,竟然就知道妓寨的名字了,也不知道羊蹄这小子是否去过,呃,不过,这小子下面的鸟长成了么,现在就逛妓寨,貌似对小孩子的生长发育不好。
吸溜一下口水,洪过看着羊蹄的目光愈加的炽热:嗯嗯,有机会要好好宰一下这小子,有前途啊,自己去过,怎么也应该带着老师去见识一番吧。
在两个人的注视下有些瑟瑟发抖的羊蹄,勉强回过身,“多少钱?”
那汉子明显一愣,以前那些个贵人一听这些罗烂破事,第一个反应就是将人交出来,怎么这个小少爷还要开价?看着那边威武的阿鲁带脸色开始不快,汉子眼角一跳,立即回了数。
羊蹄想都不想,掉头对阿鲁带吩咐给钱,径直将小丫头放上马背,就要翻身上马。
芷雅从头到尾没有制止弟弟,一来数额不大,刚刚洪过当着她的面用一贯现钱玩天女散花,都没见她哼一声,现在还能在乎这三瓜两枣的,二来,既然洪过是要带弟弟出来见见世面,就应该尊重弟弟的决定不是,一个佃户家的丫头而已,王府上上下下还能缺了这个小姑娘一口吃食?
眼见着那边阿鲁带拿出一块金子在手上掂了掂,甩手扔给了那个汉子。
宋金时代虽然苦于铜矿稀缺,市场上的铜钱远远不足,但是金银确实没有成为正式的交易货币,惟有在官方记载账目或者是行商计算大宗货物交易的数额时候,才会使用金银来记账,目的是方面书写计算,至于真正的入库或者交易,还是使用铜钱。金银不成为货币的原因很多了,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白银的数量在中国古代也一直非常稀少,直到明代中期,葡萄牙西班牙的大三角贸易开始,将他们从美洲掠夺来的白银源源不断的输入中国后,白银才逐渐占据了货币流通的主体。
虽然金银在宋代还不能作为货币使用,但是这块金子按重量卖出去,比照现在上京的市价也要不少铜钱,比刚刚汉子报出的数目是只多不少。
突然,洪过开口了:“慢着!”
 楼主| 发表于 2010-3-28 13:07: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三章  庙会(5)

听到洪过叫停,芷雅第一个不干了,她轻声对洪过道:“洪大哥,羊蹄已经决断了,况且钱都给了,还是不要……”
这话说出来,不仅是羊蹄阿鲁带等人一起点头,便是那边的汉子也非常赞同,刘老实家的丫头虽然被他夸得好像朵花一样,实则卖到天香苑根本不值刚才他说的价,现在这群冤大头既然肯出钱,等下除去交回柜上的部分,自己还能落下不少,要是真的被这个不开眼的书生打断了,岂不是让自己平白少了笔进帐?
回头白了芷雅一眼,洪过不屑的撇撇嘴,“我什么时候说不让羊蹄买人了?钱是你们家的,想扔河里听响都和我没关系。”
说着,他看看身边一众微微出了口气的人们,尤其是那个正欢欢喜喜要跳上马的羊蹄,洪过冷笑一声:“我倒是对一个知道天香苑名字的小孩子不大放心,这丫头不能放在羊蹄身边。”
芷雅白了洪过一眼,自家弟弟不过是买个人罢了,回去王府还真能将这小姑娘放到羊蹄身边不成?那岂不是显得芮王府太没规没矩了。不过,对洪过前面那半句话,她也留意了,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羊蹄脸色大变,正要说话,被洪过拦住了话头,“你小子不要着急,我也没别的要求,这个小丫头我就帮你代管了,等下送到我家里去,权当在你来我这里念书时候多个使唤的丫头。”
芷雅闻言翻翻白眼,什么代管,什么使唤丫头,只怕使唤丫头是真,给羊蹄预备的是假,身边这个洪大哥怎么变得这般无耻了,明明就是在用王府钱给他老娘买了个丫头么,还说的这么大义凛然。
孰料,洪过下一句话几乎让芷雅从马上栽下去:“哦,对了,既然是给羊蹄预备的丫头,这每个月的份子钱可不能少了,也罢,就让羊蹄每个月捎过来,反正他每天都要来我院子里站个把时辰。”
那对面的汉子在心里偷偷竖起大拇哥来,高,实在是高,看看人家,到底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啊,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明明就是我们干的那套坑蒙拐骗是一路货,还说的这般文邹邹不带一个骗字,唉,果然是念过书的坏蛋才最可怕。
将那群壮汉打发了,一行人的兴致却是大减,遇到这档子罗烂事怕是谁都会心情不好,惟有羊蹄的几个弟弟,用好奇的目光把小丫头上下打量过后,随即将兴趣重新放到了庙会上。
在洪过的印象中,既然是庙会就少不了说书唱曲打把势卖艺的。走到这偏远北地的草市上他才发现,自己的印象完全错了。这早春还带着清冷的寒气,能在这个光景跑出来都是些苦哈哈,目的无非就是要将家里的一点剩余换成急需的物事。看了一路,整个镇子一条土路两侧,满是摆着各式粮食毛皮草药的摊子,看货色也就是些粗制滥造简简单单加工下而已。
别说羊蹄芷雅这般在王府里见惯了上好皮毛的女真贵人,便是阿鲁带这样的护卫家将们过去看看,也都是摇着头回来。
洪过什么都不懂,自是不愿出手买什么,再者,他囊中羞涩,仅有的一点铜钱也都在刚刚洒了出去,这个时候要买东西怕是还要向芷雅张口,这恰恰是他不想的。
说到底,洪过还有自知之明,从自家受伤开始,芷雅全家上下救难扶危,不知帮了自己凡几,虽说自己违背以往的良心跑去作了王府教书先生,这到底欠下了太多的人情,若是不知好歹的一味开口索要,无论脸面良心,还是人情世故上都是太说不过去。
既然没了太多的欲求,洪过的心态就清淡起来,看着周遭也渐渐变成了审视的目光。
他没去过南面的宋朝,甚至是连现今被金国占据的开封汴梁城也没去过,不知道后世被称为“宁为汴梁守门小兵也不作同时代欧洲小国王”的繁华是个怎样的景象。
打着补丁的皮袄满是灰尘,即便这样,僵硬到动一动都好像板子一样平整的皮袄,怎么看都是因为反复穿已经将内里的毛磨秃,再看那人冻得乌青的脸,也应证了洪过的判断。许多人头上别说是皮帽了,连后世书上说到的包巾都没有,不过简简单单的有木头簪子随意穿住发髻,洪过甚至在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头上看到的不过是一根削的比较平滑的木棍而已。
所有的一切,以他一个后世人的目光来看,现在松蓬山下这个墟市中老百姓,怕是生活的不大好,都见不到太多的富足样子。
不过,最让洪过吃惊的,是他看到这里的人大多是梳着金钱鼠尾的法式,偏偏嘴里说的是一口流畅的汉话,看身形和神态,似乎也都是汉人的样子。
那,为啥他们要留着女真人的发型呢?
突然,洪过脑中闪过了后世一个很著名的事件:易服剃发!
瞳孔微微缩起,后世的满清入关后,就强迫整个汉民族易服剃发,从而在服饰上彻底阉割了整个汉民族。这个做法造成的最大笑话就是,到了后来二十一世纪,海外华人参加所谓全球华人祭孔大典时候,穿的是汉人的峨冠博带,反是在自诩继承祖宗文化衣冠的大陆自己派出的代表,竟穿上满人的长袍马褂,真真是天大的讽刺。
洪过嘴角扯动下,他忽然想起来了,金朝女真人建国后,也曾经推行过一阵子易服剃发,不过效果不大明显,造成的破坏更和他们那五百年后的子孙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不过,女真人终归还是干过。
这种行为不是女真人或者满人的自大,恰恰相反的,这种行为所反映的,正是这群从通古斯冰原走出来的野人的自卑,因为民族本身的弱小,在文化上极度的匮乏,他们害怕自己被所征服的汉人孤立起来,而他们自己又不愿意去改变传统融入被自己武力征服的汉人中间,所以他们最后选择了让汉人反过来融入他们的民族之中。
这种可笑的心态和作法,最终的结果就是让女真人和满人几乎整体灭亡,从文化到民族上的毁灭,但是,在这种无知的行动之初,也很是有那么一群人去热衷这种做法得。
这边洪过在心中鄙薄女真贵人们的无知,那边羊蹄正小心翼翼的偷看他,刚刚被洪过收拾了一番,羊蹄现在感觉自己应该加倍留心自己这个老师,说不得,还要小心的奉承下才好。见着洪过摇头,羊蹄立时带着媚笑凑到洪过身边,“先生可是饿了,不如我们休息下吧,正好吃点东西。”
洪过顺着羊蹄手指看去,确实有个饭馆子,他是个习惯一日三餐的人,到了这个时代才知道,这北方农闲时候,为了节省粮食多数是一日两餐。虽然不知道南宋是个什么习惯,可是要他一天吃两顿,两顿喝稀,真的受不了啊。
已经不吃早饭许多时候,更不要提下馆子了,每日被蔓菁吃的嘴里能淡出鸟来的洪过,此时一见到饭馆,立时口中大咽唾沫。
饭馆不大,能来饭馆吃饭的客人,多是到天庆寺上香的信众,有钱人自家带着干粮,到了天庆寺又有素斋招呼,苦哈哈们又有几人能吃得起馆子?
一行人呼啦啦进去后,立时将整个馆子占个满园,将个掌柜的乐得是见牙不见眼,心中盘算着:这可真稀罕啊,就现在的光景还能来这么一伙客人,意外之财,意外之财啊,看来昨儿个给善财童子上的香真真成效,不成,今晚还要给他老人家敬香才是……
无论掌柜的如何思量,羊蹄一进饭馆就开始张罗起来,也难为他一个王府世子,还是个十岁年纪,就这般前后殷勤,招呼了姐姐招呼先生,安排了先生安置弟弟们,临了还没忘记了那个小丫头。
看着羊蹄在那里瞎忙,洪过轻声对芷雅道:“什么叫越帮越忙?看看,多鲜亮的解释。”
芷雅白了洪过一眼:“那是你的弟子,哪有你这样做先生的,看自己个的学生献殷勤还在一边说风凉话。”
洪过抓抓自己没有半点胡须的下巴,吧嗒吧嗒眼睛道:“就因为是我的弟子我才要说么,明明给先生献了殷勤就够了,凭啥还要分薄了给姐姐弟弟的,最最可气的是,竟然还要算上先生家的丫头,真是没大没小。”
芷雅瞪圆了眼看向洪过:“我看你是没心没肺才对,这才多大光景,那个小丫头就成了你家的,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么?”
洪过施施然喝了一口茶水:“有啊,这就是我老洪家的道理么。”
芷雅还要说话,忽听门口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我看你与佛有缘,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在这里剃度了吧。”
洪过诧异的抬头看去,就见一个慈眉善目的大胖和尚,站在饭馆门口,背对着他冲着羊蹄的道。
见到这个光景,洪过霎时恶漾胆边生:“他娘的,橇行不是,这年头竟还有出来和老子抢生意的!”
 楼主| 发表于 2010-3-28 13:07: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四章  似曾相识的背影

自己这个西席先生还是新鲜出炉带着热乎气的,就有人出来抢自己的买卖,无论洪过心中多么不愿成为这个教书先生,现在为了尊严或者说面子,都不得不跳出去抓住那个胖和尚左右开弓抡上百十个耳刮子,再掏出刀子狠狠弄出几十个透明窟窿,这样才能维护自己的师道之尊。
这些东西也就是想想而已,真要在天庆寺脚下宰个和尚,怕是连芮王府出头都不能随便摆平的了,但是,无论如何洪过现在都不能在一边作缩头乌龟,若是现在由着和尚把羊蹄拐走,北庄子的总管赵顺,怕是明天就能带人把洪过的新宅拆了。为了生计他必须出头去打这个擂台。
没想到,洪过刚要站起身,不防一边伸来一只玉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耳边传来芷雅低低的声音:“洪大哥且慢,不用急,你看羊蹄的吧。”
洪过先是一愣,随即悄悄坐下偷眼去看那边的胖大和尚与羊蹄的对话。
和尚一身华丽的袈裟外面罩着件小绵羊的皮裘,这时背对着芷雅等人笑呵呵的对羊蹄道:“小施主,佛曰有缘,看小施主步下生花头顶祥云,脸上凛然不可欺,活脱脱我佛三千宝相中的如意相,若是小施主有意,可否随贫僧去天庆寺歇息一晚,容贫僧向小施主请教一二。”
那羊蹄也不惧怕,偏着脑袋,用一种非常无辜和天真的眼神看向胖和尚,“贫僧?你没钱么,怎么你身上的这身衣裳不错?”
大胖和尚语气一顿,然后继续笑声道:“呃,此乃身外之物,我佛法相万千,肉身不过臭皮囊罢了,更何况这身臭皮囊之外的俗物,呵呵,小施主不必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羊蹄嘴角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这样啊,你说了半天,弯弯绕的太罗嗦了,一句话,你是不是在说我像个和尚,好像还是你们寺庙里供的那个?”
大胖和尚这次有些尴尬的身子微微一僵,这才抹抹脸道:“小施主话虽不错,只是呢,施主是有宝相身,人有生而知之者,小施主身具我佛法相,定是我佛转世,于佛法多有领悟,贫僧,呃,和尚我这才要小施主回去留宿一夜……”
羊蹄大为不耐的一摆手:“行了,我明白了,不就是去你那个天庆寺住上一夜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的这般罗嗦。”见着那大胖和尚脸上似乎有了笑意,羊蹄又是一副天真的表情道:“回去你们庙里有肉吃么?”
大胖和尚估计是表情一木,那神色,看的站在羊蹄身边的阿鲁带忍俊不已。大胖和尚过了一下,这才缓过来道:“这个,那个,我佛以慈悲为怀,不忍见众生受苦,更不忍杀生,寺中自是无有如此死物,不过,我天庆寺的素斋还是很有名的,不比肉食差……”
羊蹄猛的一指大胖和尚,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说谎,你是个骗子,什么不许杀生,那你身上的皮裘可不是死物么,可不是杀生来的么,既然连肉都不许吃,为啥你还要将这皮裘穿上?你们那个佛爷不是慈悲么?”
和尚有些目瞪口呆了,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孰料,羊蹄摆摆手大度的道:“说谎也无所谓,我就经常撒谎,可是阿玛每次只要我认错就原谅我了,想来你只要认错就能被原谅的。”说着,他用一种试探的神情问道:“那个,我要是去住你们那里,能不能带上个小姑娘,她是我的同伴……”
大胖和尚现在只求能尽快结束这场谈话,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用一种无可置疑的口气说自己说谎骗人,怎么看大胖和尚都不能继续站在这里,还是要尽快离开的好,甚至,他开始怀疑刚才进来笼络这个小女真贵人的决定是否正确了,是以他急忙道:“没问题,我天庆寺历来都有女眷进香后投宿,后院专门有一进的房子是安排给各位女眷的。”
“哦?”羊蹄有些兴奋的看着大胖和尚,目光里带上了热情的神情。
这种眼神看的和尚心中一翻,感觉着背后凉飕飕的,直觉告诉他,现在就此落跑应该会是个明智的决定,可是,此地就在天庆寺脚下,如果被寺主知道自己竟是让一个小孩子吓跑了,怕是回去寺中也没他的好果子吃。
就在大胖和尚犹豫的时候,羊蹄状似扭捏的道:“那个,我那个小姑娘是我的贴身丫头,要住进我房间伺候的,那个,也可以么?”
大胖和尚感觉自己要崩溃了,满脑袋黑线的看着羊蹄,天啊,这么小个东西,就能有那个本事么,可如果不是那件事,这个小子为啥说起来这么吞吞吐吐的?大胖和尚几乎是麻木的点点头,他现在是无话可说了,反正是两个小孩子,难道真的指望眼前的小女真贵人干出什么事情来?这谁都不可能信啊。
“哦,太好了,”羊蹄一阵欢跃,拉着有些糊涂的阿鲁带跳了几下,忽然好似明白了什么般对着大胖和尚道:“哦,我明白了,别的女人到了你们天庆寺,也是可以住进男人房间里的,不然你不会这么痛快答应我的,不要撒谎哦……”
大胖和尚扑嗵坐到了地上,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小女真贵人竟能把他绕了进去,最后在这么个最最不能打马虎眼的地方,给自己设了个套等着自己去钻,现在他是有口难辩,尤其是当着那些看热闹的村夫村妇面前,难道要自己去抢着解释么,若是一解释,反是变成了小孩子口中的撒谎,若是不解释……
大胖和尚不敢去想,若是回到寺中,那位严厉的寺主会怎样收拾他……
好在一边的洪过终于看不下去了,事实上,他是乐得几乎憋不住了,这个羊蹄简直太,太那啥了,这是生生把和尚调戏了一番啊,而且从头到尾他扮着天真可爱,愣是逼着和尚自己跳进去套子里,一想到这里,洪过心头又是微微凛然,羊蹄这个小子如此油滑调皮,怕是日后自己这个西席先生也不大好当啊。
故而,洪过趁着羊蹄还在那边欢呼的时候,使出自己做先生的身份,端坐在椅子上,也不去看那边的羊蹄与和尚,仅是微微喝令道:“好了,羊蹄,闹够了,还不向这位大师赔个不是,我们吃饭。”
听了洪过的话,羊蹄这才嘟囔着嘴不情不愿的,向着自己手下败将抱个拳,算是行了个礼赔了不是,然后飞快的跳到洪过身边,对着几个弟弟扮个鬼脸。
洪过也没太多管教羊蹄,仅是沉吟下才道:“庙会也看过了,感觉如何?现在不用告诉我,回去自己写下来,明日早饭前交到我家里。”看着芷雅和羊蹄一齐愕然的样子,洪过心里小小得意下,嘿嘿,老子这算是留作业了,还是命题作文,哈哈,从来都是别人给我留作业,没想到穿越一次还能过过当老师的瘾,不错不错。
倒是那大胖和尚这时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洪过等人,刚刚他是跟着一群女真人来到这间饭馆的,在他看来,既然是来到天庆寺的女真人,想来就是进香许愿的,这些年来天庆寺的达官贵人少了许多,寺主急的不顾一切的想要招徕贵人们来进香,难道寺里那些置备多年的巨香,还能指望方圆百里连吃饭都困难的苦哈哈们烧掉么?不卖这些香烛,寺里的和尚哪里来的进帐,若是靠着田产的入息,怕是整个天庆寺就只能混口饭吃了,哪里去穿金戴银啊?
一开始,大胖和尚只是想在寺主面前立下一个大功,如此一来,怎么都能挽回下自己在寺主心中的印象,自从上次他将寺主的事情办砸了,眼见着自己在寺中的地位每况愈下,这才不到一个月的辰光,连寺里的火工头陀都能用言语寒碜他几句了,整个天庆寺上下,怕也就是那些个被人当着佣人使唤的小沙弥,对他不敢说三道四。
可是,大胖和尚怎么都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一个词锋尖锐的小子,不仅没能拐个女真贵人徒弟上山,反是将个天庆寺的脸面丢的精光,这下可坏了,大胖和尚想想如果自己脱下这身华丽的袈裟,去干那些扫地担水的粗笨活会怎么样?
大胖和尚顺着那边洪过的声音看过去,他想再试试,看看有没另外的机会挽回一下,好歹骗个女真人回去敬香,到时寺主的惩罚也能轻几分不是?
谁知,大胖和尚这一看可好,仅瞄了一眼就将他吓得是魂飞魄散,身子几乎要当场尿出来:天啊,怎么会是他!
 楼主| 发表于 2010-3-31 13:41: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五章  远山的守望者

那胖大和尚一见洪过,惊的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脑门子上立时挂了水光出来,活脱脱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身子瘫在地上好似没了骨头似的,全身半点气力全无。
倒是一边站着看热闹的掌柜见着不是个事,眼前的胖和尚以往可是这镇子上横的不行的人物,虽然庙里传出话来最近这家伙不受待见,可是,庙里那些光头的事情谁能说的清楚,今天若是贸然开罪了他,说不定哪天这个胖和尚又成了寺主面前的红人,那自家的买卖不是要等着关门?
掌柜的招呼过伙计,指指胖和尚,嘱咐了句:客气点。那个伙计也是机灵人,答应一声来到胖和尚身边,小意驱寒送暖的恭维一番,然后鼓起全身力气将那胖和尚扶起来,一边用白手巾打扫着胖和尚的皮裘袈裟,一边好似不经意的将胖和尚往门外送。
那和尚就像是个傻子一样任由伙计摆布,与刚刚走进吃食铺子时候的样子完全相反,愣愣的走出了铺子。待到他出了门被冷风一吹,脑子激灵一下清醒过来,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今天不是见了鬼,那只怕是那个傻书生真的是洪福齐天大难不死,心中一阵懊恼,当初自己个豁出性命才跑出山,躲开了那群野人的追捕,还没敢去宋王庄送信,摸着黑绕山走了几十里路,身子都快冻僵了才跑回庙里,结果还被寺主狠狠抽了一顿脆生的,谁能想到,一个被自己推下山崖的穷书生,没有丢了性命不说,怎的才个把月光阴,就像是混的风生水起的样子,好似比着自己还要风光?
回头看看已经落了帘子的大门,胖和尚跺跺脚,他奶奶的,人活一世不就图个吃喝玩乐,老子前三十年挣扎下来的福分被你小子败个精光,真是个十足的扫帚星,也罢,看起来佛爷后三十年的福分还要着落在你身上了。穷小子,你就等着吧,佛爷这次就算是刮地皮也要把你翻出来。
这和尚不是旁的,正是当日将洪过从山道上推下的天庆寺和尚佛光谈,当日为了拉上洪过逃命而许下的允诺自是没可能兑现,他回到天庆寺去禀报了当日山上的情形,谁想到那个寺主释檀图一百个不相信,倒是以为佛光谈污了庙里的金珠细软,将个胖大和尚吊起来好顿打,最后认定了佛光谈并未撒谎,可惜,以往的信任也随这顿打付诸东流,佛光谈再没了当初在天庆寺里的威风,现在的他不过是在戒律院下暂时收管的待罪身子,整日在寺里寺外窜来窜去骗吃蒙喝。
现在佛光谈见了洪过,心头似乎有了什么想法,偏偏这个想法又有些渺茫不可触摸,反正这和尚认定了,以后他能否咸鱼翻身就指望洪过了,既然有了这个想法,佛光谈自是不肯放过洪过,怎的都要找到洪过的住处和身份才是。眼睛四下扫了几番,佛光谈不敢再进吃食铺子,怕被洪过认出来的他,干脆猫着身子躲到了一边两个屋子中间的狭窄弄堂里,不眨眼的盯着吃食铺子的门。
那边洪过为羊蹄能教训下抢生意的和尚感到高兴,自是没注意到那个只看到背影的和尚是哪个,虽然曾经有一瞬感觉那个背景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惜这个光景他也没时间去思考这些东西,脑子里完全是被明日的授课如何打发所困住了。
但是,洪过没注意,可不意味着没人去注意那个和尚。
从佛光谈开始诱拐羊蹄开始,芷雅的眼睛就不转神的看着那胖和尚,作为隔了一座山的邻居,芷雅对天庆寺的手腕还是很明白的,欺凌周围的佃户寺奴就不必说了,每每有富家豪姓子弟来到天庆寺,总会有一些法相端庄的和尚出头,鼓动花言巧语将那些个不缺钱的主拐成天庆寺的俗家弟子,不求每年真的能布施,只求一次可以将这些个“俗家子弟”身上穿的带的“世外俗物”刮的干干净净。
羊蹄的表现不仅令洪过意外,就是芷雅也大为惊叹,这才是年余没和弟弟一起出门,怎么自家这个不大点的弟弟就会这样巧嘴了,而且巧嘴之后露出的更是心思的精巧和缜密。为着弟弟如此露脸大感欣慰的同时,芷雅也发觉了那个和尚不对劲:刚才被羊蹄整的几乎将天庆寺的里子面子都丢光,和尚也不过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怎得大胖和尚一瞧向自己这边,就变成了个傻子?
看着和尚被伙计礼送出门,芷雅悄悄的对阿鲁带招招手,指着消失的和尚低声说上几句,阿鲁带眼中凶光迸射,点点头一猫腰也从后门出了吃食铺子。
这一切做的极为隐蔽,羊蹄那群人热热闹闹的笑话刚才的和尚,洪过心里揣着心事,通通没注意到,惟有芷雅回身的功夫,看到那个新近收进来的小丫头,见到她转身,急急的低下头将整个笑脸几乎要埋进那碗热汤冷淘里。
所谓冷淘,就是冷水面条,面条实际从唐代就有,不过那时还不叫这个名字,只是俗称汤饼,到了宋代,这汤饼是越做越细,不过称呼还是没变,宋人国子学和太学的伙食饭里,夏天就供应冷淘,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芷雅笑笑,轻轻拉过心思满不在饭食里的小丫头,轻声问了小丫头的名字,果不其然,穷人家的孩子哪会有什么名讳,只是随便叫个二丫,刘家二丫。芷雅眼珠一转,又是满脸带笑的道:“以后在先生府上规矩大的很,这二丫名字不好,要改改,姐姐帮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看着一脸狼外婆模样的芷雅,小丫头刘二丫虽然还不知道什么是狼外婆什么是小红帽,可也是不自觉的哆嗦下,哪里还敢说个不字。
芷雅得意的道:“不如这样,念芮,刘念芮,你就叫刘念芮吧。”
小丫头还在细细品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一边的洪过不干了,靠,念芮,这不是念着芮王府,我家的丫头还念着你们芮王府做啥?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将刘二丫看作洪家的东西了,岂能让芷雅这样打下不良的种子。
于是洪过急忙出声道:“什么念不念的,到了洪家没啥可念的,一个丫头家叫个名字还不简单,看她单薄的好像一片叶子,不如就叫叶子吧,嗯,不过这丫头生的倒是真水灵,在这北方实在难得啊,也罢,就叫水叶子好了。”
刘水叶子?芷雅几乎要瞪眼了,有给姑娘家这么起名的么,洪过这不是起名,分明就是来搅局的。
没等芷雅说话,那边的刘二丫怯生生的说话了:“我,我想哥哥。”
“哥哥?”芷雅和洪过一起吃惊,难道就是刚才那个小沙弥,这对兄妹倒是同胞情深,两人一起在心中叹口气,有了今天的事情,二丫的哥哥回到了天庆寺,还不被打死啊,怕是两人日后再难见面了。
“水叶子,这个,你以后,会见到你哥哥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洪过的脸几乎要红透了,在一个眼神清明透彻好似水滴的女孩面前说谎,他真的有些无以为继啊。
“真的?”刘二丫眼睛一亮,马上追问道:“那要什么时候?”
“这,这……”洪过侧过头去,真的不想去欺骗这个小姑娘。
一边的芷雅这时突然出声,“念芮,听我的,只要你听话,我保证不出两年就叫你见到哥哥,哼哼,一个天庆寺,还敢和堂堂芮王府作对不成?”
刚刚因为洪过的话而有些惆怅的刘二丫,这时一听芷雅的话,立时要跪下般,眼中含着泪带着哭腔道:“主子,主子,只要你能让我见到哥哥,你就随便叫二丫吧。”
洪过和芷雅闻言一对眼神:得,敢情两人都被这小丫头扣住话了,谁能让她见到哥哥,她就听谁的话。
洪过和芷雅又同时转头扯离了眼神,这太无稽了,无论洪过还是芷雅,现在都是刘二丫的恩人和主子,天底下还有奴才翻到主子头上的道理么?
眼见着羊蹄他们将面前的吃食一扫而光,早已填饱肚子的洪过微微一笑:“小子,今日收获如何?”
一见洪过看过来,羊蹄马上放下饭碗,端坐那里听先生教诲,这时见洪过问话,羊蹄的眼神立马看向那边的小丫头刘二丫,其含义不言自明。
羊蹄这动作真是将洪过气得半死,他带羊蹄出来难道真的是为了玩耍么,要是这样的话,只怕那位芮王爷三天半就要解聘了。
他的本意是带着羊蹄出来见识下民间疾苦,以金国的制度,羊蹄这种贵胄出身的完颜氏子弟,以后无论允文允武怕是都要进入朝堂的,搞不好还能登堂拜相,今天让一个女真贵人子弟多了解点民间汉人的痛苦,以后即便自己回去南宋了,是不是也能给金国的汉人留下点可能的好处?
再者,这了解过民间的官员上了朝堂上,无论施政还建策,都能比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贵人们强出百倍,再加上羊蹄显赫的出身,一旦出仕做官那就会坐喷气机一样飞升,想来这就是芮王爷请他来教导羊蹄的原因吧,洪过自己分析后如此认为。可是,洪过也在心头窃喜,若是羊蹄真的能坐上大官,自己未来岂不是有了一条影响金国朝政的渠道,而且这个渠道怕是比完颜亮那条要安全可靠的多,如果这件事真的能办成,距离自己心中的抱负不就更近一步。
可惜,现在的羊蹄全然不明白洪过的良苦用心,傻愣愣的看着洪过在那里脸色慢慢变得铁青。
若说这里所有人中间,能够理解洪过部分心思的,怕是只有芷雅了,见到洪过脸色不善,小姑娘苦笑下,她能说啥呢,羊蹄还小,正是贪玩年纪,不能理解先生做法是正常的,洪过其实也没说明白,又不愿多解释,现在想要发火还找不到由头。想来想去,芷雅惟有自己出来打个圆场:“好了,羊蹄,今晚不写出先生要求的习作不许吃饭,明早就给先生送去,改到先生满意才可以吃明儿个的中饭。”
听到这话,羊蹄的脸一下白了,看看洪过稍微好看点的脸色,又瞧瞧自家姐姐,这小子犹豫下,突然伸手就抢过了桌子上所有人的餐碟:“姐啊,等我一会,让我吃个饱再说……”
这么一番耽搁下来,洪过一行人慢慢向回走的时候已经近了午时,好在大家伙刚刚吃饱,浑身都是热乎气就是走的慢些也没什么问题,而羊蹄被姐姐拉到队尾悄声提领一阵,这才明白了洪过的用心,可是,理解归理解,距离真正领悟还是有极大差距的,这下子他可乐不出来,只有坠在队尾冥思苦想,去回忆刚才在镇子上看到的一切。
见着芷雅策马追上来,洪过回头看看羊蹄,平静的道:“都告诉他了?”
“那还能有差,反正我想出来的都告诉他了,至于没想到的,就等明日你去教训。”芷雅有些无奈的道:“你这先生,怎的话都不愿说清楚,现在已经如此,那羊蹄日后还不是有苦头要吃了。”
洪过微微一笑,却没说话,他就那么点底子,多说多错,还不如这样时不时高深下,再接着羊蹄的习作试着去了解这个时代,这也是他想了半宿才想出来的学习法子,为了生活下去,为了能活着回去南宋,他也不得不用上全部手段去学习这个时代的一切。
就在这个时候,阿鲁带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对芷雅点点头。芷雅一见阿鲁带立时脸色沉静许多,“走了?”
“刚走,我亲眼看着他回了去天庆寺的路。”阿鲁带的话让洪过有些迷糊,看着洪过的样子,阿鲁带这才将事情始末解说一番,最后,他点破了,原来佛光谈一直追在队伍后面,很多时候干脆是爬到半山腰去观察洪过一行人,显然是要看看自己这些人到底要去哪里。
“还有这事?”洪过听完诧异不已,刚才那种熟悉的感觉有浮上来,难道那个和尚竟是为了自己么,可,这和尚到底是什么人?自己从穿越过来只接触过一个和尚,难道,难道……
洪过猛地抬头,他心头惊怒不已,那个和尚佛光谈险险就要了他的性命,要说不想报仇那是假话,现在若是能找到佛光谈,他会什么都不顾,先吩咐羊蹄将这个贼秃宰了。
眼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洪过的身子猛地定住,有些吃惊的看着一侧的半山腰,就在那里,有个小小的黑影正在向这边张望。
 楼主| 发表于 2010-3-31 13:41: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六章  刘水叶子

芷雅一早在注意洪过,见他的样子奇怪,也顺着目光望去,立时也是一愣,她感觉很奇怪:不会吧,那个胖和尚胆子这么大,连躲都不躲了?
倒是阿鲁带因着跟踪胖和尚佛光谈一阵,远远望了下,肯定的道:“不是那个贼秃,人不大,好像是个孩子。”
洪过心中微动,又思索下,虽然觉着那种可能性不大,不过总归弄清楚不是,是以悄声请阿鲁带过去将那人带过来。按照阿鲁带的原意,既然这人如此在意大家的行踪,显然有了歹意,不如一刀宰了放心。只是洪过制止了他的躁动,只吩咐将那个孩子带过来。
见到阿鲁带飞奔过去,那个人影似乎没有躲避的意思,倒是洪过在心中哀叹:娘的,这个女真蛮子以为自己是神行太保么,就这么冲过去,对方要是有半分逃跑的意思,这山道难行还能让你这傻大个追上?
一行人本是对洪过芷雅停下马有些好奇,过了一阵见到阿鲁带夹着那个孩子渐渐变大,早先的刘家二丫先是无聊的望望,然后就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待到阿鲁带跑到还有二三百步的时候,二丫已经按耐不住的在马上扭动起来,羊蹄哪里能挣的过小丫头,仅仅三两下就被二丫摔下了马。
幸好羊蹄的马匹不是成年公马,不过是匹尚未成年的小马,二丫身上又被裹了身皮衣,这一下总算摔的不狠,小丫头仅仅跌到地上就立马爬起来,飞也似的冲向阿鲁带。
即便是二丫无事,那个被阿鲁带夹着的人也发出一声惊呼,看见二丫满脸是泥水的跳起来,那人也跟着扭动起来,到了这个地界,阿鲁带索性将这个小人也放下来,任由两个人影冲到一起紧紧抱住。
“二丫,二丫——”来人可不正是二丫的哥哥,那个小沙弥么,现在虽然脸上身上有些淤青,总算还能看得清相貌,只是皮肤被冻得乌青僵硬,先是身上那件破麻布衣裳过于单薄了。但是这个小沙弥并不在意,张开双臂死死抱住了妹妹,好像生怕妹妹就这样飞走了一样。
二丫也是同样死死抱住了哥哥,两个小人现在终于重回一处,满是尘土泥水的脸上,随着一阵呜呜的声音而淌下几条水道,又在对方身上狠命的厮磨几下,登时变成了花脸猫一样。
洪过后世看过太多的肥皂剧,这样的镜头不知见了多少,总算心如铁石没有当场也随着流出点什么液体来,侧过头好似去观察芷雅实则用来避开这个镜头的他,忽然发觉芷雅眼中似乎透着同情又好像带着一股不屑,反正芮王府郡主的脸上没什么晶莹的东西,倒是那边羊蹄连同几个小孩子被这份感觉打动,也带着洒了几滴热泪。
洪过扫视一圈,自芷雅开始,阿鲁带等人甚至是冷漠的看着眼前一幕,这是为什么?洪过心中首先打消了心如铁石的想法,如果这些人都还是有感情的人的话,那他们现在这样冷静的原因,应该是因为看的太多了,是生离死别看的多了,还是这种落难重逢看的太多,还是汉人之间的落魄看的多了?
洪过不想去继续思索了,因为这样想下去,只会让他感觉自己现在满身污秽,跳到黄河长江里都洗不干净,愈加的坚定他立马回去南宋的想法。
羊蹄抽搐着鼻子下了马,走到那小沙弥身边,猛地擂了一拳,带着鼻音道:“哭个毛,男人大丈夫,学女人哭哭啼啼的,你下面没长那个把么。”
小沙弥抬头看看似是认出了羊蹄,紧张的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表情,又转头看了一圈才大步走到芷雅马前,扑嗵跪下去,小脑袋好像捣蒜一样咚咚咚磕在地上直响:“好心的小娘子,就收下俺吧,俺有力气,能给你们家干粗活,只要不让俺和二丫分开,干啥都成。”
不等芷雅说话,那边洪过马上开口了:“只要不让你和二丫分开么?”
芷雅玲珑心思哪里还听不明白洪过话里的意思,立时杏眼怒睁瞪向洪过:这人也太无耻了,拐了一个便宜丫环不说,现在还要继续诱拐这个小男丁,他难道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脸皮么?
谁想到,洪过那边没有丝毫被人怒视的自觉,只是俯下身子尽量凑近了小沙弥,笑嘻嘻的问道:“你妹妹现在跟了我家,真的是只要能让你妹子和你在一起,你什么都肯干?”
小沙弥显然看到了羊蹄帮二丫赎身的事情,这时诧异的回身看看妹子,二丫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洪过的话,小沙弥这才转头用他那与脸上的稚气炯然不同的郑重表情道:“没错。”
“干粗活你也认可?干脏活你也不怕?伺候人你也乐意?作无间道你同意么?”
洪过一连串的问题从嘴里滚出来,那小沙弥听到一个就点下头,惟有最后那个问题,小沙弥愣住了,何止是他,周围所有人都迷糊了,啥是无间道?
洪过懒得解释,在马上坐直了身子,冲着天庆寺方向手臂一指,淡淡道:“回去,以后每月庙会我都会在刚才的吃食店等你,无论在寺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记下来告诉我。”
小沙弥兀自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低下头缩着手脚,他实在不明白马上这个人的意思,回去天庆寺么,为什么要回去,他今天逃出来太不容易了,若是再跑回去,还不被监寺那个老贼秃活活打死啊。
洪过没有多解释,事实上,要他对一个金代的小孩子解释什么是无间道,什么是卧底,什么是情报工作,怕是他还没解释清楚,就先把自己绕进去了,这些东西他也说不明白啊,现在所能依靠的也就是小沙弥的领悟了,还有就是自己的运气。
倒是一边的阿鲁带明白了,哈哈大笑起来:“没毛小子,洪先生是让你回去当细作,记得每月庙会时候出来向洪先生报告。”阿鲁带虽然不明白洪过弄这么个安排有什么用意,但是这些不妨碍他暂时对这件事生出点好奇心,所以才会出声帮助洪过解围。
那小沙弥终于明了了,点头想要应允,马上又抬头看向洪过,脸色有些作难的不知应该如何说,犹豫了好一会才跺跺脚道:“俺,俺妹子,要好好的,只要妹子好,我就好。”他也是心中忧虑不止,连个囫囵话都说不明白了。
洪过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手一挥说了些安抚的话,这些都是应有之意自是不会吝惜好话,至于小沙弥到底能做的如何,他其实心里也没数。
待到小沙弥点点头,又回身看了看二丫,一步三回头的慢慢走开了,洪过这才想起一件事来:“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俺家里叫俺大郎,到了庙里赐了个法号叫做明镜。”小沙弥回身答道,说完又转身上路而去。
“明镜,明镜,刘明镜”洪过在嘴里嘀咕几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倒是个好名字,呵呵。”
对于洪过这种奇异的行为,芷雅并没有多问,事实上,她深知一个女人应该在什么时候做些什么,现在这种男人做事的时候她就要暂时收敛自己的好奇心,免得惹男人厌烦。
可是芷雅有这种分寸,那边的阿鲁带却没有,他笑着凑到洪过身边一起并骑而行,嘿嘿道:“洪先生为什么对那个和尚窝感兴趣啊?”
洪过一愣,这话要他如何回答,难道去说,因为他想回去南宋却没路费,所以整天想着去洗了人家天庆寺,所以想事先布上一枚棋子?想了下,洪过这才郑重的看向阿鲁带,低声道:“你知道么,上次我被人从山里救出来前,就看到一个和尚与一群长得像是长毛人熊一样的家伙在一起,那个和尚还偷偷摸摸的送了包金珠给那些个人熊。”
阿鲁带一听脸色立马变了,连旁边的芷雅也是双眉敛起面色凝重起来。
松蓬山上最近出了一群土匪强盗,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以前这些土匪还只是抢点粮食不大伤人,所以住在山周围的人也就懒得去搭理,松蓬山算不上大可也不小,若是真想把那些躲起来的家伙找出来,也不是几百个人就能做到的,怕是要山脚下所有村子、谋克、猛安一起整合起来,派出所有人手和壮丁才有可能成功。这还是有可能而已,具体是不是真的能做到,谁都不敢担保。
现在听到那天庆寺可能与土匪有瓜葛,若是这样的话,土匪的来历就很可疑了,难道是……天庆寺里有些人不安分,想要弄点夜草外财的?
阿鲁带越想越像,慌忙对芷雅道:“郡主,不如我们报告王爷,抄了……”
“不行,”芷雅想都不想的就拒绝了,别看天庆寺在女真人中间没多大市场,可在本地的汉人契丹人渤海人中间广有信徒,别的不说,光是芮王府那座小城一样的庄园里,芷雅自己知道的,怕是就有十来户全家到过天庆寺进香的,那些她不清楚的就不知有多少了,要知道芮王府的庄园里,还是女真人居多,真正使唤着的奴隶也就是三四百户,占了不到一半呢。
放到旁的普通女真人家庭,哪个家里没有一两个汉人渤海人奴隶,这里面就有许多人是天庆寺的信徒啊,还有那些散居这里的契丹人谋克,契丹人当年在大辽时代就非常信佛,这些契丹人组成的谋克本来就是女真人要监视的对象,安抚都来不及呢,难道还要无缘无故的激怒他们?
芷雅想了好一阵,这才谨慎的低声对洪过道:“洪大哥,你确定?”
洪过有些轻浮的耸耸肩:“就是不确定才派人进去么。”
芷雅微微吐口气,对着阿鲁带严厉的道:“告诉所有人,刚刚发生的事情,绝对不许说出去,要是公子们说了,我打折他们的腿,要是你们护卫说出去,就自己去二管事那里吧,我多给安家费。”
听了芷雅的话,阿鲁带心头一跳,什么是多给安家费,娘的,这是要他们自己去二管事那里领死啊,这件事竟然真么严重?
见着阿鲁带匆忙跑到同伴身边一一通知,芷雅转头对洪过刚要开口,洪过自己举手道:“成了,我明白,这件事就是我布置的,还能自己抽自己耳刮子不成?”
见到洪过知趣,芷雅微微一笑,孰料,洪过忽然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这次,可是我把小丫头的哥哥弄来了,也见面了,嘿嘿,小丫头以后还是叫水叶子吧。”
芷雅急怒攻心,这个洪过可真是不要脸到家了,明明就是自家的护卫将小沙弥刘明镜带来的,怎的变成了他赢了?这分明就是混赖么!
芷雅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头一看,就见一名女真装束的男子跨在一匹快马上,好似有急事一般飞快的从她面前一闪而过。
望着疾驰过去的女真男子,阿鲁带面色不善的过来:“郡主,是急脚,方向好像是冲着王府过去的,难道是王府出事了?”
宋代的驿传分为三等:步递,马递,急脚递。急脚递最快,日行四百里。而后急脚就成了指代快速传递书信者的名词。
 楼主| 发表于 2010-4-2 10:37: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七章  完颜宗弼

阿鲁带一句话在所有人心头蒙上一层阴霾,这个光景正是年初无事的时候,究竟会有什么大事需要用到急脚来传达呢?
芷雅想不透,索性一夹马腹又加了一鞭子,坐骑吃力长嘶一声向前猛地窜出去,几个眨眼功夫就跑出去七八个马身远,见到姐姐这般,羊蹄也是急忙抽鞭子跟上,如此一来整支队伍也都是匆匆加速,神色之间再没了方才的轻松。
这下可苦了洪过,他是初学骑马,仗着坐骑温顺老实总算能跟上大家,现在这般飞奔起来,不要说他能不能让自己这只温顺到极致的小母马跑动起来,就算能撒开四蹄飞驰,洪过还要担心自己一个不留神再栽下来,这从奔马上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稍有不慎就会送了小命。
眼见着芷雅姐弟跑的远了,洪过坐在马背上犹豫着是不是也要抽几下鞭子,一只大手探过来抓住了他的缰绳,跟着旁边这匹成年马慢慢跑动着,洪过的坐骑也得以跑起来。
抬头一看,竟是阿鲁带,只见阿鲁带脸上憨憨的一笑:“放心吧,洪先生,忘了谁也不会忘记你的,这荒郊野外的把你一个文人扔在这里,回去郡主还不扒了我们的皮。”
洪过心中大定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你是王府护卫头领,小雅无论如何都不会拿你怎样吧。”
“这可不见得,府里行的是军法,有功赏有过罚,前次护卫世子不利被擒,郡主回去就罚了我们一个月的月钱,那还是因为,呃,郡主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非,非什么过来着?”
洪过心思一动,顺口接上:“非战之过。”
“哦,对,就是这个词,你们汉人真是奇怪,能编出这么多乌七八糟的话来,听着还蛮是个道理,可为啥你们汉人的骨头就那么软,当年随着老王爷杀到杭州,那大江可真宽,俺老阿长那么大都没见过那么宽的水,洪先生你也知道,俺们女真人要说过个沟沟汊汊还可以,那几十里宽的大江怎么可能过得去,若非是你们汉人的官投降,带了战船送大军过去,我这辈子也到不了杭州啊。”
这话阿鲁带说的无意,听着洪过心里蛮不是滋味,当年宋金交战,宋军从黄河边退守汴梁城,又从汴梁城退守淮河,退过了淮河去守长江,最后竟是连长江这道天险都守不住,竟然连临时首都建康都丢了,几十万宋军就像是后世那支得了恐XX症的足球队,见到金国军队就麻爪,也不管金军里面到底是女真人还是汉人契丹人,只要看到金军过来,甚至是没等看到,仅仅听到风声就丢下兵器转身亡命而逃,甚至创造了金军还在百十里之外就宋军就开始逃命的笑话。
更大的笑话就是,那南宋的皇帝赵构逃跑逃成了阳痿,真是中国几千年历史上的奇闻了,让人在哭笑不得的同时,未尝不在心里偷偷骂上一句:活该。
在洪过看来,宋代的军人也是很有战斗力的,当年柴荣赵匡胤一手打造的那支禁军,是从全国军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骨干组成,经过几次整肃军纪后拉出去也能足以一战,不然宋军如何藉此扫荡六合统一中华?
只可惜,赵匡胤死的太早也太冤,经过银烛斧声后离奇上位的赵光义就是个大流氓,在军事上连个白痴都不如,一边急着把自己几个侄子弄死,一边为了控制军队也为了清除哥哥赵匡胤在军队中的威望,对大宋的禁军展开了一系列的阉割手段,这个政治流氓的后代们也无不奉行这种办法,本来在北方边境与契丹这个游牧国家还能一战的军队,到了百年以后,生生从虎狼变成了一群绵羊,赵光义后代们的帝位倒是稳固了,可就毁了整个中华文明。
也难怪在宋金交战的时代,会有人喊出把帝位还给赵匡胤后代的口号来,连徽钦二帝的所谓北狩,也算是为赵光义这个流氓祖宗还债吧,只是,这次还债行动的代价实在太高了。
阿鲁带在那边兀自说话,到底说了什么洪过是一概没听进去,他的神思已经回到了靖康年间那次浩劫中,虽然整个大宋都几乎毁灭,可是在那场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宋军,却是一步步的发展壮大,最终能与金军在疆场一战,岳飞,韩世忠,张俊,刘光世,还有四川的吴家兄弟,带出了几支在当时极有战斗力的军队,只可惜,宋代那种自赵光义阉割过的体制,实在是最能破坏军队的战斗力,待到岳飞死后二十年,由岳家军韩家军这些精锐组成的南宋禁军,又是暮气沉沉望风南逃的一群绵羊了。
洪过的紧紧握起拳头,南宋啊,难道真的就是北伐无望么?
“……嘿嘿,那次可真爽快,从建康过江,然后俺跟着老王爷直下杭州,明州,那一路上撵着赵构的屁股追,可惜啊,这家伙他娘的是兔子,跑的也太快了,我们大金的铁骑都没追上,就被他跳上船跑了,洪先生,你也知道,我们女真勇士都是马上威风,到了海上可玩不转,俺跟着上了海船漂了一天就吐得昏天黑地了,还是回到岸上安生啊。”
那边阿鲁带还在口若悬河的说着自己过往的光荣战绩,洪过听到他几次说到老王爷,想来那位宗王应该就是芮王的父亲了,暂时熄了心头的哀叹,洪过有些好奇,这位宗王到底是什么人,竟会有宋徽宗亲自送画过来?
瞧住一个空当,洪过打住阿鲁带的话头,“阿大哥,你们家老王爷到底是哪个,他带着你们去过江南大宋?”这话一出口,洪过就后悔了,他这么问实在太直接也太鲁莽了,难道以前的洪过会不知道芮王府的来历么,现在这么问岂不是露了马脚?
阿鲁带是个粗人,对洪过这种低级错误倒是没注意,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女真勇士已经完全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这时脸上带着自豪的表情道:“俺们家王爷可不就是大金太师,天下兵马都元帅,沈王兀术老千岁么,呃,老王爷的汉名好像是叫宗弼的……”
再下面的话洪过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脑子已经完全空白了,天啊,宗弼,完颜宗弼,那不就是金兀术吗,说书的嘴里的大金国四太子的那个,历史上完颜阿骨打的第四个儿子,曾经独力支撑了金国十数年之久的人物,更是迫使宋国上表称臣自降为藩国的那个人物,嘿嘿,也是岳飞一辈子的重要对手那个。
事情来的太过突然,也太离奇了,阿鲁带的话就像是天上打了一个霹雳炸雷般,几乎是将洪过的脑子霹晕了,整个人有如在梦中一般,身子晃了几下险险从马背上摔下去。
幸好阿鲁带探手一扶,憨厚的笑道:“洪先生,你身子不好么?”
洪过扶了下头,感觉脑子还是有些晕,索性伏在马背上点头道:“嗯,有些晕,趴一会或许能好些,老阿,你们老王爷那是大金国威名赫赫的人物啊,怎么芮王现在会到这个荒山野岭的来住呢?”
听了洪过的话,阿鲁带脸色有些不好,沉默了一阵才低声道:“按说这种事不应该对外人说,不过洪先生和郡主关系好,又是世子的先生,说说也没什么。我们家王爷那是被老王爷亲手撵来的,”看着洪过吃惊的表情,他细细分说了一下。
原来,当年完颜宗弼一手握着兵把子,一手掌控着金国的朝政,权势滔天比今天完颜秉德强出何止百倍,甚至他入朝见皇帝的时候,皇帝完颜合剌都不敢坐下等,要毕恭毕敬的到寝殿门口去恭迎。可就在这种时候,那完颜宗弼也就是金兀术,找了因头就狠狠打了儿子也就是现在芮王完颜亨一百军棍,然后请动圣旨将完颜亨撵出了上京城,这还不算,金兀术甚至是剥夺了完颜亨身上一切职司,只保留了一个世袭的猛安头衔,就这样给撵到了荒僻的松蓬山脚下。
一说到这事,阿鲁带就是愤愤不已替完颜亨打抱不平,完颜亨不仅仅是金兀术的独子,更是从十岁就随金兀术从军征战,那个世袭猛安头衔可是完颜亨十几年来一刀一枪在军中杀出来,当年在军中也是官拜都统,可以率领数万军队手下管着好几个万户,腰挂金牌虎符的人物,金国女真皇族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为什么因为一点小错就给撵回家?
洪过也没琢磨透整件事,还好这时南庄子芮王府的高墙已经在望,先前打马如飞的芷雅和羊蹄已经到了庄子大门下,也没下马就在和一个管事说话。
隐隐望过去,阿鲁带希奇的道:“是大管事,他一向都是在内宅跟着王爷的,怎的到了大门外?”
两个人很快跑到了庄子门前,那大管事看见洪过拱拱手算是见礼,又继续对芷雅禀告道:“……这些强盗闹得太不像话,王爷怕一开春又腾不出人手,索性在春耕前剿了他们,以绝后患,这不么,急脚来来回回的总算是协商的差不多,约莫后日就要由王爷亲自带人进山了。”
点点头,芷雅见到了洪过,脸上突地现出怒色来:“这群强盗太可恶,必须尽快剿除,不然还不知要祸害多少蒲辇的庄子。”
洪过在旁人搀扶下几乎是滚下马来,这个时候听了芷雅的话,心头一动:土匪强盗,难道是要对付山上那些人么?可是,如果把那些人清剿干净了,自己以后还要靠谁去端了天庆寺,要靠谁去帮助自己凑足路费啊?
想到这里,洪过好似随意的问了大管事一声:“敢问大先生,王爷现在府里么?”
虽然芷雅吩咐了所有管事要好生敬重洪过,可洪过毕竟只是个还没到二十的半大小子,王府的大管事已经跟了完颜亨三十几年,要他去对着洪过陪笑脸,还真拉不下这个脸子。现在洪过跟着府中下人一起尊称他一声“大先生”,叫的大管事这个舒坦,当着芷雅的面不敢露出得色,反是慌忙抱拳道:“洪先生客气了,王爷就在后园,正在与几个猛安谋克的户长们商议这件事。”
洪过点点头,又对大管事尽了礼数,这才扭头对芷雅道:“我想见你老子。”
这句话将在场人吓得不轻,芮王爷什么个身份,眼前这个洪过竟然如此称呼,难道他不要命了?就连芷雅也是诧异的看了过来。
洪过这么说话自是有他的用意,上次挨了完颜亨一顿乱棍可是打得不轻,再者说,行束脩之礼的时候完颜亨自己不到场,也太不给自己这个西席先生面子了,在任何人家,西席先生都顶半个主人了,既然完颜亨要学汉人不是,那好了,老子洪过也要拿出点汉人傲气,别以为女真人刀子快就能让汉人屈服,老子的爹就是那个不卑不亢的样子,自己还年轻,傲气一点自然没人指指点点,倒是如果自己太贱了,还不等着被宋王庄上下戳脊梁骨啊。
正待迈步走进去,洪过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对那傻坐在马背上的羊蹄招手道:“过来一起去,这件事和你有关。”
 楼主| 发表于 2010-4-2 10:38: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八章  进山

听见洪过要见自己,还是带着自家的宝贝儿子羊蹄,完颜亨眉头微微皱起,本来自己是要请个大儒来教导羊蹄的,谁想到自家闺女竟然提出来请洪过这个书生,洪过才多大年纪,嘴巴上连毛都没有呢,也能当先生?可是小雅提出来,洪过好歹也是当初汉人大儒张用直的弟子,来为羊蹄开蒙当个启蒙老师完全够用了,再说了,从洪过还能与张用直拉上关系,在汉人子弟中不也有了些影响力么。
可是,无论完颜亨多么欣赏洪过,这个家伙实在是有些不识相,前次见面顶撞自己不说,这次竟然还搞得宋王庄上下风风雨雨,最后是自己亲自出头才算帮助洪过摆平了事情,自己是什么身份,那是堂堂大金国的王爷,父亲更是曾经权势煊赫的完颜宗弼,竟然要给一个汉人小辈擦屁股,这种事情让完颜亨要多憋屈就多憋屈。
虽然完颜亨迫于芷雅的意思不得不出头,可是呢,芮王爷自然有自己的办法找回面子来,后来羊蹄送束脩拜师,完颜亨索性有着芷雅操持,任芷雅说破了天自己就是不出面,好好敲打敲打那个不知好歹的汉人小子。
今天洪过不是带着自家那些小豆丁出去玩耍了么,怎么这个光景就回来,还要见自己?完颜亨心中疑惑,不过现在的洪过可是芮王府的西席先生,在汉人家中,这西席先生也是当了半个智囊的人物,无论自己多么不乐意,出于礼仪,完颜亨都必须见见洪过。
故意溜达几步整理下刚刚烦琐的思绪,完颜亨这才慢慢踱到后院花厅,现在已经过午,连未时都快过去,完颜亨吩咐大管事去开一桌小宴,他要和洪过喝几杯,正好问问羊蹄日后的学业。
待进了花厅,完颜亨愣了下,但见洪过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的打瞌睡,而自家的世子羊蹄却是站在了洪过身后,悄然连个大气都不敢出,这副样子要是放在拜师年余后海说得过去,可现在……
完颜亨干咳几声将个洪过惊醒,他矜持的与洪过打个招呼,继而脸色有些难看的面对羊蹄:“先生在此与我叙话,你还不快快回去后面读书?”
“等等,”洪过急忙叫停了,解释下是自己叫羊蹄留下的,见到完颜亨脸色稍稍好看些,他又问了下出兵剿匪的事情。
完颜亨有些奇怪的看看洪过,怎么一个书生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还感兴趣?不过既然是西席先生动问,又不是什么机密,他自然简单解说下,基本与刚才大管事说的没有两样,不过就是后山上的强盗已经有两三年光景,从一开始不过劫道抢点翻山越岭的庄客,到现在竟然是仗着胆子下山去打劫了,前几天还洗劫了山南面一座契丹人谋克的庄子,杀了几个人抢了许多粮食上山。
洪过听了并不吃惊,他在山里时候就注意到了,那些野人一样的强盗人数不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怕是总有百多口子,全数躲在山洞里居住,连个正经房子都没有,怕是更不要指望他们能种什么粮食,这么一群人要说不愁吃喝才真见鬼。不过洪过有些想不通,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些强盗如果真的要抢劫粮食什么的,为什么不去更远点的地方,怎的会下山来洗劫松蓬山周围的庄子?这不是逼着松蓬山周遭的女真人联合起来清理他们么?
不过这个问题暂时压下,洪过继而又问了这次出兵的具体布置。
完颜亨诧异的看看洪过,沉吟下才开口说了个大概:松蓬山周围大约八个猛安,六十多个谋克,共计有女真契丹男丁约莫一万一两千人,另外还有汉人渤海人奴隶的男丁两万多人,将这些人悉数动员起来,以三万人按照谋克分队把守住进山的大小路口,将松蓬山团团围住,然后精选出两千壮丁分成十队,分十路进山,逐步向山顶合围,一点点将土匪挤压到山顶最后全歼。
洪过看看完颜亨,这个计划看上去很稳重没有大纰漏,用三万多人收拾百多号土匪,击败不算本事,能全歼才是真的胜利,就是用大炮打蚊子,以重兵犁庭扫穴,几乎算得上是毕其功于一役了,在松蓬山这种小地方,能有这种气魄和决心的人,也就是眼前这个带过兵打过仗的芮王爷了。
可是,在这种情形下,如果想让土匪活着跑出来,怕是不难吧。洪过心中转过万千心思,下意识的抬头,忽然看到完颜亨脸上挂着一股神秘的笑容。
嗯?怎么回事,这个计划没有什么错误啊,可是,为什么完颜亨会用那么古怪的表情看自己?洪过心中一跳,难道说,这个计划还有什么遗落或者是……其他目的?
按照这个思绪想下去,洪过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在这个季节出兵,劳师动众的上山守山,无论是那件事怕都不会一天就完成,而且这干架的事情必然要吃的好些,如此一来,即便按照五天计算,三万多人五天人吃马嚼可就是不少数目,从宋王庄的情形来看,那些个庄客奴隶家里到这个时候已经没多少余粮了,再要组织这么大的动作,怕是要从女真人家里补充不少,这笔损失谁来支付?
另外,七八个猛安,大家都是平级,纵然有完颜亨这个王爷居中指挥,难道其他人就真的能安心听命么?这么大的动作,只要有一个猛安或是一个谋克在其中拿奸使滑,这事就做不成,更不要提七八个猛安六十几个谋克,如此一算,这胜算怕是要大大缩水了。
可是,明知道要做的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为什么完颜亨还要如此积极主动的,把所有附近的猛安谋克们拉在一起做这件事呢?忽然,洪过想起刚才大管事的一句话:主子明后天就要亲自带人上山。无论完颜亨如何想的,今次他来可就是为了这句话。
想到这里,洪过不再去想完颜亨的心思,反正又不是芮王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了又能如何,现在的自己不过是想要如何更好的当老师混日子。
所以,洪过微微一笑,并不去评论完颜亨的整个计划,反是轻轻的一拳砸在掌中:“既然要带人上山,想来王府是要自组一队,何不让世子领队上山围捕,世子乃是女真勋戚功臣之后,若是能早些见识些战阵搏杀,想来对以后也是大有裨益。”
完颜亨心里愣了下,洪过到底是西席先生,刚才还是事无巨细的打听了整个计划,怎么现在却是轻巧的一拐,就要自己的儿子带队上山?这个洪过打的是什么算盘?
一时间,整个花厅里没了声息,完颜亨与洪过彼此对坐,大眼瞪小眼的盯着对方,想要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他的用意来。过了一会,就听一股鼻息声渐渐粗重,两人转头一看,齐齐微笑起来,原来是羊蹄。
羊蹄第一次听到父亲策划这个围剿计划,一想到几万人的大动作他心头就有些兴奋,继而又听见洪过为他争取带队上山的机会,这股子兴奋好似火堆一样一下窜上天去,眼见父亲与洪过两人彼此对视却没了下文,一开始还能屏住呼吸忍住了不去打搅两人,到了后来,羊蹄一颗心乱跳的厉害,呼吸更是无法抑制住,自是扰了两个人的沉思。
微笑下,不待完颜亨出声,洪过首先训斥羊蹄:“怎么还是这样沉不住气,今早教导你的浩然之气哪里去了?出去,到外面站着,我不说话不许回来。”
因着洪过在为自己争取进山的机会,羊蹄脸上一点脾气都没有,老老实实的走出花厅,按照早上洪过要求的姿势,在花厅外的园子里站起了军姿。
远远可以看到儿子挺拔的身子,完颜亨完全诧异了,自家儿子他还是了解的,虽然平日里显得惫怠实则也是个鬼滑头,怎的才跟着洪过出门一天,就老老实实的好像个小猫一样听话,看这个架势,好像洪过说话都要比他这个阿玛说话要来的有用呢。
暂时放下心中疑惑,完颜亨沉吟下才慢慢开口:“洪先生既然有这个意思,本王倒是不反对,可是,羊蹄这样累日玩耍,他的学业……”
洪过把脸一板,严肃的道:“难道王爷以为今日洪某是带着世子出门玩耍么?王爷可明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道理,世子天真烂漫聪慧绝顶,书是一读就能朗朗上口,可是,这书里圣人之言的意思,世子可真的明白么?洪过在屋子里说破天去,哪里比得上让世子自己走出去看看大千世界?”
这通歪理却也说得像模像样,看到完颜亨微微点头,洪过这才将小心肝慢慢放回肚子里,暗道一声:过关了。
其实,完颜亨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们女真人当官不难,以羊蹄这样皇族子弟,只要满了十八岁就可以出来作官,若是能放到军队里有些军功,几年就能做到三品四品的高官,他让羊蹄读书不过是为了多些教养和底蕴,和那些粗鄙不堪的女真人区分开,难道还真的指望羊蹄去参加科举考试么?既然目的不在科举,那么洪过这种因材施教的方法倒不是不可以试试,大不了过上一年半载的感觉不满意,就将洪过辞退了。
完颜亨再没其他意见,反正当年他就是在羊蹄这个年纪,开始跟随父亲宗弼出征的,现在羊蹄带兵上山清剿土匪,在他看来也实属平常,既然羊蹄要上山,洪过这个作老师要跟着去也就没什么问题了,二百多芮王府的家将,还会两两个人都保护不来么?
出了花厅,洪过看着满脸渴求的羊蹄,微微一笑,背着手检查了下腆胸叠肚的羊蹄,这才平静的道:“后日早起,记得多带铜锣铜盘。”
“啥?”羊蹄听得愣住了。
发表于 2010-4-3 18:07:54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没写完?!
 楼主| 发表于 2010-4-5 11:31: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九章  重掌大权

佛光谈心里就像踹了头小鹿一样,脚下用力飞快的窜上一百零八级台阶,那动作轻盈的和他不久前出去的时候完全不似一个人,看的门口知客僧一时傻了眼,直到佛光谈哧溜从他面前冲过,带起的凉风才将个知客僧惊醒,忙不迭叫住了佛光谈。
佛光谈万般不耐的站住身子,若是放到一个月前,他哪会将面前的知客放在眼里,知客僧到了他面前,从来都低低的弯下腰小意的陪着笑脸说话,他只要用鼻子哼一声就成了,根本不用回话。现在年节不同了,经过一个月的磋磨,佛光谈已经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便是心里有一百个不乐意,还是暂且站下来听听知客说些什么。
知客僧好像不大愿意和佛光谈多说话,也是,这佛光谈以前是寺主面前的红人,现在已经是过气的红人了,寺里只等着寺主最终发话,看看将以前傲气的佛光谈打发到哪个院子去,一旦事情到了那个份上,就算是尘埃落定再也没半点波折了,可就是到了有仇报仇的时候,别看现在佛光谈还能大大咧咧的寺里寺外闲溜达,到了那个时候,嘿嘿,既然这样,知客僧怎么会轻易接近这个倒霉的扫帚星?
知客僧用鼻孔对着佛光谈,大声大气的说了几句后,便甩甩袖子忙不迭的打发他走人,知客的位置油水不少,还不用整日去念经上早中晚课,全寺上下眼热的很,他花了不少手段才上位,如果话说多了,万一被哪个混账告诉了几位长老和首座,怕是下场会比眼前这个佛光谈更惨。
事情不大,不过是戒律院的首座发现佛光谈又溜出寺去,命令知客僧见到佛光谈就让他去戒律院报到,在知客僧看来,这一次佛光谈怕是没法全乎着从戒律院出来了,戒律院的首座早看佛光谈不顺眼,以前就憋着一口气要下手,现在被他抓住小辫子,还不要往死里整佛光谈啊。这几日寺主忙的连人影都不见,所以才将发落佛光谈的事情耽搁下来,这样一来,也正好给了戒律院首座个机会……
哪知,听了知客僧的话,佛光谈大大咧咧的点下头算是知道了,又是自顾自的向寺里走去,那个方向分明就是二进院子,不是去戒律院。
知客僧吃了一惊,忙大声叫住佛光谈,这声音太大了些,正好将一群作午课的和尚吸引过来。知客僧顾不得这些了,有些恼怒的指着佛光谈大喝:“你去哪里?戒律院首座在等你。”
佛光谈脸色轻蔑的一笑,大袖一甩,“那就让他继续等吧,反正已经等了十几年,不在乎这一时半刻。”说完,这个胖和尚继续走向二进院子。
佛光谈的话将所有和尚一起吓住,都知道戒律院首座与佛光谈有仇,却哪里想到都这个光景了,佛光谈还敢藐视戒律院的权威,这是在向戒律院首座赤裸裸的挑战啊。
看着那群和尚慌慌张张的跑去戒律院,佛光谈心头不屑,他吃了一个月的瘪已经足够了,今次如果不能翻身,那他就只有立刻离开天庆寺另谋出路了。
脚下愈加飞快的来到一座精致的院子前,佛光谈看看那守门的两个沙弥,暂且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后又是头一低向前冲去。
早见着佛光谈过来,那两个小沙弥心里已经戒备,这时立即伸手将佛光谈拦住,佛光谈以前来这两人都是笑脸相迎,现在这个态度登时将他惹火了,脸一冷左右开弓就是两个脆生的赏过去。那两个沙弥眼里可不揉沙子,别说佛光谈已经过气的一个红人,便是现在还当红,眼前这个当口被他闯进去,回头寺主还不活活打死他们两个?是以,这三人竟是在院门推推搡搡的闹了开去。
眼见着势头不对,院子里突然想起一个沉稳的声音:“什么人。”
三人以下安静下来,两个小沙弥抢着答道:“禀告寺主,佛光谈想闯门,被我们两个拦住了。”
佛光谈大惊,急急叫道:“寺主,佛光谈有要事禀告寺主,寺主,是一月前那件事啊。”
寺主沉默了一阵,竟是让佛光谈进了小院。
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寺主的静室,佛光谈随意扫了一眼,虽然地上收拾的干干净净,寺主的几案上也仅仅摆着一杯清茶,可是他抽动下鼻子,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进来,心里就是一动:来外人了,还是个很讲究的贵人,希奇啊,这些年寺里不景气,怎的会有贵人前来,而且好像还不是走的前门?
寺主释檀图身形瘦小,坐在蒲团上就好像一个半大的孩子,见到佛光谈贼眉鼠眼的样子就是心中不耐,低喝道:“到底什么事,是不是最近内内外外溜达的太过清闲了,想找点事情做做?”
佛光谈闻言心头一跳,大家都以为寺主是太忙,所以将他的事给忘了,谁知道,敢情寺主对自己的情形了如指掌。有个这个想法,佛光谈心思一凛,凑到寺主耳边,细声细语的将自己在镇子上看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释檀图听了眼睛一紧,盯着佛光谈追问了一句:“你确定?”
“确定,我敢拿脑袋担保,和那个书生混在一起的女娃,可不就是宋王庄南面芮王府的郡主,那书生是芮王府的人。”佛光谈慌忙拍着胸脯道。
寺主眼睛慢慢合起,转着沉香木做成的手串,过了好一阵才慢声道:“芮王府现在态度不明,主子说了不要去招惹,那个书生,”他睁眼瞟下恭敬的佛光谈:“那书生也要尽早除掉,这件事你去安排吧,越快越好,主子的大事要开始了,这件事做成了,我们天庆寺可就要换个地方了。”
听到寺主的话,佛光谈大喜过望,既然寺主说让他去安排这件事,那岂不是将他的处置取消了,重新拿回权力的他总算一颗心落了地,再不用流落到荒郊野外,这种舒坦感觉登时将他乐得是见牙不见眼,急急作揖道:“那样一来,寺主可就是护国禅师了,小的提前恭喜寺主了。”
释檀图脸上不见什么喜色,仅仅是眉毛挑了下,这才淡淡的道:“护国不护国的只是小事,能弘扬佛法才是我最大心愿,一会你出寺一趟,把小凤姐接进来,唉,老了,稍微忙一下就累了。”
佛光谈心中鄙夷:狗屁弘扬佛法,你净在女人肚皮上弘扬佛法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敢去找老相好,也罢,只要能让我重新掌权,管你是不是死在女人肚皮上。
想到这里,佛光谈故意面露难色的道:“禀告寺主,刚刚进来的时候,戒律院首座大师还要找我去报到呢,况且,现在小的手里也没什么人手……”
释檀图撩起眼皮瞧瞧佛光谈,眼中精光一闪道:“你和戒律院首座的事情今天我没听到,至于人手,也罢,就恢复了你副寺竂的位置,这次用心些,再敢出上次的纰漏,自己去戒律院报到吧。”
副寺竂是庙里负责仓库采买以及收取地租这类俗务职司,等同现在的后勤部长,是整个庙里极为显赫的职司。
释檀图一番话将个佛光谈说的心惊肉跳,忙不迭的在地上跪了谢恩,这才悄无声息的退出静室。
到了寺主的小院门外,就见刚刚那个知客僧带着一伙手持木棍戒律院执法僧跑过来,一见佛光谈,知客僧忙对领头的那个和尚大声吆喝起来。领头那个高壮和尚手一挥,那群执法僧呼啦一下将佛光谈围在中间。
不屑的瞟了眼这些杀气腾腾的和尚,佛光谈傲然的抬起头:“什么事啊,这么兴师动众的。”话语之间俨然没了一月来的晦气,完全就是以前那个手握大权的大和尚。
领头那个和尚冷笑一声:“佛光谈,首座请你,你还敢让首座等着,吃了豹子胆了你,走吧,回去请首座发落你。”
佛光谈摇摇脖子,用更加冷淡的声音道:“首座?就凭他也敢抓本座?回去告诉你们首座,要请本座,要他自己去寺竂院。”
这句话出口,将在场所有人一下惊住,别说是一边躲着的知客僧,就连领头那个执法僧头目也呆住了,那寺竂院乃是副寺竂平时处事的所在,难道说,眼前这个家伙竟然咸鱼大翻身了?有了这个想法,每一个执法僧都不敢再有动作,惟有小心的去看那个头目,可是他们的头子也没了半点主意,惟有眼睁睁的看着佛光谈挺胸叠肚的迈着方步走了出去,经过寺主小院门口的时候,那两个守门的小沙弥陪着笑脸哈着腰小心恭送着他离开。
转过一个弯子,佛光谈那股子兴奋劲还没消散,就见一个黑影噌的从暗处窜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大师,求你收留我吧。”
佛光谈低头看看,依稀认出来,眼前的小沙弥好似是前阵子进寺的小子,法号叫做明镜的那个,这小子进来后不久他也倒霉,这两人倒是同命相连,成了寺里最惨的两个,经常一起被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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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洪过的话,羊蹄的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拳头,带上铜锣铜盘上山?还要多带?这是为什么啊?
见到羊蹄的样子,洪过也不多解释,只是懒洋洋的道:“你是不是想带人上山耍耍?是不是日后还想和我去庙会逛逛?是不是还想在我家见到那个水叶子吧?”
羊蹄忙不迭的点头,脸上马上露出了讨好的神色,那样子活脱脱就像是一只正在讨好主人的小哈巴狗。
洪过拍拍羊蹄肩膀:“那就按照我的话去做。”说完,他施施然的溜达出了铜墙铁壁一样的芮王府。
洪过和羊蹄这段对话自然没逃过完颜亨的耳目,听了二管事的禀告,他坐在书房里没有出声,他有些不大相信,难道那个书生真的看出来什么?
完颜亨摇摇头,自嘲的笑笑:罢了,一个汉家书生而已,怎可能看出自己的心思,况且,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面对那件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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